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山路七拐八扭,黃昏時分才遠遠見到一處村落隱藏在皚皚白雪當中,矮小的木屋,高大的籬笆,炊煙四起,狗叫不停,呼倫歡呼一聲,指著村落對林麒道:“快看,快看,那就是我們寨子了。”
林麒朝前看去,寨子里面狗叫聲不斷,還有火把點燃,十幾個粗壯漢子戴著皮帽,披著獸皮,背弓,執槍,大聲叫嚷,迎面而來,林麒也聽不明白這些女真人嘰里咕嚕說的是什么,身邊的呼倫卻是向前跑去,大聲叫喊,兩個小辮子甩啊甩的。
林麒也笑,長白山里兜圈子,冰天雪地的,雖然他和虎頭不懼寒冷,卻也遭罪,連口熱水都喝不上,茹毛飲血的都快成野人了,如今見到人家,起碼有口熱乎飯吃,有口熱乎水喝,帶著這心思,領著虎頭跟在呼倫身后。
還沒等靠近村落,卻見一個粗壯的漢子朝著他們大聲叫嚷,并且滿面怒容,張弓搭箭,朝著虎頭一箭射了過來,這一箭迅疾如風,力道大的嚇人,比起中原武士來要強上不少,但在林麒眼中卻如兒戲一般,眼見一箭奔著虎頭而來,想也未想,伸手抓住了飛射而來的箭桿,向前一甩,朝著射箭的男人而去,竟是比來勢還要快些。
林麒不想殺人,這一箭只是將女真男子皮帽子射飛,箭勢帶著皮帽子余勢未歇,仍是向前飛去,嗡!一聲插進一間木屋上,箭桿沒入半截。射箭。甩箭,不過是眨眼間的事。林麒如此威風煞氣,看得所有人都愣在原地,緊握手中的長槍對著林麒大聲叫嚷,眼見是有些畏懼。
呼倫先是驚呼一聲,見到林麒和虎頭無事,急忙朝那十幾個漢子大聲叫嚷起來,林麒也想不通那漢子為何見了虎頭就是一箭,扭頭一看。虎頭扛著那頭熊瞎子晃晃悠悠,熊瞎子體型巨大,將虎頭小小身軀遮掩住,看上去就是一只狗熊在爬動。想必那漢子以為是只狗熊跟在了呼倫身后,才射出一箭。
嘰里咕嚕好大一會,才有一個矮壯的漢子收了手中長槍,大踏步朝著林麒走了過來。臉上帶著微笑,張開雙臂,喊道:“好漢,好漢,我是鄂漠輝三姓的貝勒,布庫里雍順。”
這就是呼倫口中天生的圣人?林麒忍不住仔細打量。但見布庫里雍順個頭不高,比自己矮上一頭,卻是精壯無比,雙臂鼓起,顯得孔武有力。方臉大耳,眼睛不大卻是精光四射。一看就是個精明的。
庫布里雍順會漢話,林麒并不感覺到意外,不會漢話怎么會知道商契的典故?不過是漢話說的別扭,卻也能聽得明白,林麒笑笑,并未說話,布庫里雍順上前來豪爽的對林麒道:“你,救了呼倫,是我們鄂漠輝三姓的恩人,呼爾哈吉是個粗人,射你們一箭,別往心里去。”
說完這些,扭頭對射虎頭的粗壯漢子,嘰里咕嚕的說了幾句,那漢子大步趕上來,對著林麒嘰里咕嚕的說了幾句,布庫里雍順對林麒道:“呼爾哈吉說,你救了他的明珠,你就是呼爾哈吉家的貴客,先前不知道,射了你們一箭,這是恩將仇報,他愿意讓你射他一箭,消除你的怒氣。”
林麒一愣,還沒等說話,那呼爾哈吉猛然撕開身上的皮袍,露出精壯的上身,將手中的長弓遞給林麒,又遞過來一根羽箭,然后舉起右拳朝著胸膛上捶了兩下,示意林麒盡管射他。
林麒瞧了瞧這吉爾哈吉,濃眉大眼,孔武有力,真有那么一副英雄模樣,臉龐依稀有呼倫的影子,有錯就認,倒也是條漢子,林麒又怎能真的射他一箭,笑道:“你沒傷到我徒弟,就這么算了吧。”
布庫里雍順,急忙將林麒的話語說給呼爾哈吉聽,他聽了楞了楞,猛地上前抱住林麒,使勁拍著他的后背,嘰里咕嚕個不停,林麒何等警覺,呼爾哈吉抱上來時就感覺到了,但見他雙臂展開,沒有惡意,也就沒有動作,待那呼爾哈吉抱住了他,使勁拍他后背,就有些后悔,倒也不是別的,呼爾哈吉身上的一股子腥臊味道,讓他頗為不耐。
虎頭扛著那頭大熊瞎子,眼見師傅被那個射他的人抱住,扔下熊瞎子,上前一把扯住呼爾哈吉,奶聲奶氣道:“你抱住俺師傅干啥,滾一邊去!”說著向外一扯,呼爾哈吉就覺得一股無可抗拒的大力涌來,被虎頭扔稻草一般扔的凌空飛起,呼叫著跌進遠處雪堆中,半天沒爬起來。
女真勇士見虎頭這么小個孩子,將粗壯的跟個牛犢子似的呼爾哈吉扔得跟只小雞一樣,忍不住都是一陣驚呼,呼倫指著林麒大聲叫喊:“阿布凱恩都哩,阿布凱恩都哩…”
林麒接住了呼爾哈吉的一箭甩出去,虎頭扯飛了呼爾哈吉,他倆不覺得是個事情,對女真人卻是震驚太大,要知道呼爾哈吉可是他們部落最強壯的勇士,單獨可與一頭惡虎相斗,但在他兩人手里,卻如個草人一般,任憑拿捏,沒有半點反抗余地,女真人還未開化,最是敬畏天地間的神明,又見林麒和虎頭身上只有一見薄薄的衣衫,都被震驚住,隨著呼倫高呼,回過神來,也舉起刀槍,跟著呼喊:“阿布凱恩都哩,阿布凱恩都哩…”
布庫里雍順臉色變得有些難看,瞧著林麒眼睛閃了幾閃,神情忽地一松,也跟著叫喊起來,林麒別的女真話不懂,這句卻是聽熟悉了的,搖頭對布庫里雍順道:“我不是什么天神,我是漢人,來這是找人參的,你們部落里有人參嗎?”
