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沒想到,亨德爾那么早就慘死在背叛的狼笛手中,而受到刺激的隆美爾,選擇了被靜默機關封存的黑暗試煉。
作為世界的中心,圣城在數百年來不知道攢了多少家底,飛快提升實力的辦法也數之不盡。甚至教皇自己親自就可以幫人毫無副作用的提升力量。
而隆美爾選擇了確是最慘烈的那種。
他本身就是禁絕學派進階的樂師殺手,通過了煉金矩陣的轉化和手術后,又先后經歷了數次堪稱地獄的折磨轉化,甚至就連皮膚都潰爛剝落了好幾次。
以身體的徹底衰敗作為代價,他只花了半年的時間,便從歪曲級跨入了大師領域的最頂端,繼而和葉清玄幾乎就是前后腳的突破了權杖。
不同的是,他的權杖是由赤之王親自以樂章‘皇帝’進行加持,傳承了最適合‘亨德爾’的要素,而后又順理成章的傳承了自己老師的圣名和職位。
只不過,靜默機關負責人這個位置他還沒有去赴任,便在樞機主教團的授意之下,退出教籍,前往了阿斯加德,投入了這一場戰爭。
他本身就是阿斯加德人,還是衰落的青焰氏族的后裔,唯一的繼承人。以圣徒的身份為阿斯加德效力,簡直合情合理。
對于阿斯加德來說,這一場戰爭有了更多的把握。
可對他來說,也是復仇的開始。
正因為如此,老樂師才充滿憂心。
“時間短暫,我們長話短說吧。”
老樂師轉入了正題:“接下來的形勢,恐怕其他人也跟你說了,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你在海上要面對的敵人…就是那一位叛逆者狼笛的好友,阿瓦隆親王了。”
他說完之后,便看著隆美爾。
提到狼笛這個名字,隆美爾的神情卻沒有任何變化,依舊冷淡。
這一份定力令老樂師心中感慨,只能說不愧是靜默機關的負責人,不論何時都保持著冷靜,哪怕殺意如鐵。
“用不著用那個名字來激我,先生。”
隆美爾的眼眸低垂:“你擔心我會輸嗎?”
“敵人是那一位,恐怕除了三王,誰都會有所擔心吧?”老樂師攤手:“畢竟,誰又能猜得到,他接下來會做什么?”
“確實,葉清玄手段百出,我不如。”
沒有任何的傲慢,也不存在任何的謙虛,隆美爾的回答簡單直白:“但倘若他出現在正面戰場上,作為我的敵人。
那么,我會告訴你,這一場戰斗我會贏。”
對此,他十拿九穩。
哪怕敵人擁有天災,可圣徒何嘗沒有對付天災的辦法?
更何況,情況絕非這么簡單。
就算葉清玄親自出動,可以太之網也必定會留在阿瓦隆。
對于那種非戰斗類型的國之重器,只有留在地上天國之中恐怕才會放心,才能確保萬無一失。而離開了以太之網的葉青玄,將從天災位階跌落至權杖。
最弱的權杖。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一旦離開以太之網后,他的權杖就毫無用處。
一張藍圖?
和圣名的傳承之間,孰者最強…
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么?
可就算如此,所有人依舊不敢有任何放松,面對葉清玄那樣的人,再怎么如臨大敵都是必須的。
“既然你有必勝的把握,那么我就不再嘮叨了。”
老樂師沉默片刻,開口說:“我會將海上要塞交給你,于你同行的還有三名權杖。
隆美爾先生,我以皇帝陛下的名義向你傳達命令此戰必勝。
倘若你得勝歸來,那么不論是對你的支持還是青焰氏族的復興,阿斯加德都會不遺余力。”
“那么,在下遵命。”
隆美爾向著老樂師代表的皇帝陛下行禮,撐起手杖,轉身離去。
只留下老樂師一個人坐在椅子上,凝視著墻壁上的龐大地圖。
不知為何,總有不安。
他閉上眼睛。
“葉清玄啊…”——
天穹仿佛倒影著地上泥濘的灰色。
灰黑色的泥漿本應該是一片沃土,如今卻散發著腐爛的味道。
“主啊,請賜我以救贖。”那個衣衫襤露的流民匍匐在泥漿中,虔誠的親吻著夏爾的靴子:“請您賜我們解脫…”
在脖頸和面目的惡臭繃帶下面,是一個又一個的膿瘡,令人憎惡。
哀鳴的聲音從荒野上傳來。
夏爾抬起頭,茫然的環顧,看著那些呆滯的眼神,不可置信。
“怎么會有這么多…”
“這只是一部分。”
帕格尼尼淡淡地說:“有的是失土者,有的是麻風病人,有的是乞丐,有的是破產的農民…連年旱災,去年的霜凍又那么嚴重。錯過了春耕,他們已經沒有希望了。
被驅逐的人沒有價值,高加索的土地太少,養不活野草,也養不活他們。你救不了他們,就算是你救了,他們也會死。”
夏爾沉默了。
泥漿中的流民仰望著他,期冀的眼神一點一點破碎了,那個人還想說什么,可破裂的嘴唇囁嚅著,到最后,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他一瘸一拐的走了。
有孩子啼哭的聲音從災民的后面響起。
很快,啼哭的聲音都沒有了。
夏爾低著頭。
許久,他回首,看著帕格尼尼:“我們還有多少糧食?”
