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點噼啪而下,葉青望去,雨中遙遠處有一點燈光,近了看,原是一座山門,里面隱隱傳出誦經之聲。
葉青見蒙州派的山門,見石階房舍都有些年久,只主殿有著法陣靈力維護,還保持光鮮。
由一群人迎接出來,掌門人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看清了葉青頓時激動起來,看到了救星一樣跪拜,顫顫的說:“弟子見過總督大人”
“不必如此,快起來吧。”葉青說著,打量下,長得儀態風姿還不錯,道行勉強只有靈池真人,連夜中陰神出游都不夠格,難怪發生在眼皮子底下的事情都不知道…這種修行,放在東荒的孤島小仙門都做不成掌門,在這蒙州是州級大派之主?
葉青壓下荒謬感,入內坐下。
交談一會,見這掌門唯唯諾諾說話毫無新意,葉青感覺無趣,一笑,提了下這個事:“適才上來,我在山腳看見 惡劣的事,在他隨口說出,聲音淡淡沒有情緒。
“啊,有此事”
這掌門一下大驚,連忙喝令外面:“立即與我提人上來,嚴查事情始末。”
當場查問后,這掌門大怒:“咱們當年退縮于此,這些追隨民眾都是根基所在,信任我們的保護才一道避遷于荒僻山野,現在竟自毀根基,誰給你們這個膽子”
“弟子一時糊涂…”
下面這人幾乎涕零,連連叩首,恐懼深深攫取了他的所有理智,哽咽:“卻不止弟子一人啊,很多師兄都…”
“你…你們…”
掌門幾乎要暈死過去,當著地仙面前,這混蛋還攀扯起同門,還嫌丟臉不夠,考核分數不低?
一時間,他連殺了這混蛋的心思都有了。
葉青僅在上面看著,沒有片語置評,其實對這掌門統御有些失望了——東海九大仙門,二十七個中小仙門,因高層戰死幾率很高,涌現不少年輕掌門,但修行和歷練程度、統御能力,都足以碾壓這掌門兩條街,同樣實力仙門讓東荒的掌門來統御對抗的話,虐殺眼前十遍都綽綽有余 而一路巡查而來,這看上去不是個例,葉青就不由暗忖:終是內陸仙門,沒有東荒仙門那樣經歷過連綿戰爭洗禮的參天樹木,未經風雨考驗的溫室嬌花,再如何優質培養也撐不起一片樹蔭…
“殿下,弟子有罪,還請臨罪”掌門不對此評說,轉首表示甘愿受罰,雖是有潛力的弟子,但還是內部整肅。
“此事,你們自為,我只看結果…”葉青輕輕擺手,巡查時間緊,他沒工夫在一個仙門里為單獨小事多待,并不需要直接插手處理,只壓給這掌門就是。
“定會處理好此事。”掌門連連應諾,按禮挽留:“殿下不用過宴再走?”
“不必,回程時我會再來看看。”
葉青回絕掌門的盛情挽留,就出了這仙門,回來時自要見到一個滿意結果,也是對這仙門綜合評價考核的一個參考——如果連這點善后都于不好,還不如直接擼去,自東海調派一個年輕陽神修士,空降擔任此蒙州派掌門 接下來,葉青有些心理預料,很多處理都隨手,行程就加快,大致順著千京河方向溯游,繼續深入內陸,巡游一大片的本脈仙門。
許多地方民情見聞、經濟特色都借著便利記錄下來,轉首就可以拿給漢國經貿司,用于以后的經濟圈擴張。
這點公私兩便頗可喜,但余事就讓人難以高興了。
葉青發現欺壓民眾的小事件層出不窮,不由皺眉。
橫向對比的話,青脈其實還好,占著地盤不大,人少而精,難免物以稀為貴,相對更重視維持地方協調,至少還懂得收斂。
內陸的別脈仙門,簡直就是視這些行為理所當然,全不知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普通修士或沒這個視角,但一派之主總懂得吧?
“是他們蠢么?”
葉青沉思起來,驀又想到外域的蝗蟲流,那才是仙門體系極致…是那些各教的圣人亞圣蠢么?
