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興是個有來歷的,他本是正一教的授箓弟子,所謂箓,又稱道箓、是一種記載神吏神將名箓的文書。按道教中的正一教的說法,道士只有在獲得了箓之后,才能名登天曹,才能有道位神職,也才具有了差遣一定數量護身神兵的權力,因而才能斬妖除邪、拔度生靈、救濟困厄。未受箓受職,就無權遣神役鬼。
而授箓也是分等級的,初次授箓:授予《太上三五都功經箓》,簡稱“都功箓”,要求通曉《早晚功課經》,誦讀《老子道德經》、《度人經》,屬六、七品職銜。第二次加箓:升授《太上正一盟威經箓》,簡稱“盟威箓”,要求通曉正一諸經,屬四、五品職銜。
第三次加箓:加授《上清三洞五雷經箓》,簡稱“五雷箓”,要求通曉《上清經》,屬三品職銜,第四次加箓:加升《上清三洞經箓》,簡稱“三洞五雷箓”,要求通曉《三洞經》,屬正二品職銜。第五次加箓:晉升《上清大洞經箓》,簡稱“上清箓”,要求通覽藏經,屬正一品職銜,通常只授給天師真人,不外授。
初授三年后可提請升授;升授八年后可提請加授;加授十二年后可提請加升。不過,上清三洞經箓、上清大洞經箓屬于道教中的至高法職,并非年限夠就能提請,還必須通曉相關經典經過“三大師”考核,并依據功德才能選擇性的晉升。
晉級升授者,須憑道功德行依階加升。都功升盟威須滿三年;盟威升五雷經箓須八年;五雷升三洞五雷須十二年;若無功德不得升遷,若功德超群,濟世度人、度己利人、行善積德可破格升授。無功無德者,妄欲升遷,反遭天遣。
周興就是領了初次授箓的道士,苦修多年,修到了正六品,有太極左宮領籍仙官掌雷霆上令事的名號,這品級和名號,與世俗的不同,這些個官名品級,只是道士在神仙界內的職務品級。
雖說周興的資質不算上好,但好在刻苦,眼見就要第二次授箓,碰巧下山驅邪,遇到了周顛他媽,一見鐘情之下,不管不顧的娶了,成了火居道士。所謂的火居道士,就是正一教中道士有不出家的,人們就稱之為火居道士,他們可以住宮觀,也可以有家室,非齋期不戒酒肉,收徒傳教,但約定俗成父不傳子,火居道士平時穿俗裝,遇有喜慶喪葬才去做法事。
雖然周興成了火居道士,無法修習五雷正法,但畢竟是授過箓的,又是正一教的親傳弟子,所以抓鬼畫符的也不在話下,可這好日子沒過兩年,娶的老婆生下周顛就過世了,沒辦法周興就帶著兒子回了龍虎山。整日里混吃混喝,稀里糊涂的過日子。
正一教的規矩是火居道士父子不能相傳,周興就找個同門關系不錯的,讓周顛拜在門下,也成了道士。可周顛天生異象的,別看他五大三粗的像是三十多歲的樣子,實際上他就比林麒大兩歲,他那左臉胎記遮住眼睛,有個名頭,叫做鬼遮眼,生下來就能看到鬼怪靈物,右眼卻是與常人無異。
周顛倒是個學道的料子,悟性高的嚇人,就是從小犯癲病,腦子有時候不大夠用,說話也是直來直去,有次喝酒,周顛師傅喝多了,開始吹噓自己道法高深。
師傅吹到忘我時,正是徒弟們拍馬屁的最佳時機,眾人抓住機會,紛紛附和,你一言我一語,什么肉麻話都出來了,什么空前絕后啦,什么早晚得道了,學究天人了,法力高強了,周顛師傅一時間飄飄然,嘴笑的都合不攏。眼看這頓酒喝得就要功德圓滿,這廝沒頭沒腦的來了句:師傅道法這么高強,悟性這么高,怎么還沒成仙?
