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漸漸升高,殿內燈火吹熄,整個殿內氣氛有些壓抑,卻還不至使人崩潰。
吏員恭謹伺候著,默祈著快些結束,這七日閱卷真是累人的活,要不是修煉道法,身體健壯,說不定就有人撐不下來。
“眼下工作量大一點,只要善后處理得當…只是俞家任務完成,就要打些折扣了,希望過一會兒不要再出差池!”楊才想著,加快手上動作。
幸運的是只有幾卷稍有爭議,在六十名上下更替,這在允許范圍內。
楊才拾起一卷,掃了兩眼拋開。
再看下面這卷,楊才面上陰睛不定,拾起來看著:“葉青…”
第一卷字字整潔,答案和標準題幾乎一樣,就算是自己想要扣分都找不出多少毛病。
再翻過一卷,就算沒有開放文氣,但楊才作為舉人,基本鑒定能力還是有著,見著字字珠磯,七篇整整齊齊,雖不是第一次看見,但讀下去,還是變了臉色,心里就暗嘆:“先前傳聞所謂的‘同進士’,本以為只是士林私下說說,放在官場上就只是笑話,不想真有同進士之才。”
“在耕牛試中,受到干擾,倉促之間,還能寫出這七篇,神韻完整,文理清通,真不可思議。”
“這種文章想要罷黜,我也不敢作任何手腳。”想到這里,這楊才心里就多了幾分悔意:“怎么會得罪這樣的人?”
至于替換,修改,玷污等等手段,楊才想都沒有想,自考完后就有道法明鏡觀照,又有鬼神巡查記載,這種手段是最容易被揭穿的,敢這樣的早就被淘汰掉,抄家滅族了。
楊才再有心思,也不敢在這方面動文章。
“按照朝廷制度,文氣第一,是無論怎么樣氣運都會錄取,哪怕排在最后一名,別的就不保證了。”
“這葉青這樣的文章,只有希望不是文氣第一,這樣就可用氣運上的落差,將其罷黜,葉族氣運根本上不了臺面,就不知道龍君宴賜下多少了。”楊才暗暗想著,這六十卷基本已定,葉青自是在前列。
不過待會取序時還有一關,楊才并不知道有人已冥冥鎮壓了葉青氣數,心里并無把握。
“我入得俞家,無尺寸之功,只要不是文氣第一,只要合運在三十之外,我就可名正言順罷黜,至于別的,就算有人對這卷質疑,可我按制罷黜,就不會有問題,這種事在官場中做的還少么?”
只要沒有實據,誰會為口上說辭來處理一個正官?這樣口子一開,誰不怕將來事臨己身,被小人攀咬?
更有損士人體面、朝廷體面、道門體面,就算超脫凡世真人也要正視這規矩。
“只是,前三卷,俞帆俞三公子的文章真是沒有話說,這張敏之是郡內有名的才子,耽擱了幾年,文章越發是老練沉穩了,這葉青雖鄙視之,卻也不得不承認,這三卷,以我的眼光,竟分不出高下。”
“看來,只有開放文氣時,才能靠這個分辨誰是第一了!”楊才嘆了口氣,不再多想,繼續工作。
考官嚴肅復查,不時發掘出文卷與已定文卷作細微對照,決定是否廢取或插入,見著篩選已經接近了尾聲,眾人都松了一口氣。
眼見太陽漸漸生起,就六十卷的基本上選定,主考官提得高高的心都放下了,又巡視一次,回到座位前笑了。
這主考官是州中下來的同進士,叫范善,正在沉思,嵐崇文上前問著:“范大人,您在想什么吶?”
“哦,我是在想著卷子,前六十卷我都看了,都是一時俊杰,我記得往年水平沒有這樣高。”
“等會前一百卷,我再審一遍,屈了才不好。”
嵐崇文會心的一笑:“是吶,感覺今年這批水平,比往年高了一段,可名額有限,就這六十卷,要不屈才恐怕誰也辦不到。”
“朝廷制度就是這樣,我們己按制海選,無愧于天庭、朝廷、士林!”
說著,嵐崇文起身在案上取過一疊考卷瀏覽著,笑著:“你看這呈上來的文章,這俞帆、張敏之、葉青,讓我出了一身汗吶,這種文章我是不敢私評!”
范善起身踱著二步,笑嘆著:“因此我才說,今年這批水平,比往年高了一段,這三人的文章,我看都有正牌舉人的水平,這還是耕牛試中,要是在州試中只考三篇,怕是還要出彩,抵達同進士也不是不可能。”
嵐崇文正要說話,就見著一吏行禮:“大人,六十卷已經最后確定。”
二人一凜,見著這六十卷,一份份考放置在桌面上,站起來再少少瀏覽下卷子,作最后肯定。
這次大考要在這二千人中挑選出三十名,成則變成舉人,立刻有了朝堂賜下的位格,要是不成,自是消耗氣運,只等下一屆了。
看完了,兩位相顧一眼,說著:“有請真人臨場,開印見氣!”
