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三四一 遇敵

  邊城之外就是另一個世界。。шщш.㈦㈨ⅹ.сом更新好快。

  這里沒有城池,沒有市鎮,就連農田的界定都很模糊。因為在徐元佐看來,既然說是農田,起碼也得有個方形長方形的壟畝,然而這邊能看出耕耘的痕跡就已經很不錯了。在剛出邊關的時候,腳下還是一條人走馬踩的小土路,走過一個岔口之后,土路漸漸縮小,繼而消失不見。

  如果不是塔克世一幫人在前面帶路,又有李如松和李平胡前后護衛,徐元佐真擔心‘迷’路。而且他怎么都想象不出,塔克世、李如松在這種原始環境下是怎么尋路的。蠻荒讓他感覺壓抑,縱馬快走到李如松身邊。

  李如松瞇著眼睛,似乎在馬上打盹,不過感覺到有人與他并騎之后,立刻睜開雙目,‘精’光四‘射’。

  “敬璉,這邊外景‘色’如何?”李如松笑道。

  徐元佐勉強笑了笑:“不同邊內,簡直就像是大地盡頭一般。”

  “更北邊還要遼闊,像是永遠走不完。”李如松道輕輕甩著馬鞭:“有時候還真想縱馬一路跑下去,看看天邊地頭到底有什么。”

  徐元佐呼吸了兩口清新的空氣,笑道:“如果子茂就這么跑出了奴兒干,跑過了鮮卑荒原,便會跑到一片浮著冰山的大海邊,越過冰海,便是一片冰原。當然,那片冰原之下并無陸地,可以說那片冰原就是一大塊浮在海上的冰。如果打直再往下跑,過了極點,便會轉南,然后便是另一個大陸。”

  李如松聽得笑了起來:“這是那個、《莊子》里寫的?”

  徐元佐咧嘴一笑:“不是,我‘亂’想的。”

  李如松大笑起來:“有趣,有趣。”

  徐元佐跟著笑了一會,道:“只是想想還算有趣,要我親自去看卻是吃不了那份苦的。光是這邊我就已經覺得太荒涼了。”

  李如松道:“的確如此。從關內到遼陽,覺得已然是寒苦之地了。從遼陽到開原,又想著:這地方竟然也能住人。等出了鎮北關。舉目看不到一個人,那真是叫人‘腿’肚子轉筋。可這兒還算好的呢,若是再往東走,出了海西‘女’真的地盤。到時候你再看。那些夷人非但言語不通,就連容貌都不像人。”

  “不像人?”

  “那些生‘女’真頭上沒有‘毛’發,顴骨突起老高,牙齒齙在外面,還喜歡在眉骨、鼻孔打孔穿環。身上涂油批皮便是衣裳了。”李如松說著大大搖了搖頭:“真是沒法說。”

  徐元佐笑了笑:“子茂是親自去看過的?”

  李如松搖頭道:“我最遠也就走到信州城。那邊還算是生熟雜處之地吧。再遠的地方,便是道聽途說了。”

  徐元佐放松腰‘臀’,隨著馬‘浪’起伏。他已經騎累了,但是又不好意思叫停休息,這般胡扯聊天倒是解乏不少。他道:“能道聽途說就好。若是有人樂意去看了回來跟我說,我寧可出錢讓他跑去。”

  李如松呵呵笑了。

  徐元佐又道:“說不定去看的人還能發現金礦呢。”

  “那可家好。”李如松毫不放在心上,道:“到時候咱們一家一股,把它分了。”

  “但是派人開采,再轉運回來,就得有路。有沿途休息的驛站。”徐元佐道:“貿然跑得再遠,發現了再好的東西都拿不回來。”

  李如松點頭微笑,心道:你還當真了嗎?

  徐元佐也看出李如松并不感興趣,將話題轉到了建州‘女’真上。

  “都說‘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戰,到底是真是假?”徐元佐問道。

  李如松嗤之以鼻:“什么人在那胡扯?‘女’真不滿萬,是因為滿不了萬。他們人若是多一,寨子里就要鬧饑荒,非得好好餓死許多。別說滿萬,有個幾千就撐不住了。你說這樣的夷人。有什么不可戰的?”

  徐元佐看著遠遠在前面帶路的馬車隊伍,那些‘女’真人走得不徐不緩,頗有些閑庭信步的意味。他道:“建州‘女’真很能戰?”

  “他們在‘女’真人里算是還行。”李如松道:“不過遇上韃靼就不行了。”

  “韃靼很善戰?”

