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尸,就是讓尸體像活人一樣拼斗,這是祝由術里面很高的法術了,趕尸本就是逆天而行,俗話說人死燈滅,人斷了氣,魂魄就散,趕尸法師都是用法術將其魂魄勾來,以符咒鎮于尸體之內,再用法術驅趕他們爬山越嶺,甚至上船過水地返回故里。但這所謂勾來的魂魄也就是借來的,無非是暫緩魂飛魄散,是用法術封住了的。能讓尸體如活人一樣穿山越嶺,已經是很了不起的本事了,何況讓死尸拼斗。會這種法術的,沒個幾十年經驗,修煉,提都不要提。
周興行走江湖,也聽說過斗尸的傳聞,卻不想在這里碰上一位能斗尸的高手,又見這呂家弟子年紀輕輕,想必是祝由科百年不遇的天才,心中有些猶豫,想著干脆認輸算了,大不了給他二十兩銀子,就當是破財免災了。
可誰想還沒等他說話,那呂家弟子冷笑道:“不比也行,跪下給你家呂爺爺磕三個響頭,挖了一對招子,就讓你們過去。”
周顛是個混人,聽得這話,氣的哇哇大叫,握緊了拳頭,朝那呂家弟子喊道:“先讓你嘗嘗爺爺的拳頭吧。”可還沒等他動手,周興一個箭步過來,伸手抓住周顛肩膀,也沒見他用力,就將周顛摔了出去。
周顛皮糙肉厚的,摔了一下沒覺如何,就要站起來動手,林麒上去拽住周顛,輕聲對他道:“有師傅在,咱們做小輩的少說話,師傅自有主張。”
人與人就是個緣分,周顛是個滾刀肉,誰的話也聽不進去,但林麒的話他就愿意聽,哼了一聲站在那不動,周興暗里感嘆,這兒子養了十幾年算是白養了,老子的話周顛從來當是個屁,對相處了沒幾天的林麒卻是言聽計從。
周興嘆了口氣,上前一步,對那呂家弟子道:“既然你要比劃,那我就試試吧。”
周興是老江湖,既然是老江湖,臉皮就絕對不會薄了,否則也活不到現在,奈何如今真的是被逼的沒有辦法了,他可以丟自己的一張老臉,但正一教的臉他不敢丟,要是今天他跪下了,rì后說起正一教的弟子被祝由呂家弟子嚇得跪地求饒…正一教的掌教張真人能用五雷正法活劈了他。
既然躲不過去,那就斗吧。
呂家弟子聽周興竟然答應了下來,竟是一愣,隨即冷笑道:“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說完探了個響指,從那大樟樹后面走出一個十七八的少年來,想必是這呂家弟子的徒弟,身后還跟著四個穿著喪服,貼著黃符的喜神。
那少年朝呂家弟子行了一禮,喊了聲師傅,呂家弟子大咧咧的應了一聲,隨即指著四個喜神其中一具,高聲道:“我就用它來跟你比劃比劃吧。”
眾人都朝這喜神看去,就見死尸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身材高大粗壯,頭上戴了個斗笠,隱約的能看到這死人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有些臃腫,很是可怖,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腦門上貼了張黃符,動也不動。
呂家弟子請出喜神,開始腳踏禹步,呲牙咧嘴的念誦咒語,他念的極快,又帶著湘西一代的方言,誰也聽不清楚他念的是什么,但隨著咒語聲音越來越大,那喜神脖子突然就是一動,發出嘎巴嘎巴…的脆響,向著周興邁了兩步。
呂家弟子有四個喜神可以挑選,周興就只有一個,也沒的挑,嘆了口氣,從包袱中掏出八張黃符,分別貼在干尸的四肢上,又貼在自己雙腳雙臂上,隨即也念起咒語:“開你陰陽眼,開你陰陽手,開你陰陽鼻,開你陰陽耳,開你陰陽口…三魂凝聚,七魄相依,急急如律令!”
周興這幾句咒語倒是淺顯易懂,大家也聽得清楚,只見他念完咒語,干尸竟然全身都顫抖了一下,像是打擺子,又像是打了個激靈。林麒和周顛看了自然是精神一振,那呂家弟子的臉色卻不由得變了一變。
周興更是大喜過望,沒想到韓山童讓他趕的這干尸,三魂七魄竟然還在,實在是有些意料之外。原本他這么做,也是帶著試一試的意思,本沒有太大把握,這反賊的尸體到他手中,至少死了有半個月,要知道人死了,過了頭七,三魂七魄絕對無法留在人間,那韓山童也不知用了什么秘法,竟然保存了這干尸如此久的三魂七魄。既然現在喚醒了這干尸的三魂七魄,周興也有把握驅策的了。
呂家弟子見了他這一手,也不似以前那般倨傲,朝著周興拱拱手道:“在下祝由呂家弟子呂大鐘,向你請教,請了。”
周顛呸的一口,罵道:“賊男女,要斗法就斗法,還報的什么名號?”
