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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有家客棧

  “這…”丁俊明疑惑道:“不像店招呀。”

  “這叫廣而告之,簡稱廣告。”徐元佐道:“將這柱子放在唐行官道兩側,每五里放一個。可以找附近的農戶幫忙看顧,不要叫倒了,每月給他們百來錢算作看護費用。”

  “是…只是元佐哥哥,這個有何用處么?”

  “別人看了之后,會想:到底什么樣的客棧能叫人舍不得走?于是就會有人來試著住住。”徐元佐解釋道:“只要人能進來,如何留住人,就是你們的工作了。”

  “但是,哥哥,咱們是不是得把店招放上去?否則人家怎么知道是咱們家?”丁俊明道。

  “有店招啊,看,有家客棧。”

  “所以人家怎么知道是咱們家?”

  “咱們的客棧,就叫‘有家客棧’。”

  丁俊明頗有些被打擊的感覺,撓了撓頭:“咱們不是叫徐家客棧么?”

  “那多沒意思?咱們就叫‘有家客棧’,有家的感覺!”徐元佐又蹦出一句廣告詞,吩咐丁俊明記下來,道:“這個名字多有意思,只要客人說道‘有家客棧’就會想到咱們,還能跟人打趣。如此一來,客棧的知名度不就上去了么!”

  丁俊明在腦中過了過,道:“好像是這么回事。”

  “肯定是這么回事。”徐元佐信心滿滿:“上口,好記,斷然沒有被人忘記的道理。這些牌子上標明里程也是有道理的。讓人一路走來,心中總有個聲音在跟他們說:還有多久多久就到了。只要他們動了這個念頭,能往下走也會忍不住多住一晚,這叫‘暗示’。我不明說,但你有這樣的想法,正好隨我心意。”

  “不自覺中就被元佐哥哥擺布了…”丁俊明想想有些駭然,但是這手段出自元佐哥哥,卻讓人心生仰慕,恨不得自己學會。

  “這種揣摩人心的小手段上不了臺面,無非就是由己度人罷了。”徐元佐道:“關鍵還是要認識自己本心。”

  “多謝哥哥教誨!”丁俊明道。

  徐元佐點了點頭,又叫新招來的廚子準備了些家常菜。然后給丁俊明表演了一下:擺盤。

  同樣的菜品,因為擺盤不同,立馬就變了臉。

  丁俊明看得暗暗心驚:元佐哥哥常常說細節決定勝負,敢問世上還有誰比他更能看到這些細節的?那豈不是說他天下無敵了!

  徐元佐卻沒那么多想法,在唐行吃了午餐,拿了賬簿,然后又馬不停蹄地趕往北竿山。

  就在他到處奔波的時候,一個讀書人拖著虛弱的身體,踉踉蹌蹌挨到了松江城里元揆牌坊之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只是看著牌坊喘氣。

  這人正是沒有錢交店例被趕了出來的梅成功。

  梅成功不知道自己是否該去找徐元佐催問活計的問題,但是他已經到了走投無路的境地,就連姐姐和妻子都沒法從吳相公手里掏出一點錢了。在餓了兩冇天之后,梅成功終于被店家推出了客棧——并不說趕他走,而是要他去想法子借錢。

  于是梅成功想到了徐元佐,想著即便沒有活計可做,終究也能先借點銀子吃口飯。

  此刻,他已經徹底走不動了。

  “咦?你是誰?為何坐在我家門口?”一個少年從牌坊下經過人,看起來十五六歲的模樣,拍醒了餓昏過去的梅成功。

  梅成功只覺得眼皮沉重,勉強打起精神:“這位小哥,我是來找徐公子的。”

  “這里最多的就是徐公子,你找哪一個?”少年蹲在梅成功面前,臉上帶著提防。

  “徐…元佐。”梅成功差點記不起徐元佐的名字,總算吐出口后頗有些慶幸。

  那少年長長哦了一聲,道:“原來是佐哥兒的熟人。我是他的長隨,正要去夏圩找他呢。”

  “他不在這兒?”梅成功覺得一顆心緩緩地沉入黑暗之中。

  “他偶爾來住,主要是住在夏圩的新園子里。”這長隨道:“咱們正好作伴,走吧。”

  梅成功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小哥,我實在是餓得站不起來…有吃的么?”

  少年長隨警惕地打量了梅成功一眼,又問道:“你是何人?為何要找我家哥兒?”

  “我是他…同場的朋友。”梅成功心虛道:“正要找他…”

  “打秋風是吧!”那少年站起身來,長嘆一口氣:“好吧,我便算是做樁善事,去給你找點吃的,且等在這兒吧。”

  梅成功連連點頭,心中悲鳴:我就是想走也走不動了呀!

  少年正是徐元春給徐元佐安排的小奚奴,原本是跟在徐元春身邊,屬于墨茗不方便時搭把手的備用。他也有個頗有風雅的名字:棋妙。不過因為徐元春并不喜歡下棋,所以想到他的時候就很少了。

  不管怎么說,這也是身邊可靠的人,徐元春讓他去照顧元佐也十分放心。

  棋妙重又回到府中,先去下廚找了熟人,拿了兩塊餅,又見有粥,便拿陶罐裝了一小罐,夾了幾根咸菜。等他回到牌坊下面,果然看到梅成功動也不動,心中暗道:可別餓死了。他加快腳步,將吃食送到了梅成功面前。

  梅成功連道謝都來不及,捧起罐子便往口中灌粥。可嘆徐家的粥太稠,流得極慢,幾乎把梅成功的眼淚都急出來了。

  “慢些吃,不至于餓成這樣吧。”棋妙簡直不忍直視。

  梅成功總算喝到了粥,才落入胃袋,就已經滋生出了說話的力氣。他道:“我已經餓了兩天了…”

  “你是要賣身給我家公子么?”棋妙心中評價道:看上去是個讀書人,但這般無用,想來也只能給我打打下手了。

  梅成功被嗆了一口粥,又不舍得噴出來,憋得整張臉通紅,良久才緩過勁,道:“我只是求他介紹個體面的活計,并非賣身為奴。”

  棋妙也松了口氣,道:“你這樣,想來也做不了長隨。你識字么?”

  “若非時運不濟,中個生員還是沒問題的!”梅成功在這小奚奴面前頓生豪情。

  “那我能請教么?”棋妙試探道。

  “你說!”梅成功咬著餅,信心滿滿。

  棋妙找了一塊小石頭,在地上劃了一豎,問道:“這是什么字?”

  梅成功愣在當場:這也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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