“我們是去開荒,不是去賑濟。”
帕格尼尼失望的搖頭:“沒有多少糧食了,每個人的糧食都有配額,如今蓋烏斯吃的都是粗面餅子,誰又還有糧食給別人?”
“還有多少?”夏爾重復地問了一遍。
帕格尼尼嘆息,瞥向身旁,書記官苦澀的翻了翻賬簿:“除去每個人的配額之后,我們還有兩條腌魚,五個餅子。”
帕格尼尼聽完,看著夏爾:
“你能救幾個?”
“是啊,能救幾個?”
夏爾苦澀的嘆息,伸手,看著書記官:“給我。”
書記官猶豫了一下,從車上搬下兩個布袋,拿出兩條腌魚,拿出了五個餅子,最后,又拿出了一瓶水。
帕格尼尼沒有說話,垂下眼睛。
如今在國度之外流浪的流民至少有三萬,光是這一片破營地里就有七千。別說五個餅子,就是所有人的口糧都拿出來,也夠不上杯水車薪的邊緣。
哪怕全國每個人都擠出一點口糧來,又能救多少?
只能充耳不聞。
這并非是放任,也并非是殘忍,而是因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還有更重要的價值需要保全。
直到夏爾拿著餅子和魚走向流民,帕格尼尼才叫住他。不是出于蠱惑,也沒有摻雜算計,而是作為同僚的建議。
“夏爾,人總有無能為力的時候。”
他輕聲說:“早點認清現實吧。”
夏爾回頭看著他,忽然笑了。
“別擔心。”
他撓了撓頭,自嘲的笑著:“如果,我真有那么一丁點的優點的話…那大概就是‘不是人’了吧。”
帕格尼尼愣住了。
站在那些錯愕的流民前面,夏爾停下了腳步。
那些饑餓的流民看著他,又看著他手里的魚和餅子,聲音忽然變小了,又變大了。
那一點食物好像有什么不可思議的魔力,令那些黑壓壓的枯瘦人群向前,爬在地上,啃食著手指,眼神憧憬又貪婪。
然后,他們看到夏爾拔出了靴筒中的匕首。
匕首的冷光仿佛寒霜,令圍上來的流民停住了。
夏爾沉默了片刻,抬起匕首,斬下了尾指的一截,骨骼斷裂的聲音里,鮮血從指尖流淌而出。斷指落盡了麥餅和腌魚的空隙里,大概是穿過空隙落在地上了,沒人看見。
血落進了水瓶中,就將水染紅了,仿佛變成了酒。
匕首切下了一塊布條,將被斬斷的尾指包扎好,夏爾抽搐的表情上擠出笑容,彎下腰,將懷里的食物放在地上。
“吃吧。”
他微笑著,后退了幾步:“不夠還有。”
那些聲音變得喧囂起來了。
枯瘦的災民們呆呆地看著夏爾,下一瞬間,人群涌動起來了,宛如泥潭在沸騰。那些人向著落在地上的食物爬了過去,奪過面餅,塞進了口中,用盡所有的力氣吞咽起來。卡住喉嚨,就端起了水平,狂飲著那發酵的酒。
夏爾后退了幾步,任由他們饕餮,眼神悲憫。
帕格尼尼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面無表情,可袖子中的手卻在顫抖,不可抑制的顫抖,
許久,他叫過書記官,強自鎮定,壓抑著自己顫抖的聲音,“一會…等他們吃完之后,你去將剩余的殘渣收集起來,不要浪費。”
書記官呆呆的看著他,以為他在開玩笑,帕格尼尼重復了一遍,他便轉頭去了。過一會,那些流民吃完了,書記官回來了,帶回來十二個裝滿了殘渣的籃子。
一群人圍著籃子,嘖嘖稱奇。
可帕格尼尼沒有看。
他背著人群,臉色慘白。
該死的,那些蠢貨,根本不明白這究竟代表著什么…
時隔數百年之后,忽然有一種祈禱的沖動。
“神啊…”
他抬起眼睛,凝視著虛無的空中,在他的眼瞳之中,那里蕩漾著熾熱的光芒,仿佛天堂的大門緩緩的打開,灑落救贖。
那是伊甸,由人類所創造的天國。
如同幻覺一般,他看到了無數死去的魂靈緩緩升起,飛進了天國之中,就好像這個世界真的有靈魂一樣。
就好像這個世界真的存在天國——
啊哈,二更,沒想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