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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章 湘西蛇神

  這人三十多歲的年紀,身形削瘦,臉色灰白,堵住前面唯一的小路,神色不善望著周興。任誰都看的出來,這是個來找麻煩的,林麒覺得奇怪,不明白趕尸礙著他什么了?更不明白周顛明明走在最前面,人也五大三粗的,怎么就冰冷的盯著師傅,卻看也不看周顛一眼。

  其實干這行的人都知道,趕尸走在最前面的永遠是徒弟,后面的才是師傅。林麒不懂這其中的道道,周興卻懂,眼見這人深秋還穿著一雙草鞋,身上是青布長衫,腰間系一黑色腰帶,頭上戴一頂青布帽,腰包鼓鼓囊囊的,正是正宗趕尸匠的打扮。

  而且一張口就問他們是不是祝由科的子弟子,是的話,是那一家的弟子?祝由科分醫和巫,醫自然就是看病治人,巫指的就是畫符趕尸一類的,而在趕尸里面,黃,呂,陳,張,這四家乃是正宗,這才有此一問。

  周興知道碰著真正的趕尸法師了。

  較真的說,趕尸這一行,只限于在湘西的山區,其它各地都沒有所謂的趕尸。湘西,也只是指湖南的西部,主要是在沅江流域一帶,趕尸以沅陵,瀘溪,辰溪及敘浦這四個地方最為盛行。湘西的沅江流域,大多是崇山峻嶺,其間道路崎嶇,人行已是甚為不便,倘若要抬著棺材運尸回鄉,那更是十分麻煩。很多在此謀生的人,在臨終前大多委托親友,務求把尸骸運回故鄉安葬,以免葬身在這荒涼的山野間。為了避免抬著棺材在山野間的崎嶇道路顛簸行走,所以才有“趕尸”。

  而且只有湘西有“死尸客店”。只有湘西群眾聞見趕尸匠的小陰鑼,知道回避。湘西村外有路,其他省路一般都穿村而過,他們當然不會準死尸入村。湘西人聞見陰鑼聲,便會主動將家中的狗關起來,否則狗一出來,便會將死尸咬爛。因而這趕尸行業,只有湘西才有。

  只是這幾年世道不太平,隱隱有天下大亂的勢頭,天災不斷,死的人越來越多,活著的人也越來越難活下去,是以這幾年趕尸的法師也不在墨守成規,只要有人請,為了生活,不管那個地方都去。

  有些稍微懂點道法,法術的人,為了吃飯也干起了這行,周興就是其中一個,眼下碰上了真正的趕尸匠,知道道理上過不去,就上前想說兩句場面話,那里想到,還沒等他開口,周顛怪眼一橫,甕聲甕氣對那人道:“老子是正一教的,什么黃,呂,陳,張的,一概不知。”

  周興暗暗叫苦,心道:“這個沒遮攔的,怎么別人一問啥都往外說,來歷怎么能告訴外人?接這么個活,本就是暗里討個生活,若是傳到山門,掌教真人知道正一教的弟子去干趕尸的勾當,還不把自己活劈了?”

  當下急忙道:“這位兄弟請了,貧道受朋友所托,帶他親人回歸故鄉,如此做只是便宜行事,絕沒有私自接送喜神的意思。”

  “爹,既然是你朋友,你還收人家五十兩銀子,你可不仗義啊。”

  周興剛說完,周顛就接了一句,氣的周興恨不得撕了他的嘴,臉色變了變,只是尷尬的咳嗽一聲問道:“不知這位兄弟攔住我們何事啊?”

  “嘿嘿,正一教,好大的名頭,正一教管領江南諸路道教,主領三山符箓,什么時候也開始吃喜神這碗飯了?你到底是何人,既然不是祝由科的弟子,怎么就敢接送喜神,真不知道江湖規矩嗎?”

  周顛大怒,跳腳大罵:“老子趕尸關你屁事,快點讓開,不然讓你吃老大的拳頭。”

  那人冷笑:“我是湘西呂家弟子,攔下你們,就是討個說法,不讓你們壞了俺祝由科的名頭。”

  這話剛落下,荒草叢中那少年已經走出了荒地,少年好奇的看了看周顛幾人,又看了看攔路的呂家弟子,笛音停下,回頭朝那老者道:“爺爺,有人堵住了路。”

  老者嗯了一聲,神色淡然,尾隨著少年也走了出來,這一老一少甚是古怪,幾個人忍不住都朝這一老一少看了過去,借著月光明亮,看清楚這一老一少帶著的東西,都愣在了原地,連周顛都張開大嘴合攏不上。

  就見這隔開這爺倆中間的地上,仰天躺著三具尸體,這三具尸體俱都是男子,有個上了年紀的,剩下兩個年紀還都不大,面門上貼著黃符,隱約的還能看到七竅之間有朱砂痕跡,正是標準趕尸的手段,詭異的是,這三具尸體在不停的向前飄動,說是飄動可能有些人不太理解,可除了飄動,實在無法形容這三具尸體的動作。

