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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九 陸樹聲

  陸樹聲找徐元佐的目的很簡單,了解清楚基金會——廣濟會的運行原理和程序。…≦小,..o如果可以的話,他更希望能夠加入云間公益這個披著松江府名號的徐家產業。無他,乃是陸家自身結構的問題。

  陸樹聲與陸樹德兄弟二人都身居高位,只是陸樹聲有隱士情節,呆在家里不肯出仕。陸樹德現在還是一方大吏。往上看,陸家還姓林呢;往下看,陸樹聲的長子才十歲。這就導致了陸家上面沒有余蔭,下面沒有棟梁,全都靠陸樹聲撐著。

  一個注重喝茶養生、讀書消遣的隱士,讓他擔當這么大的責任,實在有些強人所難。

  之前陸樹聲與徐階往來并不密切,因為他覺得徐階的官僚屬性遠超學者屬性。然而牽扯到了家族興衰,以及能否順利將家業傳給兒子,陸樹聲腦子里還是很清楚的。自己既然沒有能力,就交給有能力的人來做。

  徐元佐毫不奇怪陸樹聲這種豁達的心態。如果不是一個將史書讀透的人,恐怕連陸樹聲的兒子叫什么都不知道,然而陸樹聲慧眼識珠地為他兒子找了兩個陪讀,卻是赫赫有名。一位是兵部尚書袁可立,一位是禮部尚書董其昌。

  “如今機巧刁徒蠶食鯨吞,而部院不能執法如水,苦之甚矣!”陸樹聲一改平日溫和不議人之短的美德,直接將矛頭指向了海瑞。

  徐元佐早就知道訴訟之風大起,預備了一個律師團隨時盯著。雖然海瑞不能被收買,然而海瑞終究只有一個人,他借調的都是府縣衙門的書吏,這些人如今可都是隱藏著的徐黨。

  “我家也是僥幸。”徐元佐作出一副羞澀的模樣:“若非大父要捐助鄉梓,如今怕也是官司纏身。”

  徐家的土地可比陸家多得多了。

  陸樹聲卻不相信是徐階突發善心。他已經六十歲了。終究不是好糊弄的年輕人。在他看來,徐家在海瑞尚未到任就開始著手準備,要不是有內幕消息,便是見微知著。而后者更符合徐階那老狐貍的形象。只是不知道這個少年何以在狐貍窩中脫穎而出,直接負責廣濟會之事。

  “如今老夫也有心助益鄉梓,敬璉可幫我參詳參詳。”陸樹聲道。

  徐元佐略有些為難。道:“寒家的地產在海部院來之前,就已經在衙門里厘清了權屬,捐給云間公益廣濟會之后,更是在衙門的圖冊里鐵打一般敲定的。如今平泉公的地本就有糾紛,要想脫離出來卻是有些不便。”

  陸樹聲知道自己慢了一步,并不說話,只是看著徐元佐。

  徐元佐目光飄向窗外,心中摸索著海瑞和地方勢家的關系:按照徐家確定的戰略,海瑞能留任吳撫是最好的。不過現在看起來。徐家是躲過海青天風暴了,但是其他勢家仍舊飽受其擾。即便徐階不發難,他們也會發難趕走海瑞。這無疑是對徐家既定策略的攻擊。

  高拱入閣的時間表越近,下一任吳撫的立場就越難說。徐元佐當然不能叫那些勢家富戶影響徐家的發展——他現在可是徐家戰車上的重要一員。

  “小子倒是想到的一個辦法,只怕平泉公一人還不夠。”徐元佐緩聲道。

  陸樹聲道:“姑且說來。”

  “土地本是家族的立身根本,因為地里的孳息年年都有,就像是養了母雞下蛋。若是這只母雞非但不下蛋,反而胃口極大。那么…只有宰了燉湯。”徐元佐道:“那些告肥狀的刁民,無非貪心。若是讓他們知道。拿了這地,反不如不拿,他們自然就要吐出來了。”

  陸樹聲遲疑地看著徐元佐:“如何做呢?”

  “一條鞭法。”徐元佐道。

  一條鞭法更早些叫做提編法,并非張居正拍拍腦袋想出來的,而是前人的智慧成果。如今叫提編法的人越來越少,而一條鞭法的名聲漸漸大了起來。誠如其名。此法的精髓就在于賦役、稅租統統折入田畝,計畝征銀,官府只收一個稅,簡單清晰明了公開。

  這看起來是樁有利民生的好事,然而實際上卻很蛋疼:一條鞭法只收銀子。

  中國從來不是產銀國。大明的銀課全靠云南的銀礦支撐著。閩粵的海商勢家推動白銀納稅,那是因為他們有白銀。種地的農民又上哪里去找銀子去?只能在豐收之后賤賣糧食,換取白銀完稅,等過了稅季,糧食價格回升,他們又得去把糧食買回來度日。

  這一出一入,身家就被洗了一遍。

  江南這種富銀區還算好的,到了商業程度低的北方,尤其是西北,直接導致豐收、糧賤、農民破產的悲劇。

  “海青天來江南,本就有推行一條鞭法的重任。”徐元佐道:“讓他從訴訟的田產之中推開便是了。凡是訴訟田產,無論最后判給誰,先把三年來的賦稅折銀繳納。對于那些刁民,能否拿出銀子來?”

  “如此一來,等若贖買自己的土地啊。”陸樹聲頗有些糾結。

  徐元佐正色道:“平泉公,小子冒昧說一句:國家法紀綱常豈能踐踏。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之所以勢家豪門惹上如今這些麻煩,不就是為了偷稅逃役,不去衙門登錄么?”

  陸樹聲臉上一紅,燙得發暈。

  徐元佐也不怕得罪陸樹聲,又道:“寒家雖然沒有惹上訴訟之苦,然而之前清退的田畝數量,卻是數倍于有爭議的田畝。甚至不惜得罪親族,再不準人投獻、寄名。”

  “少湖公身為士則,行為世范,令人欽佩。”陸樹聲深吸一口氣,對此也只能贊嘆。

  徐家三萬畝地是正經買來的。在此之外還有二十四畝、八十一萬畝等說法。這些或是投獻寄名,或是詐冒親族,其中的利益鏈盤踞在徐家管事、中小地主、衙門書吏之間。要將他們立刻剔除干凈是不可能的,徐慶如今正在做厘清土地的事,風聲所到,下面還比較克制罷了。

  “換個角度來說,完了三年的稅之后,地產總算是確鑿無疑了,日后也不懼刁民勒索,可謂快刀亂麻,永絕后患。”徐元佐勸道。

  陸樹聲微微頜首,深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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