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克文肖老院長走出了第五考場。
本來想看一看蘇文是如何寫麥琪的禮物的結局的他，也暫時沒有了興趣，心里有一種被填滿的感覺，像冬眠前的青蛙吃食，已經飽到無法再吃進去的地步了。
只因為看了一代人！
那兩句短短的詩句一打看見，就再也揮之不去，一直縈繞在他的腦海，與他的靈魂在對話。
黑夜給我了黑色的眼睛，
我卻用它尋找光明！
那么多年了，自從功成名就之后，肖克文就沒有閱讀過這么讓人震撼與感動的文字！
這一次，他被觸動了，心里總有一個聲音在呢喃，滿腦子都是“黑夜”、“眼睛”、“光明”的字樣，無法理出一個頭緒來。
作為廣東行省作協的會長，又是文學院的院長，肖克文經歷過數十次文學復賽了，然而他敢說，這一次他的觸動最大，唯一一次在現場被十幾個文字感動！
作為老資歷的文學前輩，省內的文學復賽命題，他雖然不是參與之人，然而最后決定題目的時候，他都說得上話。
這一次的兩個題目，下面的人討論之后呈交上來，是有不少材料的，比如“眼睛”這一題，從古到今就舉了很多例子，是想考察學生對事物的觀察與感悟，而不是真的寫眼睛而已。
“禮物”的題目也一樣，也做了幾個材料，涉及到各種禮物的故事，這一題目是考察看學生怎么編排故事。
然而最后確定的時候，肖克文主張把這些材料都刪掉，直接是兩個字的題目，讓學生自由發揮。
這樣一來，既更自由，也有了些許限制，就看學生的視角而已。
肖克文沒想到竟然有人真的以“眼睛”為字眼寫出文章來，而且只是短短的兩句話，卻包羅萬象，寓意豐富。
黑夜與光明，是亙古的主題，是人類的終極感悟。
蘇文只用了兩個詞，十幾個字，就把這感悟寫得透徹無比。這份功力，連肖克文都無法理解了。
他失去了繼續觀看其他華章的興趣！
在他心里，這一屆文學復賽，有一代人足矣！
李道銘卻無法理解他這種心態，隨著肖克文走出考場，看肖老一路下了樓梯，他不由追了上去，問：“肖老，蘇文的那篇小說你不看了？”
肖克文回頭，微微一笑：“你是說麥琪的禮物？”
李道銘點點頭，說：“剛才他寫到主人公賣了頭發，買了禮物，應該寫了一半左右了，我感覺后面應該有更精彩的地方。”
“你說的沒錯。”肖克文認可李道銘的說法，“只要結局寫得好，這是一篇非常精彩的小說。我也很期待它的結尾。然而，這小說再怎么精彩怎么豐富，它至多只能讓人覺得驚艷而已。每屆復賽一千多尖子生，無一不是驚才絕艷之人，也有人能寫出上佳的短篇小說來。但是那首一代人的詩歌就不同了。小李，你也讀了這詩，你覺得怎么樣？”
“我…”李道銘思索了一下，直接說，“我只覺得心有觸動，非常…震撼！”
“對！震撼！”肖克文老臉笑得很燦爛，滿眼都是光芒，“震撼兩字，是對于一個文藝作品的最高評價！讀了一代人，其他文章我暫時無法讀下去了。我要好生品味這首詩歌的意味。這屆大賽，一代人足以冠蓋群英！”
“肖老師，您的意思是…”李道銘又驚訝又歡喜。
他驚訝的是肖克文早早就給一代人下了如此高的評語。
歡喜的是這樣的文章是他們粵州市的學生寫出來的，那不是就說，這一屆復賽冠軍，非蘇文莫屬了？
不要以為李道銘是大驚小怪，因為肖克文有一語定性的威望與能力。
復賽時間只維持四個小時，中午12點之后，一百多位評委老師會立刻進入閱讀審稿狀態，分成二十組，花三四個小時的時間把所有的文章都閱讀完，之后每組評出前五名，總共一百名提交給最終評委，所有評委再把這一百篇文章通通閱讀打分，最后才排出名次來。
基本上，最終排名可以在當天的下午六點左右公布出來。
時間很緊，任務也繁重，不過這些評委都是從全省各地選出來的作家、編輯和教授，審稿的速度并不慢。
為了避免遺珠，分組閱卷的時候，每個老師都要閱讀每篇文章，按照標準打出自己的分數，總分最高的文章脫穎而出，這就能避免有些老師因為口味問題造成對學生的不公平。
如果有同分的情況，那就把同分的試卷統一起來，再抽出不同的評委閱讀打分，直到分出高低為止。
名義上一組只能提交五個名額的文章，其實有時候也可以變通的，比如說所有評委都覺得五名之外還有更出色的文章，難以割舍，可以順便提交上去，由最終評委決斷。
總之一句話，好文章自能出頭！
肖克文不單是最終評委，而且還能在最關鍵的時候做出關鍵決斷，比如說最終的排名，他的意見，大家都會尊重。
其實前一百名排名，除了前十，后面的并沒有多少意義，至多是混個全國決賽名額而已。
廣東行省上去參加決賽的學生，一般都是復賽前十名之人能夠獲得比較好的成績，其他就要看概率了。
所以，全省之內，各市比拼的就是看誰獲得前十的名次高，或者前十的數量多少。
李道銘作為粵州市作協副會長，自然希望自己本市的成績能夠更突出，因此聽到肖克文提前把蘇文定位第一，那份狂喜，難以形容。
肖克文理解李道銘的心態，他也不避諱，認真地說：“小李，你別以為我在徇私，更別以為我是老糊涂了。我敢說，這詩歌一代人能夠讓我震撼，自然也能震撼其他評委。除非還有更震撼的作品誕生，否則第一它是跑不掉的！中學生要寫出震撼人心的文章，可遇不可求，這一屆之內，還能奢望誰比蘇文更好嗎？我覺得不會有這樣的人了。所以，誰敢把一代人壓下，我必定不會放過他！”
有肖老院長這句話，李道銘徹底放心了，滿心歡喜，只覺得這次復賽他們粵州市能夠拔得頭籌，真是大快人心之事。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下樓。
過了半個多小時左右，距離復賽結束時間還有一兩個小時，在樓下晃蕩的李道銘隱約看到蘇文的身影。
他提前交卷了！
看著他自信挺拔的身影，李道銘只覺得是那么地順眼。
可是如果李道銘和肖克文知道蘇文這次復賽只上交了麥琪的禮物，卻把一代人帶出了考場，那就不知道他們的臉上是什么表情了。
也是因為這個誤會，接下來半天生出不小的風波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