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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三章 君臣

  第七天的正午。Ψ雜ω志ω蟲Ψ

  葉青玄看到地平線的盡頭出現了漆黑的輪廓,稠密的行人和車馬自從大道兩側的土路上走過,好奇地遠望著這一行人。

  震旦的交通修建的比葉青玄想象的要更好,五十里就有一個驛站,大道寬敞,上五輛馬車并行也綽綽有余,路面平整,有的地方甚至還鋪了石板。

  除了一般人不能走之外,簡直沒有其他的缺點了。

  哪怕臨近繁華的國度,大道之上依舊空空蕩蕩,兩側卻人流如織。

  來來去去就像是參觀一樣。

  看到葉青玄的白發,就敬畏地收回視線。

  還有的人不明所以,隔著遙遠地,對著囚車中的白恒指指點點,認不出這是曾經權傾朝野的攝政王,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

  白恒投降的消息似乎被封鎖起來了,所有人依舊保持著戒備和警覺,也沒有幾個人知道來到這里的是誰。

  九重城樓已然在望。

  帝都之外,已經是令人目不暇接的繁華地帶…倒不如說,城外的人和建筑多到出乎預料,根本不正常。

  而街道之上行人來往,也多數都是黑發,罕見龍脈貴族。

  越是接近,葉青玄就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越是強烈。

  直至走到百丈城門之下,那種遙遠而隱約的刺痛感里,他才回憶起這種熟悉的感覺。

  “這是感覺到了?”

  白恒笑瞇瞇地看著他,葉青玄直到現在才明白,為何城外有這么多人…不是喜歡在外面,而是不能在里面才對。

  ——衰變之鐵。

  葉青玄感覺到衰變之鐵的刺痛感,雖然那位置距離城門依舊遙遠,但也已經足夠清晰。對于震旦平民來說,對衰變之鐵的抵御能力遠遠沒有龍脈貴族那么強大和恐怖,總有極限。

  恐怕哪怕在城市里,平民等閑也不會深入到中城去吧?

  龍脈九姓的數百年統治中,雖然有過賢明和廉潔的時代,但也不乏暴虐和昏庸,平民的反抗不是沒有發生過,但終究坐穩天下的依舊是龍脈貴族。

  等閑平民,別說坐上一張椅子,就算是踏進皇宮的大門,就已經可以安排后事了。縱然有千軍萬馬,進不了帝都依舊沒有任何用。

  更何況,而禁衛軍和宮內的侍從幾乎都有天人的血統,或多或少有些祖輩的傳承。在掌握著高端力量的天人面前,千軍萬馬只不過是土雞瓦狗。

  這些數量近乎無窮的衰變之鐵守衛著天人的統治和秘密,對于其他人而言是劇毒的物質,此刻竟然令葉青玄有一種如魚得水的暢快。

  仿佛在沙漠的干燥焚風里曬到口干舌燥的旅人回到了海邊的故鄉。

  而真正令他連日以來陰沉的心情為止開朗輕快,則是另一件事情。

  她在這里。

  葉青玄騎著馬,穿過城門之下的甬道,凝視著遠方的皇宮。

  ——白汐在這里。

  分別了這么久之后,不知道她現在究竟如何。

  忽然之間,他有些慌張,不知道白汐怎么樣,也不知道她好不好,更不知道見到白汐之后,自己究竟應該說些什么。

  很快,沉思被打斷了。

  在他身后,一早迎上來的宦官取了白綢,將囚車遮住,另有一人走上來。

  “有勞侯爺一路護送,咱家這便回宮復命。”他恭謹地稟道:“陛下明日在長樂宮設宴為您接風,還請您稍事歇息。”

  葉青玄沉默,看著他。

  沒有說話。

  宦官的笑容僵硬了,腰板又壓下去幾分,低著頭,汗水從額頭上滴在了地上。

  “這些日子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也對你們的那位陛下…越發厭煩。”

  葉青玄在馬上看著他,“我幫她守住了天門關,幫她帶回了白恒,我已經足夠給她面子,希望她也能夠給我。

  所以,你去告訴他,我沒時間等到明天。”

  “今晚。”

  他說:“今晚如果我見不到白汐,我親自去皇宮找人。”

  宦官跪地,正準備說什么,葉青玄調轉韁繩,走了。

  半個時辰之后,傳旨的宦官匆匆趕到了葉青玄的住處,敲響了他的房門。

  葉青玄得到了他滿意的回答。

  “今晚…”

  葉青玄靠在床上,凝視著窗外皇宮的輪廓,拇指下意識地摩擦著食指,那一圈九霄環佩曾經留下的痕跡。

  不知為何,他忽然有些慶幸,慶幸自己還有一點時間。

  讓他能夠仔細想一想…

  見了面,究竟應該說什么才好?

