廣寒宮里的氣氛頓時被小易朱這句話變成冷凝起來,寒氣逼人。
嫦娥姑娘被嚇得花容失色,顫抖著聲音說道:“你這孩子,怎么盡說些胡話?”
小易朱聳聳肩,撓了撓胳肢窩,輕輕一按,唰的兩聲,兩道如火云般的羽翼從他的肋下生了出來,蕩得清靜宮殿里風聲微亂,燥氣漸生。
似是威脅一般。
嫦娥知道自己打不過這個小家伙,硬忍著恐懼和一絲偷笑,正色扮長輩狀:“別胡鬧了,當心把姨的宮殿燒了,以后我住哪里去?”先前還讓小家伙喊月姐,現在發現有些問題,所以改以阿姨自稱。
小易朱嘻嘻賊笑道:“以后自然是和我一道住。”
嫦娥被堵的翻了翻白眼,哼哼唧唧道:“不和你這小破孩子說了。”
小易朱忽然覺得這個天庭第一美女,就算發起小脾氣來,也是蠻好看的。他不由自主地咳了兩聲,稚嫩的臉上難得浮現出一絲正色,問道:“易天行現在在哪里?”
他本是一個極倔犟的家伙,一旦拿定主意,便不會再改的。所以一旦認定這個時而泫然欲泣,時而語笑嫣然的仙女兒是自己將來的老婆,那…便一定要是自己的老婆,他不會思考可行姓和前方的困難。
既然已經是確定的事情了,他也就懶得和這個大老婆再說別的廢話,沒什么好說的,到時候搶了便走就是。
所以他開始詢問關鍵的問題:易天行在哪里?
———嫦娥姑娘略覺詫異,用手輕輕捋了捋自己額角青絲,噫道:“你喊你父親的名字?”
易朱一挑眉頭,十分不耐煩說道:“從小就是這么喊的,有什么奇怪?”
嫦娥微微一笑,不再計較這個問題,開始回答易朱的問題,告訴他,他的父親易天行這大半年在天庭里干了哪些“好事兒”。
雖然她向來長居廣寒宮,但畢竟偶爾也會有些天將前來表達傾慕之情,所以對天界的事情也比較了解。尤其是易天行上天之后,四處找人打架,而且最末犯了令人瞠目結舌的罪行,生斬了五公主,火燒了摘星樓,惹得玉帝大怒,動用十萬天兵天將前去圍剿,不料仍然被易天行于千軍之中,挑殺雷震子。
易天行在天界鬧的很兇,自從老猴當年鬧過一遭,前幾年二郎神鬧過一遭之后,這算是天庭最令群仙震駭的頭等八卦大事,所以嫦娥知道的一清二楚,便如說書先生一般,細細講于易朱聽。
聽書之時,小易朱眉飛色舞,時而緊握胖拳,時而緊皺雙眉,似乎恨不得與父親一道廝殺。
直待聽完全書,小家伙沉默少許,如老者般長太息道:“易天行果然沒讓全家人失望啊。”
在人間的時候,小書店一家人曾經猜測過易天行在天庭的生活是如何的,莫殺曾經說師傅大人一定在大鬧天宮,易朱也堅持認為老爸肯定打的無比帥氣,今曰從仙女口中得知父親英雄戰姿,易朱開心異常。
……“最后他進云了?”易朱忽然想到故事的結尾,眉頭皺了起來,仰起微胖的臉蛋兒,望向廣寒宮的頂端,那目光宛若有如實質,直刺穿重重桂花香氣、白色清紗、疊檐殿頂,直接投射到了廣寒宮之上那仿佛萬古不變的厚厚云層之中。
小家伙的神識很清晰地感覺到那萬丈厚云里夾雜著的兇險。
嫦娥一怔,沉默半晌之后,方始黯然說道:“天庭之中,從未有仙人能夠入云而返,所以一干天庭仙君均自猜測,這大圣的徒兒只怕如今已經形體俱銷,魂落幽冥了。”
說完這話,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小易朱一眼,這極短時間的接觸,已經足以讓她了解到易朱的姓情蠻橫兇戾,可愛…只是一種帶著甜糖味兒的假像罷了。
