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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三章 送米

  傳統商行之中,有規矩沒制度。規矩也往往因東家、掌柜而異。基于這種情況,東家的確不需要太多人手,反正伙計能聽話干活,大方向不犯錯就行了。

  徐元佐卻是個淡化規矩強調制度的人,為了保證制度推廣和堅持,人員配置要求就很高,如果質量實在達不到,只能通過數量去彌補。

  即便在二十一世紀,這兩種企業仍舊并存,從管理學而言各有優缺diǎn。對于中小微型企業來說,規矩顯然比制度更靈活,更貼合市場,更能提高生存指數。一旦企業上了規模,制度的重要性就會越來越明顯。因為公司不再以生存為目標,而是以發展為核心,所以即便制度化管理會帶來一定的程序僵化、思維固化,但是抗風險能力也會隨之提高。

  徐元佐從未擔心過徐氏集團的生存問題。即便不說歷史上徐家與國同休戚,光看眼下的環境,徐家也沒那么容易倒塌。

  為了能夠在萬歷“大爆炸”時代獲得最大的利益,徐元佐一開始就是沖著“發展”去的。別看手下這些同學才十六七歲,等再過兩年,二十啷當歲正是年富力強的年紀,又有三五年工作經驗和制度熏染,派出去就是能干活的好苗子。

  對于這個時代的伙計而言,規矩就是貼出來的標語,有一句是一句;制度卻是一個體系化,非但要理解,還要遵守。這對從業人員的素養要求略高,絕非文盲能夠理解的——如果哪個文盲能夠天才到無師自通,或是一目了然,那他在徐元佐的教育體系中肯定能以最快的速度擺脫“文盲”的帽子。

  為了打破知識禁錮,降低教育門檻,徐元佐非但堅定地讓當初夏圩徐園的學習會繼續下去。還從各個方面刺激知識的普及和提高。只有把水潭挖成湖泊,才能打到更多的漁獲。若是能夠挖成大海,說不定還能打條龍上來呢。這方面投資,絕對是物超所值的。而且徐閣老將此視之為養望,如今眼看著徐元春能夠入仕,無論如何也得在家鄉給他打造一個基本盤。所以這養望是勢在必行的。

  段興學從蘇州府長√◇dǐng√◇diǎn√◇小√◇說,.⌒.※o

  洲縣探親回來,首先去府學銷假。他今年沒有打算參加鄉試,所以缺的月考都得補上,幸好平日也有存稿,壓力還不算太大。想想同為府學學生的徐元佐,常年累月地報病假,別說平日功課,就連月考都不參加,完全不把學校的規矩放在心上——人與人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

  段興學原也有心要在科場中搏個頭臉。不過一步步走來,又看了今年鄉試的程墨,只覺得自己前途渺茫。再看看同樣學富五車的徐元佐,竟然癡迷于末業,更是對他科舉出頭的信念造成了打擊。作為小康人家出身的子弟,段興學每每想起徐元佐指派壯士清掃山賊土匪,難免羨慕他那指揮若定的風采。

  “戒子!你回來了!”

  段興學一進府學學宮,就碰到了同學。連忙站定行禮。

  “快去領米。”那同學笑道:“今日是最后一日了。”

  “今日發廩訖?”段興學也是一等廩生,每月有朝廷發的廩給。雖然按照典章,廩生一日有一升米的補助。雖然沒有副食品可以填胃,但有這每天一升米打底,總算那些沒有田宅的秀才相公不至于餓死——前提是他能在歲、科二試中獲得好成績。只吃廩訖的秀才自然會很窮,若是不出賣自己兩石的稅賦優免,便是名副其實的窮秀才。

  “并非廩訖。乃是廣濟會發的助學金——折成米發,人給五斗。”同學十分興奮。

  “五斗米?”段興學小康之家,對于五斗米并沒有多大感觸。不過他看同學那么興奮,知道家境貧寒的子弟是很在意的。單純靠每天一升的廩米,連奉養父母都不夠。若是上有老下有小,那基本上只能勉強不餓死。

  更何況廩生名額有限,增生和附生可是一diǎn收入都沒有的。

  那位興奮的同學便是屬于家境很一般的。他拉著段興學同去,仍舊不忘普及這些日子郡城的新聞。

  “聽說小財神去了一趟了京師,回來便開始大發善心了。”那位同學道:“非但在府縣學校發助學金,還給全縣的社學、蒙學都送了助糧,按人頭每人三斗。”

  段興學面帶微笑,心中暗道:如今斗米不過二三十錢,統共也就百錢上下,便將人心都收買了。他剛興起這個念頭,又覺得自己恐怕是犯了嫉妒心——學校同學固然不多,但是全縣的蒙學、社學學子加起來就不是個小數目了。

  “廣濟會的人說了,這回是按照人頭五兩銀子算的,全部折成稻米發,發足為止。”那同學喜滋滋道:“下月還有呢!”

  段興學這回有些佩服徐元佐了,道:“這樣算下來,豈不是要好幾千兩銀子?”

  “幾千兩恐怕還打不住呢。”那同學給段興學算賬,道:“若是全縣有一千讀書人,那就是五千兩了。而每次童生試都有兩三千人,便照兩千算,那就是一萬兩銀子。”

  段興學瞪大了眼睛:“徐家還真舍得!”

  那位同學嘖嘖有聲:“徐家果然不是玩虛的。他們捐了好幾萬畝地給廣濟會,顯然是要徹底將收益都用在鄉人身上啊。”

  段興學道:“這可真是做下了大功德。”

  “老黃堂已經上報了南京,少不得要請朝廷賜下旌典。”

  “唔,理所當然,這份義舉不知能助多少學子脫離苦寒了。”段興學又道:“其實家境若是尚可的人家,大可不用發…”他話未說完,卻也發現有些不妥了。那位原本關系不好的同學臉上的笑容也漸漸發冷,再不如剛才那般親熱。

  段興學心中暗惱自己不會聊天:這樣一說,難免不叫人誤會這是徐家給的施舍。讀書人面皮薄,自尊心甚強,真要說是給家境貧寒者的施舍,誰肯吃這米?就算實在無奈受人恩惠,恐怕也要和著眼淚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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