這一磚直接把他師傅從云端拍到了人間,陰沉著臉不說話,不歡而散。
就周顛這張嘴,別人若不是看在他爹的面子上早就撕爛了,誰還真心教他?不過周顛也不在意,你教我就學,不教我就自己玩去,原本這樣的小日子過的也不錯,那想到這幾年天下災荒不斷,老百姓飯都吃不上了,誰還有閑錢拜神。
龍虎山上也是如此,香火錢眼看著就少了下來,這周顛又是個能吃的,一頓頂得上其他七八個道士量,別的道士有意見,掌教張真人也覺得無奈,叫過來周興父子,講了一通道理,歸納起來也就這么幾條,如今山上不景氣,你兒子太能吃,山上不養不起你們了,下山去吧。
無奈之下爺倆下了山,可如今天下不太平,十地有九地不是旱就是澇,想要找口飯吃不那是那么容易的,也幸虧周興學了二十多年的道法,說不上多高深,但卻懂得多,給人算命批八字他行,尋個陰宅看個風水他懂,驅邪抓鬼能干,趕尸叫魂也能。
四處奔波了這么兩年也就混了個溫飽,倒是在江湖上闖出一個外號,周興臉太長,又疙疙瘩瘩的,驢臉像過于人臉,大家都叫他驢頭老道。遇見林麒,也是因為接了個趕尸的活,要從本地鎮上接上個叫錢思源的男子送到黃陵崗,從此地到黃陵崗路途甚遠,但對方出的價錢卻高,整整五十兩銀子,是普通趕尸的五倍,周興經不得誘惑,答應了下來,帶著兒子日趕夜趕的走到這拐子河。
林麒已經是走投無路,追上周興要拜師,周興見他聰明伶俐,也心中喜歡,周顛又在一旁嚷嚷著收了,周興也就答應下來,不過真正拜師也得等他稟告了山門,才能算是正式師徒,如今也就是個記名弟子。
要說周興也不是個爛好人,之所以收下林麒,是因為干他這一行,有時候難免要裝神弄鬼,還得有人搭腔配合才好多掙些銀子,可他那兒子周顛,是個缺心眼的,啥實話都往外說,能掙十兩銀子的事,到最后能收五兩就算謝天謝地了。周興也有心找個搭檔或是徒弟,可他這幅窮德行,誰家孩子也舍不得送進他這個狼窩,也就一直拖到了現在。
眼見著林麒是個聰明伶俐的,沒了父母,就沒了那么多糾纏,日后配合他說些嚇唬人的話,銀子也能多掙一些,這般好事,那里去找?當下也就收了下來,帶著周顛,林麒,奔赴鎮子。
林麒家附近的這個鎮子,叫風林鎮,鎮子上有幾百戶人家,雖說是個小鎮卻也五臟俱全,林麒從小到大還從未走出山里,走到城門下,就見正門外一根旗桿上,掛著個死人,這人三十多歲的年紀,舌頭伸得老長,皮膚干癟,看樣子已經掛了有些日子,這時又是秋季,風寒之下人都被風干了,眼睛都被吹成了兩個肉球,人也像臘肉一樣,干癟枯瘦,晃晃蕩蕩的,很是滲人。
旁邊城墻上還貼了張告示,林麒一看,上面說的是此人是白蓮教妖孽,用妖術迷惑人心,又鼓動百姓造反,被朝廷抓獲,殺一儆百,以儆效尤云云…
林麒看的稀奇,倒是周顛這兩年走南闖北,對他道:“這兩年天下不太平,到處都有鬧事的,官府抓住就吊死,掛在城門上,嚇唬老百姓。”
林麒聽他說,就夸他見多識廣,周顛是個直腸子的,林麒是個彎彎腸子的又會說話,哄得周顛一直咧著大嘴笑個不停,只覺得這小林子簡直就是天下第一妙人,還嚷嚷著以后有包子分林麒一半。絕不自己吃獨食。
閑話少說,但說周興帶著周顛,林麒,到了鎮子,找到唯一的客棧投了宿,周興銀子不多,三人住了一間,他睡床,就讓周顛和林麒在地上睡。吃了早飯就等雇主上門,可左等右等,等了一天,也沒人來找,周興就有些坐不住了,來的這一路銀子已經花的差不多了,原本指望著先收了訂金,也好熬過這陣子,若是雇主不來,可就斷了炊煙。
周顛不操那個心躺下就睡了,林麒這兩日也是耗神過度,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只剩下周興愁眉苦臉的睡不著,看著窗外明月嘆息,很是憂愁。
眼見著月上了柳梢頭,周興等不來雇主,也就想著睡了,剛鋪好床,門外突然一個聲音響起:“屋里的可是周興,周道長嗎?”
來人聲音很輕,語氣之中還藏著警惕,周興聽在耳中卻是高興,急忙應道:“我就是周興,來的可是雇主?”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進來個四十多歲的漢子,身穿青袍,氣宇軒昂,進了門小心關上,這才回頭,抱拳道:“在下欒城韓山童,讓道長久等了。”
周興擺手:“無事,無事,敢問喜神在何處?是今夜就走,還是明日夜里才行?”
韓山童朝他笑笑,從懷里掏出個銀錠約莫著有二十兩,塞給周興,道:“今夜就走,喜神就在城門口吊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