呂大鐘知道他是個混的,也不理他,只是盯著周興看,那意思是讓他也報上名號,這是江湖規矩,既然我報了名號,那你也要報上名號,證明這是光明正大的比試,不參雜私人恩怨,若是自己輸了,也知道輸在了誰的手底下,rì后法術高深了,也可以在找對方比試。
其實這呂大鐘也不是什么壞人,只是這幾年裝神弄鬼趕尸的人太多了,為了掙口飯吃,各種各樣的烏龜王八蛋都出來了。什么人都敢趕尸,什么人都想掙這個錢,這幾年趕尸這一行,當真是良莠不齊,手段也極其下作。
有的人下毒,造成rén假死,然后找上門說自己會趕尸,等接了這個活,再給解藥救活,接著用藥物控制,形如僵尸,讓他們只變成一具行尸走肉,送到指定的人家。這還算是有些本事的,那些沒本事的接了活,用竹竿竹竿抬尸蹦跳。
這方法說起來更是不堪,就是把幾個尸體排好,然后用細長竹竿順著手臂以繩索固定,使幾個尸體連成一個架子,這樣就不會翻倒。然后前面一個,后面一個,抬著走,看上去跟趕尸一樣,聽起來好像很費力氣,其實說起來也不難,死人是很沉,但是這種“蹦跳”,是抬起一下,落地一下,正因為是死人,可以保證雙腿垂直落地,加上竹竿的彈性,其實并不用太費力。
還有背尸的,這種最苦最累,一件大袍包著一個矮小的徒弟背著一具尸體,看起來尸體像一個人在行走,最離譜的是裝扮。把死人頭顱砍下來裝在背囊里,讓徒弟裝成死者模樣,戴著斗笠誰也不知道,一直行到目的地,然后找來稻草扎成一個身體模樣,把頭裝上去,再用幻術或是秘術讓對方家人看到趕來的是全尸就行了。
如此種種,不一而同,當真是五花八門,無所不用其極,壞了趕尸人的名聲,也使得有真本事的頗為惱火。呂大鐘乃是正經八百的趕尸匠,自然氣不過,于是就路上圍追堵截,但凡見到這些個裝神弄鬼的,總要給他們些教訓,當然這其中也有他自己的一點小心思,想要揚名。
試想想真要是教訓的人多了,那些裝神弄鬼的人互相一傳,說有自己這么一號人專門教訓他們,豈不就是揚名天下的時候?有了這點心思,這才堵住了周興幾人和那佘老頭祖孫二人。卻沒想到佘老頭是個惹不起的,真要是得罪了他,這老頭報復起來,家里還不是天天得鉆進幾百條蛇來,誰又能受的了?
周興就不一樣了,居然說是什么正一教的傳人,正一教乃是名門正派,那里有弟子會干這個勾當?呂大鐘自然是不信,可眼見周興這一手符咒法術,心里又有些拿不定主意,這才說話客氣了些。
對方報上了名號,周興不能不報,無奈上前抱拳道:“貧道正一教火居道士周興,請了。”
周興請了二字剛出口,呂大鐘雙手就捏了決,朝自己那死尸大喝了聲:“去。”
死尸猛然就朝干尸竄了過去,張開雙手,劈頭蓋臉的就抓撓了下來,周興嚇了一跳,那里能讓它撓著,這干尸還沒送到地方,身上被撓得亂七八糟的還能穿衣服該蓋住,臉要是被抓花了,該怎么向人家交待?
可這死尸來的太快,想要招架有些困難,慌亂之下就彎下腰來,雙臂蓋住頭臉,他這么一動,干尸跟他一般模樣,也蹲下來,用雙臂護住頭臉,周興這道法有個名頭叫做連心符,顧名思義,就是這八道靈符是相連的,干尸四張,他身上四張,不管他做什么動作,干尸也會做什么動作,周興不會斗尸法術,只能用這個辦法。
如此一來,場面就變得怪異起來,月光之下,就見干尸蹲在地上,抱住頭臉,那死尸卻不管不顧的伸出手來,朝干尸身上快速的又抓又撓。干尸身上的衣服被抓的成了一條條的,碎布亂飛,胳膊上還有肉條被撕扯下來,照這么下去,用不了多大一會,那干尸就成肉餡了。
林麒一身熱血,本打算看一場好戲,傳說中的斗法啊,可還是第一次看見,想象著該像書里寫的那些高人一樣,使出渾身解數,飛來飛去,或是你來我往,招數精妙…那里想的到,那具死尸竟然像村婦一般上來就是抓臉,更像是野貓打架,又抓又撓…
林麒簡直是哭笑不得,卻聽得那和老頭嘿嘿一笑道:“有點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