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中秋夜宴才算真正開始。
校場上陷入了一片歡騰的海洋,人們舉杯共慶,圍著篝火翩翩起舞。
恰好就在這個時候,新做好的月餅被端了上來。時間太緊,數量不多,每個人只能分到四分之一。但是,就這樣小小的一瓣月餅,都能讓人打從心底感覺到幸福。
月亮恰在這個時候升到最高,柔和的明力伴隨著銀色的月光一起,向著下方灑下。
無論是武修還是普通人們,這一刻都不約而同地抬頭,看向那輪圓月。
他們瞇起眼睛,感受著如水般清涼的明力灑落下來,把他們身體的疲累與傷痛蕩滌得干干凈凈。
普通人們喃喃道:“原來,這就是明力的感覺啊…”
突然間,一束月光直直照在黑石譜上,與它深處的某種力量相互呼應。接著,黑石譜表面泛起了無數金芒,它們像螢火蟲一樣飄了出來,灑落在夜空中,越積越多。
它們無比輕盈,向著四周擴散而去,落在周圍的人們身上。
一股溫暖的情緒透過光點,進入他們的心臟。
突然有一個人叫了起來:“這是…我兒子!這是他的靈魂!”
無數光點,仿佛無數逝去英靈的靈魂。他們把最后殘留下來的、對人類與親人的眷戀傳遞了出來。
校場上,他們的親人熱淚盈眶,同時又覺得心底溫暖。悲痛在這一刻好像消失了,他們在心底與親人道著別,仿佛接下了什么東西一樣。
光點在校場上匯集成一條星河,把所有人淹沒在里面。光點里包含的信息像是靈魂逝去的絮語,高高低低地匯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動人的樂曲。
停留片刻之后,光點向著天空飄去,越升越高。最后,它們與月光融為一體,好像進入了月亮里一樣。§§№那無調又無詞的樂曲,卻依然停留在人們身邊,仿佛再也不會離開。
篝火猛地騰了起來,熾烈地燃燒著。
人們像是被這聲音驚醒了一樣,他們伴隨著樂曲,開始舞蹈。一開始,他們的動作有些滯澀,帶著隱約的沉重。漸漸的,樂曲越來越輕快,他們的動作也跟著變得活潑。
那是逝去靈魂對他們的祝福,他們勢必伴隨著對他們的懷念,繼續生活下去!
姜風被許多雙手拉著,早已加入了舞蹈里。他的臉上帶著濃濃的感懷與笑容,混在人群里,仿佛不分彼此。
這時,一個人擠到他身邊,叫道:“阿風!”
姜風轉頭,從人群中退了出來:“白郭,你醒了!”
白郭迷茫地看著周圍的一切,突然道:“我也好想跳舞。”
姜風道:“那就跳吧!”
白郭向他露出一個笑容,這一刻,她的眼神清澈,顯然非常清醒。
她擺動腰肢,開始在月下起舞。
很難形容那是一種什么樣的舞蹈。仿佛用盡這世界上一切的語言,也無法形容它的美妙。
姜風凝視著她,不知不覺中,周圍的人也停了下來,一起凝視著她。
這不是天魅之舞,舞蹈中并不帶有那種天然的力量,也并不包含著她天生的魅惑之力。
但姜風覺得,她現在的舞蹈比當初在長川河畔的更美。
她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都包含了無數的情緒,力圖把它傳達給周圍的人。
悲傷、痛苦、迷茫、希望、未來…
月光下,無聲的樂曲越來越清晰,它縈繞在白郭身邊,與她緊緊相依,好像就是為她而生的一樣。
泰倉城的人們凝視白郭,不知不覺早已淚流滿面。
這是他們一輩子也不會忘懷的景象。
這一天,他們封禁了魔穴,戰勝了魔族,保住了他們的故鄉;這一天,他們失去了自己的親人與朋友,看見他們的靈魂升上天空;這一天,他們獲得了值得畢生銘記的榮耀,未來可能仍然將為了自己的生存而戰。這一天,他們看見了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舞蹈!
這是將要寫入泰倉城歷史的一天!
夜宴過后,姜風被無數人灌得有點醺醺然的。不過武修體質畢竟不同,他回到遠山武館小院的時候,已經清醒了很多,不帶什么酒意了。
走進院子里,他立刻覺得不對。
有魔氣!還是從他的房間那邊傳來的!