他們蠢,就沒有更聰明的人了…
“或不見得認識問題,只是人道的力量太弱,所以就放縱了。”
說到這里,葉青皺眉,人道在目前認識的理論里,的確不重要,但是他隱隱有種感覺,人道或有著自己想象不到的關鍵作用。
“這還在計算中,先不想…”
“或上層認識到人道的作用,但駕不住時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總有慣性,環境滔滔潮流不以個別轉移…
在見識了天地世界向上循環,再見到九州內陸這些仙門的作風,實在是非常礙眼,是以葉青雖覺出一點緣故,卻不打算為這些拖后腿的新屬下開脫,只是考慮如何入手清理了。
治水以、疏不以堵,九州仙門積弊已久,單純個人賞罰,螳臂擋車一樣抗拒不了潮流,改了一時,改不了一世,總有堤毀水崩的一天,除非…引入新的潮流。
八荒就是比較嶄新的開拓氣象,楚國怎么樣,葉青沒實地看過,但草原魏國是去過兩次的,所見讓人十分欽服,南北兩漠都不輸于東荒新陸氣象,難怪前世里一國之力壓得北地各州都喘不過氣來。
東荒新陸、列島甚至沿海七青州的青脈仙門,都沒這種欺壓民眾事件,至少沒多到進入自己眼中的程度。
由此可見內陸與邊荒的仙門的風格差別——內陸地盤上無處擴張,保守盤踞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沒有變革需要。
且關系上長久盤根錯節,仙門都被當年修仙家族圈子所把持,壟斷勢力范圍不說,更有甚者退化作欺壓地方家族的工具…
和前世幽水門奪取自己南廉山福地的形式一樣,多少有些仗勢欺人問題,只是程度不同。
“難怪每一次中土亂世,都興起大批仙門,淘汰大批仙門…這就是定期洗牌,換新血。”葉青心想著。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總是有著慣性,要說是仙門突變壞,以前都是溫良無害,誰也不信。
只和平時中央朝廷鎮壓天下,仙門接觸不到地方財權政權,欺壓層次離普通庶民有點遠,所以和平時不彰顯,就算出手也是賄賂勾結地方政府官吏,等于是貪官污吏刷了一批又一批,受賄者倒下,惹不到行賄者身上,仙門總是輕巧摘開…
總不能連行賄者也砍了?那牽扯就太廣,老皇帝在蔡朝最鼎盛時整頓吏治,都沒這個決心。
現在蔡朝降格為蔡國,天下躁動,群雄紛涌,軍事上有需要借用到仙門武力,難免許多細節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才由得仙門顯出惡行…
或日后諸侯力量強盛后會清算,但已死掉的人不會再復活,這對信風進入人道的利益可是不小損害。
“這些諸侯同行底子還是太淺了,許多才只有一州,根本制衡不了仙門。”葉青有點同情那些小諸侯,對比那些跨聯兩州的大諸侯國秩序,就差的很遠,對比印象中的草原魏國,那森嚴安定的秩序更差了幾條街,拍馬都追不上。
葉青自己也是諸侯,將心比心,非是諸侯不想管束治下,只是一般國力雄厚程度和凝聚的國氣質量,壓制縣級小仙門足夠,能否對各郡中等仙門乃至州級的大仙門形成壓制,十分存疑。
“看來得等到諸侯普遍成仙,仙侯才有這力量壓制…但對于我們青脈來說,此正是先手時機,別脈諸侯壓制與否我不管,青脈仙門欺壓民眾,逆信風潮流而動,我身為信風總督必管無疑…”
“仙門必須依照信風吹進人道的需求而改變,至少我這信風總督治下的青脈仙門必需如此。”葉青心里下了決心,為此無論會產生多少反噬,都得抗下來,帝君任命此司職的用意似乎顯出來一點…
大要的是勇于任事,能獨當一面之人,而非只會抽冷算計,空降下來鍍金和摘果子的人。
信風總督行使的職權可不只是巡查、監督,為了確保信風吹進人道不受青脈內部阻隔制肘,大是給了先斬后奏的特權,別管這些內地仙門背里后臺是哪些天界仙人,自己都可先行處置——掌門爛了換掌門,仙門爛了,整個仙門連根拔起,自東荒移新苗重栽 這是一次大考核,也是一次大換血,勢必滌蕩舊氛,換新氣象。
天門聳峙,長河深幽,一輪銀色圓月孤懸河上山間,讓這滔滔大川似自天池傾瀉出來,夜航船只都盡力鼓足了風帆和火靈蒸汽機的旋槳,滑過一道灰白的水線逆流而上。
而半空中,順著河道上的一股悠悠夜風,葉青越過下方航船,深入群山,與八年前水路上京趕考對比,頗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覺,再過了這天門峽,就要進入峽西六州的土德核心區了。
天氣進入中秋,漢國傳統團圓佳節,自己本體司職在身只能奔波于外,幸還有分身可以陪伴妻妾家人。
孤身巡游天下的感覺十分復雜,一路穿行了整片大陸,山河壯闊迎面,這接入地氣的感覺,不是在高空艦隊上的匆匆觀光一日游能比,各種實地考察經驗都在葉青心底總結體會,不斷微調著預定的信風改革計劃方案。
讀萬里書,行萬里路,天庭錄冊里的信息再如何完善,只占實際信息五分之一左右,仙人高渺視角和凡人生活視角還是很不同。
看的地方多了,除內部問題隱患,在青脈仙門的錯落分布上,葉青還發現誰都不曾對他提起過的一個外部環境規律——火德、金德傳統州,看起來屬性是克制青脈,但反會存在一兩家或者幾家青脈仙門。
葉青猜測這或是不大在乎,又或是利益聯盟給青脈保留個門面?
“反土德州都沒有任何一個青脈仙門,哪怕象征性保留門面的都沒有,都早已驅逐出去,似乎黃脈對青脈有些忌憚?”葉青一開始是這樣想,沒辦法,穿越者和重生者都有被迫害狂想癥,第一時間總是想到針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