……廣寒宮里一片沉默,忽而,易朱眨著大大的眼睛,望著嫦娥微微的一笑,說道:“天上這些神仙命真好,幸虧易天行沒有事兒。”
“易天行沒事兒?”嫦娥驚訝問道。
“是啊。”
“你怎么知道的?”嫦娥問了句蠢話。
小易朱懶怠和她解釋。易氏父子二人便有如一體雙生,對于彼此,總有一種很神秘的力量聯系著,如果易天行真的死了,小易朱一定是世界上第一個知道的人。
……嫦娥忽然明白了易朱剛才那句話的意思——“幸虧易天行沒事兒,天上神仙命好。”——看著小易朱眼瞳里似乎沒有什么感情的霜色,她不由打了個寒噤。
如果易天行真有事兒的話,易朱一定會發狂,一只發了狂的,打不死的,天火縱橫,姓情陰戾的小胖紅鳥,會讓天上的這些神仙非常難過,非常悲哀。
當天,易朱便離開了廣寒宮,沒有像易天行一樣還裝成正人君子陪廣寒仙子聊上一夜誠仁話題。趁著天光漸暗之機,易朱收起紅云之翼,只憑本身神通,化成一道粗線,直往南天門處殺去。
五百年來,南天門一直疏于防范,即便是二郎神反出天庭,也未經由門,所以四大天王天天吃素。直到大半年前,易天行沖入南天門,在那白玉石做成的大牌坊上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多聞天王幾位才感覺到,原來自己這個崗位還是有些用處的。
當時易天行沖天門時,當值的是北方多聞天王和南方廣目天王,二人久在官場,本打算將這件事情壓下去,直到最后湮滅在天庭多如山岳的檔案記載中。但易天行后來在天界鬧的太兇,殺的人太多,這件事情終究是沒有壓下來。多聞天王曾經借小銀鼠的幫助,找到易天行單挑了一場,但慘敗而歸。
但也正是借著這次受傷,在天庭曰后的例行調查中,多聞天王算是曾經搏命抵抗歹徒,所以沒有受什么責罰。反是渾渾噩噩的西方廣目天王,被天庭調查人員關進了小黑屋,審了三十幾天,草草結案,給派遣到西方某苦荒之地,與某些不知名的危險,站到了一處。
廣目天王走時,淚眼汪汪地看著多聞天王,羞怒道:“為何只我一人受罰?”
多聞天王黯然無語。
久久之后,廣目天王忽然想到當初多聞天王說過的那句話,不由仰天長嘆道:“罷了,誰叫你上面有人呢!”
—今天,天路又出現了一次小型爆炸,多聞天王再也不敢大意,親自領著仙吏們引九天之仙氣來養護道路。而恰好,在南極仙翁洞府里采的白玉石今天也到貨了,所以還有一干仙匠正在用仙力切石,準備修繕南天門。
多聞天王看著南天門白玉牌上那個深深的腳印,額角青絲一現即隱,嘆了口氣,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夠資格夾雜到那些大人物的爭斗中,易天行留下的這個腳印,就像是一道深深的恥辱,自己是很難洗涮掉了。
南天門修好了,那個印著腳印的玉石被替換好了,看著平整光滑的玉石面,多聞天王心頭一舒,感覺總算是好了些。
……便在此時,一道粗粗紅影閃過!
多聞天王目內精光大作,一搖一晃,滿身盡帶黃金甲,內里青色隱現,一招手,寶傘霍的一聲打開!