這一說,殿門頓時一亮,見著監考真人進來,立刻全部躬身:“恭迎監考真人進殿!”
禮數做足,范善才說著:“真人,我們現在就開啟文氣罷,這些學子的成績,早點發出更適宜!”
監考真人聞言頜首,長身而起,到桌案前,對著銀印一揮袖子。
下一刻,原本被壓制文氣再遮擋不住,八百卷中都冒出絲絲白色文氣,片刻越來越濃,進一步分化出赤色。
但是抵達了赤色后,大部分都停止了演化,而有一些繼續演化,化成黃色,見此,六位考官都松了口氣,
監考真人打量了下,發覺的確金黃色文氣都歸在六十卷內,就取出一個文卷,上填“良等”!
六個考官都是笑著,在這文卷下簽字認可,可以說到這步,六個考官的責任已經沒有了。
簽完了字,下面文氣演化到最后了,只見五卷都冒出了絲絲青氣,后二卷冒出了些,就停止了,還有三卷卻頑強演化,都變成了三分青色。
“真是一時俊杰,難分高下,但又不得不分出高下。”范善嘆著,幾個考官湊到上面,辨著光色。
楊才心在跳著,要是葉青被確定第一,那就誰也無法罷黜了。
不過只是片刻,細微處分出了高下,范善說著:“還是俞帆第一,葉青第二,張敏之第三,諸位有何異意?”
“并無異意!”眾官回答。
楊才一顆心就落下,心里暗暗得意,說實在,這分別只有絲毫之間,要不是自己派人暗里動些手腳,只怕就葉青第一了。
“排列已定,這次就全部取消銀印壓制,你們先排列吧。”監考真人一揮手,將著銀印收回。
考卷上光華大作,所有鎮壓和封印,全部解開。
一道道氣運沖天而起,光華燦爛,不過真人細細看著,其紅色占了大多數,偶爾有些是純黃,還有一些是紅黃相間。
看到這里,真人不由一嘆,紅色都只有秀才的氣數,紅黃的卻是不行,不過還有些機會,色澤純黃,就真正的有著舉人的氣運。
這時氣運和文氣相互支持,轉眼之間,排列就發生了變化,葉青增長不快,第二名不斷下跌,轉眼就落出了二十名。
到了二十名,下跌的幅度變緩慢些,但還在繼續,各個考官不由面面相覷,目瞪口呆。
文氣第二,跌出三十,這種情況也是很難看見。
上午陽光燦爛,呂尚靜出來,見著小院墻壁都修繕過,房屋頂都翻新過,心里暗暗滿意 片刻,呂曹氏出來了,穿著嶄新的衣裙,神色有些黯然,但并沒有太多悲傷,只是提著包裹,又最后為呂尚靜扣上一個扣子。
二人都是默默,沒有一個人說話,片刻還是呂曹氏打破了沉寂:“夫君,我已購到了七畝三分地,和原本二畝七分地聯成一片,十畝水田,又請了族人代耕,足夠我們母子用度了,你別擔心。”
“還有,既是貴人相助,您也用些心思,我知道你心性大,總想尋著明主,可是滴水之恩,也要涌泉相報才是,不能讓人家說我們閑話。”
“再說,你不肯施展本事,誰又知道你的才具呢,再埋沒下去,并不是事。”呂曹氏說到這里,抿了抿嘴,不再說了。
呂尚靜聽了,卻心中一震,癡了。
不愧是自己妻子,真真說到了連他都沒有細想的心田里。
呂尚靜雖貧賤,但卻總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傲骨,現在思量著,丁家的態度轉化,固是勢利,可也有著自己這絲傲骨在作崇——細細想來,自己是不是有意無意,看不上丁家,沒有盡心辦事?
自己不拿出本事,卻怪著別人看不中,許多事都有自己責任,想到這里,呂尚靜就一陣羞愧,呂曹氏見他怔著,暗暗懊悔,連忙說著:“夫君,我婦人的話又算什么,您別放在心上。”
聽著這話,呂尚靜回過神來,立定了,卻一時不言語,片刻后一嘆,隆重向著妻子一揖,說:“受教了!”
這誠誠一揖一下去,只見此人頂上的灰氣散去,白氣而生,化成飽滿,還有一絲青氣漸漸上升,光華灼灼,沉寂已久終可現世,顯的歡欣雀躍,其中一點青氣,還飛了出去,轉眼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