女真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山參,皮貨,布庫里雍順聽林麒問起,急忙點頭道:“人參,有,很多的,有,我家里就有,跟我回家…”
布庫里雍順很想扯住林麒帶自己家去,但瞧了瞧虎頭沒敢動手,熱情招呼林麒去他家,這時呼爾哈吉從雪堆中滾爬了出來,健步如飛朝著林麒跑過來,一邊嘰里咕嚕的大叫,林麒知道虎頭的力氣,眼見呼爾哈吉被摔得那般狠,竟然沒事,爬起來還能健步如飛,也是駭然,不愧是部族的第一勇士,身軀竟然強壯到了如斯地步。
林麒不知道呼爾哈吉喊些個什么,扭頭去瞧布庫里雍順,他看著林麒笑道:“呼爾哈吉說,你是他們家的恩人,更是一個大大的巴圖魯,他感謝你,感謝你的仁慈大方。還說你帶著的孩子沒摔死他,但已經把他摔服氣了,讓你一定到他的家中去,要好好的感謝感謝你…”
幾句話的功夫,呼爾哈吉跑到了林麒身邊,但見一身的雪沫子,眼睛卻是瞪得大大的,還喊來自己的女兒呼倫,一定要林麒先去他的家中,布庫里雍順跟他爭辯了幾句,也就罷了,林麒見呼爾哈吉也是條漢子,笑著應下。
呼爾哈吉大喜,帶著林麒虎頭,就朝東面一間大木屋走去,木屋不大但卻別致,是用整根的松木搭建而成的,進了屋里,一股熱氣迎面而來,外面冰天雪地的,木屋里面卻是溫暖如春,屋里布置得很簡單,除了一張炕,另外有兩張凳子,一個馬扎子。炕上有兩床棉被,馬扎上放著一個簸箕,里面裝著紅棗、榛子、凍梨,是用來待客的。
吉爾哈吉進了屋子,搬了一張小木桌擺到炕上,讓林麒和虎頭安坐,指著一邊嘰里咕嚕的殷勤,呼倫笑著對林麒道:“我阿瑪讓你坐到炕頭上,那熱乎,也是貴客該坐的地方。”
林麒也不推辭,坐到炕頭上,果然一股熱氣充斥全身,暖洋洋的十分舒服,呼倫忙著去端茶倒水,呼爾哈吉卻大呼小叫的出了門,過了沒多大的功夫,抗了個草袋子回來,頭朝下的往炕上一倒,嘩啦啦倒出一堆干參出來,比劃著讓林麒隨便挑。
林麒眼睛一亮,翻撿炕上的山參,但見都是些個四五兩左右的,還有幾根六七兩算是大個的,卻是沒有一個長成了人形,呼爾哈吉眼巴巴的瞧著林麒,眼見林麒一個都不要,不由得有些失望,林麒瞧他這模樣,也不忍心傷了他的熱心,挑出一根六兩重的,笑著對他道:“這根我收下了。”
呼爾哈吉大喜,叫來自家婆娘趕緊整治飯菜,端上燒酒,林麒見呼爾哈吉好客,也不推辭,坐在炕上跟他喝了幾碗酒,呼爾哈吉喝的臉色通紅,高聲唱起迎客的歌謠,林麒也聽不懂,一邊應付著,一邊問呼倫:“怎么沒見到你小侄子和嫂子?”
呼倫道:“我們女真人跟你們漢人不一樣,男子到了十八歲成了親就要單過,我們不在一起的。”
林麒點點頭,就想問問葉赫達爾根的部落在那,還沒等開口,門簾子被掀開,涌進來風雪,一個粗壯的女真人對著呼爾哈吉嘰里咕嚕的說了一通,吉爾哈吉楞了楞,急忙站起來,對著林麒又是一通嘰里咕嚕。
林麒扭頭去看呼倫,卻見呼倫臉有喜色,對林麒道:“我哥哥從納喇部請來了阿來薩滿,要給我嫂子和小侄子瞧病,已經到了部落里了,布庫里雍順派人來告訴我阿瑪,讓大家一起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