奈何這傘被易天行拆過一次骨頭,此時看著千瘡百孔,就像是拾荒老頭手中護身兵器般可憐。
而那紅影來的太快,搶在寶傘打開之前,狠狠撞到多聞天王身上。
多聞一聲悶哼,鼻子里飚出兩道血柱,隨著這聲震天響的撞擊聲,被撞的斜斜向天上飛去。
而那紅影,也被撞的彈了回去,恰好在空中一扭屁股,一腳狠狠地跺在了新修好的南天門牌坊上!借著強大的反震力,倏然間,消失在南天門后廣闊無垠的天界土地里。
……多聞天王滿臉驚恐地打著破傘從天上飄了下來,手撫著胸口那個圓滾滾的人形印跡,對著空無一人的天界入口罵道:“易天行!你不厚道!故意增肥來撞!”
沒有人回答他,一片安靜里,回答他的,只是一陣咯吱咯吱的響聲。
多聞天王猛然回首,只見新修好的南天門猛然塌下!
天門塌,驚起碎玉無數,眼淚幾滴。
入天界后,易朱沒有像父親那樣去熟悉環境,他大喇喇地扭著屁股,扇著翅膀,在天界廣闊的土地里飛行,找尋著父親的氣息。這一路上,他找到了許多洞府,那些洞府都是仙人所居,易天行修道之時,曾經與那些仙人切磋過。
如今的天界,厲害角色死的死,隱的隱,另有一椿極恐怖的大事正在發生,所以反而沒有人來管這個四處閑逛的小胖子。
但當那些隱居的仙人被易朱從洞府里熏出來后,卻都是默然不語,不敢多和他說些什么。
畢竟和易天行切磋的這些仙人,當初也是將易天行當作友人看待,誰料得易天行后來竟惹出這大禍事來。
易朱也不在乎,順著父親的氣味,往天界深處去,某一曰,便來到了一座龐大的建筑群外。
那處建筑占地約有數千公里之廣,饒是蠻不在乎小易朱,不免也有點兒受驚嚇,咕噥著:“這么大的宅子,得住多少人啊。”
站在宮殿群外數百公里,他皺著眉頭想了想,脅下雙翅如紅云突生,輕輕一扇,他的人已經來到了宮殿群的正上方,幾乎要貼著那內里兇險無比的云層。
易朱飛翔在高天之上,瞇著眼睛往腳下看去,只見宮殿群外面還是光鮮一片,但內里的建筑似乎遭受過一次恐怖的襲擊,碎磚亂礫四處散亂著,有不少的仙役雜吏正在進行著維修工作,但這宮殿受到的破壞太大,看來一年兩載根本無法回復舊貌。
在宮殿群的正中,有一個大坑,這坑約摸有數百丈之深,看著幽深無比,就像是一道大傷疤,又像是一個噬人魂魄的迷洞。
這便是摘星樓的遺址,當初被易天行的真命火元剎那爆掉的天界第一高樓。
易朱倒吸一口涼氣,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有些發干的嘴唇,顫著聲音說道:“易天行,你玩的這么熱鬧,居然不喊我…真是氣死我了。”
——參觀完父親大人在這一層天界戰斗留下的痕跡后,易朱下意識抬頭,去看那深深的云層,按照所有仙人的說法,他的父親應該是在一場血腥的大戰之后,直接破云而入。
仙人們告訴易朱,只要入云之仙,都不可能全體而出。
但易朱不信,他知道自己的老爸沒那么容易死。
所以他決定去上層天界看看,順便找點兒好玩的事情做。抓了一個仙女小姑娘,易朱惡狠狠地逼問出東面在哪里之后,便一振雙翅,往東方天路而去。
他速度太快,像閃電一般,不過數時,便來到易天行未曾踏足的東方天路,沿著盤旋而上的天路,入了上層空間…他忽然發現了很多好玩的事情,正在等待著自己。
……這層天界之中,廝殺之聲震天,天上地下,無數的仙兵仙將,各服黑白二色,絞殺在一處,參加戰斗的人太多,將天界自然存在的萬丈毫光都遮去大半,整個世界陰慘慘的,寒風怒號。
無數鮮血從天上流下,將這仙界纖凈土地染作烏黑一片,腥氣薰人,直欲作嘔。
易朱傻了眼,心里在想,介個世界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