  三具尸體都是全身僵硬,雙手雙腳并攏,也沒綁什么東西,就那么在地上飄逸,像是水面上飄著的木頭一樣,緩緩前行,當那少年笛音停下,這三具尸體也隨之停下。

  周興行走江湖多年,也未見過這等怪事,看起來這爺孫倆也是趕尸的,只是手法太過怪異,忍不住就朝那呂家弟子看去,畢竟人家是正宗的趕尸匠,呂家的傳人想必應該知道些門道,誰想到那呂家弟子,看到這一幕同樣是瞠目結舌,瞪著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那老者見被人堵住去路,抽了口煙,道:“大晚上的聚在這里干什么?都各干各的事去。”

  話語之中頤指氣使,簡直就跟教訓小輩一樣,周興倒是沒什么感覺,那呂家弟子卻不干了,指著老者道:“這世道真是亂了,什么亂七八糟的玩意都敢迎送喜神,老頭,我是祝由科正宗弟子,可容不得你們亂來,快說,你是何方妖人,使的這是什么妖法?在下倒是要討教一番!”說完,伸手按在了腰間,看樣子就要掏出點什么東西出來。

  老者呵呵一笑,踮腳磕了磕手中的眼袋鍋子,昏紅的火星四處亂濺,緩聲道:“老夫姓佘,可不敢亂承認自己是什么妖人,可老夫的確是在迎送喜神,就算你家呂老太爺來了,見了我迎送喜神,也就是笑笑讓開,你不是想知道老夫使的是什么妖法嗎?那就讓你看看,鈴鐺,給這位爺看看咱們的手段。”

  那叫鈴鐺的少年嘻嘻一笑,對那呂家弟子道:“那你就看吧。”橫笛在手,猛然吹了一個高音,清亮刺耳,隨著笛音響起,地上的三具尸體突然動了一下,然后從三具尸體的身下鉆出幾十條青蛇來。

  這些青蛇都細竹般粗細,各個都是三角的腦袋,聽到笛音,盤身仰首對著那呂家弟子嘶嘶…吞吐蛇信,呂家弟子是湘西人,知道蛇這個樣子是要發起攻擊的前奏,嚇得后退了兩步,隨即想起一個人來,臉色大變。轉瞬間神情變得又是懼怕,又是敬仰,在也沒了囂張,抱拳行禮問道:“敢問老爺子可是湘西蛇神,佘老爺子?”

  老者嘆息道:“老頭子一個,可不敢說是什么蛇神,無非是仗著祖上流傳下來的一些小道討口飯吃,這位爺,你要跟我討教討教,不知道要討教什么?”

  “哎呦!老爺子莫要這么說,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那里敢向你老人家討教,這就請老爺子過去。”說著話,讓開路來,神情恭敬無比,暗里卻出了一身的冷汗,心中一個勁的叫苦:“今兒怎么就遇見這煞星了?”

  說起這佘老爺子,也是一位異人,人稱湘西蛇神,抓蛇,驅蛇,用蛇的手段天下無雙,也是祖傳的本事,年輕的時候闖蕩江湖,是個心狠手辣之輩,凡是得罪他的人絕對討不了好去,這些年銷聲匿跡,不少人以為他已經不在人世,那里想到今天竟然就在這里遇上。

  那呂家弟子暗暗叫苦,仔細一想,卻也沒得罪太過這老爺子,想必他也不會跟小輩一般見識,這才稍微放下心來,那里想到,佘老爺子悠哉道:“老頭子年歲大了,趕了一晚上路,有些乏了,正好休息一下,你們干你們的,莫要管我。”

  呂家弟子聽佘老爺子的意思并不認識周興幾個人,但還是不敢大意,諾諾問道:“這幾位可是跟老爺子一路?”

  “老頭子可不認識正一教的人。”

  聽佘老爺子這么說,呂家弟子心里有了底,朝著佘老爺子告了一聲罪,扭頭朝周興冷笑道:“你們幾個私自迎接喜神,行我祝由科的法術,敗壞祝由科的名聲,要不給你們點教訓,豈不是讓世人小看了祝由一派,今天咱們就在這里比試一番,也讓佘老爺子做個見證,若是你們贏了子讓放你等過去,若是輸了就自斷雙手,以示懲戒,敢是不敢?”

  周顛大怒,朝他嚷道:“你這賊男女,是個欺軟怕硬的,這老頭有蛇你就怕了,偏來欺負你家道爺,要打架嗎,來來,道爺請你吃我這好大的拳頭…”

  周興知道今天無論如何也善了不了,說些軟話也是沒用,又怕周興胡言亂語的再得罪了佘老爺子,急忙拽了一把周顛,問那呂家弟子:“你要比什么?”

  呂家弟子斜眼看了看周顛身后的趕尸,冷笑道:“你私迎喜神,看上去倒是似模似樣,手法上也有些章程,就比斗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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