  皇宮深處,層層樓閣和殿堂之中,有宦官自從寢宮之中走出,踩在玉階之上,向下面跪著的男人宣告。

  “陛下召白恒覲見。”

  臺階之下,被金吾衛押著的白恒一動不動,恍若未聞,只是低頭,看了看手上的枷鎖,眉頭微微挑起。

  宦官沉默片刻之后,指著枷鎖,向金吾衛吩咐,“這等礙眼的東西,除了。”

  金吾衛猶豫了一下,在宦官的催促之下將枷鎖解開,躬身后退。

  “請跟雜家來吧,白公,可別讓陛下久等。”

  宦官笑瞇瞇地轉身,在前面引路:“宮里的規矩公爺比雜家懂,只求公爺可憐一下我這等下人,千萬不要再惹陛下生氣。

  今時不同往日,再鬧出什么亂子來,公爺恐怕也不好受。”

  “是啊,確實,今時不同往日。”

  白恒輕聲感嘆,撇了那宦官一眼:“如你這樣的狗也敢在我面前抬起頭說話了。”

  宦官的笑容僵硬住了。

  白恒越過宦官,徑直走進了寢宮之中。

  昏暗的空間里亮著兩側火燭,隔著柔軟的紗幔,照亮了頂穹和廊柱上華麗的裝飾。就在殿堂的一角,卻擺著與這威嚴尊貴的殿堂毫不相容的梳妝臺。

  在鏡前,有人披著長發,似是午睡初醒,帶著一絲睡意的眼眸抬起,凝視著白恒在鏡中的倒影,修長的眼睛就微微地挑起。

  “好久不見,恒公風采依舊,不改當年。”

  皇帝微微頷首:“甚好。”

  “好久不見…嗎?”

  白恒想了想,點頭:“還真是。”

  “快有半年了吧?”

  他搖頭感嘆,并未跪拜,只是漫不經心地躬身:“罪臣白恒,見過陛下,望陛下千秋萬世,龍體安康…”

  無人回應。

  白恒嘆息,起身,走向了皇帝,腳步輕柔。

  角落里,宦官深深地低著頭,不敢看,只是膝行后退,悄然從外面關上了門。

  “我以為陛下會有話對我說。”

  白恒佇立在皇帝身后,端詳著梳妝的皇帝。

  “你就不能安靜一點么?”

  皇帝凝視著鏡子中的自己,放下了描眉的筆,興致全無。

  “看來我到得不是時候?”

  白恒伸手拿起了梳子,自行走到了皇帝的身后,為她梳理腦后的白發,白發如流銀,在木梳的黑齒之間劃過。

  似是不知道已經做過了多少次一樣,白恒嫻熟地將頭發梳理、挽起,自桌上抽出一支玉釵,尖銳的釵子從皇帝細長的脖頸上輕輕劃過,帶來一片微涼。

  最后,插入了發髻之中。

  不知這究竟是‘行刺失敗’,還是大功告成。

  “來人,取些腮紅來!”

  白恒滿意地彎下腰,端詳著鏡中的皇帝:“可惜,病梅雖好,但卻非人君之相。陛下正值鼎盛之年,不要總是熬夜,弄得臉色蒼白,這樣不好。”

  皇帝淡然地撇了他一眼:“若你不給我添麻煩,想必我的氣色會好一點吧?”

  白恒笑了,在皇帝耳邊吹了一口氣,輕聲呢喃:“在下只是希望看到陛下氣惱的樣子而已。”

  淡然被激起一絲漣漪。

  皇帝的眉頭微不可查的皺起。

  白恒滿意地點頭。

  “如此風景,只能由我這個罪臣一人得見,著實可惜…”

  他扶著皇帝的肩膀,輕聲說:“如陛下這樣的美人,若是生在平民人家,恐怕陛下此時早已經出閣了吧?”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不像是那個老謀深算的攝政王,看上去甚至不那么的蒼老了,依稀可以看到當年浪蕩風流的樣子。

  “何必勉強自己?”

  他抬起手指,輕柔地自從那一張美艷而威嚴的面孔上掃過,眼神就變得可惜起來:“玉璽太重了,由我來幫你拿不好嗎?

  我來替你重整震旦,你只要在那張椅子上坐著當你的千古明君就行了…如此君臣相得,豈不勝過刀兵相見?”

  一線電光自白恒的指尖迸發,將他那一根輕慢無理的手指燒得焦爛。

  白恒的表情不變,只是搖頭,揮了揮再無感覺的手指,沒有再說什么。

  皇帝自鏡前起身。

  “這里說話,總是氣悶,陪朕出去走走吧。”

  “謹授命。”

  白恒躬身應命,神情中并沒有任何的不耐和苦楚。

  只是靜靜地等待。

  皇帝為自己安排的結局。

  一路寂靜之中,他跟隨著皇帝的步伐,穿過了層層的大門,悄無聲息地行進在道路之上。

  直到最后,來到了風景秀麗、宛如療養勝境的院落之中。可是這院落卻被金吾衛層層把持,難以靠近。

  里面有十幾個白發的天人,懶散又頹然地坐在庭院里,或是讀書,或是飲酒作樂,絲竹和歌女的聲音不絕。

  看到皇帝走進大門,一切聲音變戛然而止。

  在跪地的聲音中,皇帝看向身后的白恒。

  “可熟悉么?”

  “這是自然。”

  白恒彎下腰,伸手撫摸著門檻上的痕跡,往昔抓撓而出的痕跡歷歷在望,“畢竟,也在這里被關了十幾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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