不過,這個魔氣跟以前感受到的那些完全不同,并不顯得狂暴獰惡,反而讓人感覺到溫和親近。
姜風猶豫了一下,推門進去,只見夜宵兔正趴在桌子上,月光照在它雪白的皮毛上,像個銀團兒一樣。
月光清楚地照見了它身上的花紋。以前,它除了耳后的一點櫻瓣,通體都是雪白。而如今,兩縷黑紋一左一右地印在它的頰上,另有一縷從兩耳之間穿過。
姜風突然問道:“你是不是長大了一圈?”
葉宵的影子從兔子的身體里飄出,銀甲女將的姿態清晰可見。她說:“夜宵兔受我的影響,也開始吸收魔氣了。從你那里供應的魔氣有點過量,它的確成長了一些。”
葉宵纖白有力的手掌撫過兔子的頭頂,道:“它以前是一個一級明獸,現在是五級,再往上的話,有可能還會繼續晉階。”
夜宵兔就是最普通常見的明獸,通常來說都沒什么成長的空間,出生時是幾級,死的時候也是。現在它卻可以開始成長了,也不知道是好事是壞事…
姜風問道:“它現在還算是明獸嗎?”
葉宵搖了搖頭道:“它的元核正在轉換,里面儲藏的明力正在漸漸轉成魔氣。徹底轉換完成之后,它應該算是魔獸了。”
姜風眉頭一皺:“這樣的話,在人類里的日子不太好過啊…”
葉宵揚了揚眉,問道:“你有什么辦法嗎?”
姜風思索片刻:“等我考慮考慮吧…”
兩人正在交談,葉宵突然一個晃身,消失在空氣里。
姜風一愣,片刻后,華蘇走過來敲了敲門道:“你沒醉吧?出來,我有些話要跟你說一說。”
姜風跟著華蘇一起走到院子里的樹下,華蘇沒有馬上說話,而是先點起了一支煙。
他臉上有些疲倦。對于意明武皇來說,戰斗是能令他興奮的事情,反倒是泰倉城善后的這些事,讓他焦頭爛額,又覺得煩惱,又不能不去做。
華蘇抽了幾口煙,開門見山地道:“后天,你們就去才歸城吧。”
姜風一愣:“這么快?可是泰倉城現在…”
華蘇道:“泰倉城百廢待興,事情多得很,我在這里的時候都不一定能處理完。不過現在這里人心齊,大家一起動手,總會好辦一些。這種情況下,多你一個,少你一個,又能礙得了什么事?”
他嗤笑一聲道,“現在全天下都知道你們是我華蘇的徒弟了,要是你們不能通過府試,不能拿個漂亮的成績,我這張老臉往哪里擱?”
姜風也很爽快,他想想也是,點頭道:“嗯,那我們就提前點兒出吧。”
華蘇沉吟片刻道:“走之前,有幾件事想跟你說一說。”
他來回踱了幾步,好像在思考怎么開口。片刻后,他突然轉身問道:“你覺得,讓伍七掌管金印怎么樣?”
姜風一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道:“伍七?伍家兄弟的弟弟?掌管州鎮金印?您是說…讓他來當禺水州的州鎮?!”
九天大6的官員基本上都是通過了大考的武修。一個簡單的道理就是,金印這種象征身份,又需要在關鍵時候起作用的寶器,沒有明力根本用不了。
伍七沒有融合明心種,他已經十七歲了,從此再沒有了成為武修的可能,讓一個普通人來當州鎮,華蘇這也太異想天開了吧?
華蘇重重點頭,期待地看著他,問道:“你覺得怎么樣?”
姜風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問道:“為什么不是伍三,而是伍七?”
華蘇意外地看他一眼,放松地笑了起來。他解釋道:“我問過了,也在旁邊觀察了好久。伍家兄弟其實是以伍七為主的。想計劃、拿主意的全部都是弟弟,只是因為他年紀小,看上去不沉穩,所以才經常由伍三出面。”
姜風問道:“讓弟弟來的話,哥哥不會不滿嗎?”
華蘇搖頭道:“不會。兄弟倆從小相依為命長大,感情非常深。而且,伍三性格寬厚大度,擅長容讓。老實說,如果我有個女兒的話,肯定更愿意把她嫁給伍三。”
姜風思索良久,終于點頭道:“嗯,如果是平時的話,其實是伍三更好。但現在泰倉城正值建設的時候,需要更有主意的人,還是伍七比較合適。”
華蘇笑道:“沒錯,我就是這么想的!”
姜風道:“但是讓普通人來當州鎮,這其中的困難之處,以及后續的麻煩,華老師您想好了嗎?”
普通人不能通過大考獲得武修資格,不能使用金印,更不會被朱陽王和世家承認。禺水州的位置這么關鍵,如果華蘇一力要安排一個普通人,遇到的阻力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