  “也就欺負一下‘女’真人。真要是跟我們遼鎮對上了,也沒他們好果子吃。”李如松說得很是輕松。

  徐元佐回憶了一下李家的戰績。無論是李成梁還是李如松,似乎真的都不把‘蒙’古人放在眼里。

  “平胡就是韃靼人。”李如松突然道。

  “哦?”徐元佐假裝不知:“看上去跟我大明子弟沒什么不同。”

  李如松道:“當年我爹帶兵剿滅了一個韃靼部落,他是俘虜。因為見他生得魁梧壯碩,便收他當了義子。說起來遼東這地方漢夷雜處,互相攻伐,但是真正要說誓死不兩立的死敵卻也談不上。”

  徐元佐對遼東的認識刷新不少。正要說話。只聽到后面馬蹄聲響,正是李平胡追了上來。

  “將軍!探馬回報:北面有韃子偵騎,似乎來者不善。”李平胡簡潔有力報道。

  李如松微微點頭,對左右道:“讓塔克世慢下來,全軍戒備。”他身邊親兵撮‘唇’發出一聲尖銳的口哨,前面的‘女’真車隊很快就停了下來。

  “再去打探。”李如松對李平胡道。

  “喏!”李平胡抱拳行禮,扯過馬頭,噠噠跑了開去。

  他這邊剛走,塔克世已經跑了過來,道:“將軍,有賊?”

  “韃子的偵騎。”李如松抬頭看天:“可能一早就被盯上了。”

  塔克世面‘露’難‘色’:“若是他們敢打我們這么多人的主意,恐怕人數不少。”

  李如松想了想,道:“你也派人去查探。”他又對徐元佐道:“元佐,叫車隊都聚在一起,咱們還是穩妥一些。”

  ——你剛才還不是吹得‘挺’大氣的么?

  徐元佐正‘色’道:“遵令!”

  車隊很快變幻了陣型,馬車和商貨被集中到了一起,兩側放出了探馬。前面的‘女’真騎士跟后面的遼鎮鐵騎一前一后守住商隊,李如松帶著親兵居中,隨時方便策應。雖然車隊還在繼續前行,但是速度卻明顯慢了下來。

  徐元佐叫羅振權和甘成澤也做好準備,招呼‘侍’衛們拼接起長矛。排列陣型。

  李如松一直以為徐元佐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商賈,那些‘侍’衛雖然硬氣,卻未必能戰。此刻一看,人家竟然有備而來。而且刀槍入手,渾身氣勢都變得凜然肅穆了。

  “強軍!”李如松贊道。

  徐元佐道:“都是當年戚帥在江南的老兵。”

  李如松微微頜首:“果然名不虛傳。去年戚帥從浙江調了三千南兵到薊鎮,那軍紀陣列真是令人嘆為觀止。暴雨之中,諸軍散‘亂’,唯獨南兵能夠昂然而立。竟沒個人抹把臉,更別說避雨了。”

  徐元佐微笑道:“久戰出‘精’兵,我看遼鎮也是如此。”

  李如松深以為然:“若是太久不打仗,大好的兒郎也廢了。”

  徐元佐想著還是最好別打仗,要打也得等自己的軍工業起來,能販賣軍火的時候再打。

  ——現在你們這些戰爭從業人員殺來殺去,對我真是沒有半點好處。

  “報將軍!東南發現韃子散騎二十余。”探馬飛馬來報。

  李如松面不改‘色’:“再探。”

  不一時,‘女’真人那邊也有發現,紛紛來報。

  徐元佐跟著李如松,羅振權跟著徐元佐。也算是位在中軍了。

  “看起來咱們好像是被包圍了。”徐元佐道。

  “東南、西北、東北。”李如松伸出帶著鹿皮手套的大手,在掌心上點了三點,又沿著生命線筆劃道:“他們是在把咱們‘逼’去前頭的三河口。”

  “為什么?”徐元佐問道。

  “因為只有那邊能展開陣型。”李如松道:“這些二三十騎的人馬只是先鋒,大隊人馬還在后頭。”

  徐元佐第一次感覺到了戰爭的壓迫感,似乎所有事都脫離了自己的掌控。他不知道韃靼會在什么地方,有多少人馬,也不知道自己這邊該如何應對。一切希望都只能寄托在未來名將李如松身上。

  李如松卻渾然不介意,打量著四周:“這幫韃子又來尋死。車隊繼續前行,前面有個土丘,先搶下來列陣。”

  “他們不會半道攻擊咱們吧?”徐元佐問等下面人開始行動了。方才請教道。

  李如松好整以暇:“韃子從三百年前到現在,就只有兩種戰法。”他豎起一根手指:“要么是前鋒佯敗,‘誘’人進去,然后兩翼包抄。這是韃靼人最喜歡的戰法。不過在這地方用不開。他們未必有咱們人馬多。”

  徐元佐很想問一聲你怎么知道人不如咱們多,不過他意識到這是對李如松的不夠信任,硬忍著沒問出口。

  李如松繼續:“第二種就是眼下這樣,嚇唬你,讓你往他們的包袱里鉆,然后大隊人馬沖出來夾擊。”

  “所以咱們要占據高地。列陣抵御?”徐元佐似懂非懂,發現打仗果然也是技術活,而且還得有經驗。

  “不,你看著,咱們一旦結陣,他們就會直接沖上來了。”

  “為什么?”徐元佐不解。

  “結陣就說明咱們怕了,那時候他們就不怕了。”李如松道。

  所謂料敵如神都是建立在了解的基礎上的。徐元佐對此一無所知,自然將信將疑。李如松自小跟著父親到遼東,從西打到東,從小打到大,所見是戰陣,所聞是戰事,這份了解自然能夠作為決策依據。

  果不其然,車隊附近出現了越來越多的‘蒙’古探馬,就如狼群一樣縮小了包圍圈。

  “敬璉,你那個‘侍’衛頭目叫什么?”李如松指著甘成澤道。

  “甘成澤。”

  “甘成澤!”李如松喊道:“列圓陣防御!”

  甘成澤望向徐元佐。

  徐元佐點了點頭。

  “圓陣!”甘成澤喊道。

  浙江老兵聚集起來,擺出了一個似方似圓的陣型。

  “若想玩玩,便隨我來。”李成梁對徐元佐喊了一聲,轉身朝李平胡喊道:“兒郎們,隨我殺出去!”說罷一馬當先朝正北方沖去。

  徐元佐腦袋一懵:這什么邏輯!他下意識張開手,看著自己的生命線,如果韃子騎兵在東南、東北、西北三個點,那么他們的主力在哪里?在正北么?怎么推導出來的?

  羅振權是海賊出身,陸地上的活不熟。他有些焦躁道:“佐哥兒,怎么辦!”

  “老甘,列陣防御。”徐元佐一夾馬肚:“老羅,咱們跟上去看看!”

  羅振權的馬術還不如徐元佐,但是吃了人家的飯,豈有不忠人之事的道理?這就算在海賊圈子也得講究啊!他只好一打韁繩,追著徐元佐出去了。

  李平胡帶著大隊人馬追上李如松,正是劃了個弧線。徐元佐乘機綴在遼鎮鐵騎之后,沒有被落下太遠。騎兵很快沖進了稀松的林子里,人馬在林中穿梭,并沒停留。徐元佐跟羅振權的騎術哪里敢在這種地形疾奔?恨不得勒馬停下來。然而馬匹,尤其戰馬是一種很高傲的動物,它們不允許同類超過自己,有些甚至還會生生跑死。這種情形之下,若是徐元佐硬拉韁繩,便能拉得胯下戰馬人立起來,把他甩掉。

  徐元佐伏下身,感覺著風吹過臉龐,如同刀割。樹木枝葉撲面而來,旋即被甩到了身后。至于如何穿梭,全都‘交’給了馬兒的本能。只祈求它不要撞個樹,或者被樹根絆倒。

  ——好想上廁所。

  徐元佐緊緊閉住了眼睛,止住膀胱傳來的‘尿’意。

  仿佛過了一百年,明光透過了眼皮,刺‘激’得徐元佐睜眼一看,原來已經沖出了林子。他回頭看到了羅振權,滿臉緊張,似乎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再看前面,遼鎮騎兵已經甩開他們很遠了,只能隱約看到塵土中甩動的馬尾。

  “駕!”徐元佐吆喝道。

  “殺!”

  “啊!”

  遼鎮鐵騎在沖鋒,前面已經接敵了。

  徐元佐這才意識到:哥連武器都沒有,湊什么熱鬧啊!

  羅振權縱馬追了上來,拔出了一把‘蒙’古刀——那是遼人隨身帶著吃‘肉’的時候用的。

  ——你這比我空手強不到哪里去啊!

  徐元佐很想喊出來,但是迎面撲來的強風將他的嘴封得死死的。

  羅振權幽怨地看了徐元佐一眼:看,讓你瞎跑啊!

  “砰!”

  “砰砰!”

  三眼銃密密麻麻響起,遼鎮鐵騎真正接敵了。

大熊貓文學    大明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