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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 三大產業

  “斗米恩,石米仇。今天給他們吃口飯,他們感激涕零。明天不給他們了呢?就有人會怨憤不滿,覺得你克扣了他們的伙食。這道理在《增廣賢文》里就說得不少。”徐元佐語調一變,徒然高亢起來:“然而我們若能夠找到一條路子,既讓他們有日子好過,也能給我們賺冇錢,豈不是兩廂得便?”

  徐元春微微頜首:“嘉靖時候大父也曾做過這以工代賑的事,如今南直浙江冇一帶,每年冬天都有賑役,也是源出于此。”

  徐元佐道:“然也。不過短時間的以工代賑終究只能緩一時之急。若要長久,還得提供穩定工作。舉個例子,二位兄長知道各地橋下碼頭等活做的苦力吧?他們也算是有養家糊口的活計,但是不穩定。譬如好些天沒接到活,或是好些天沒來船,那么他們生活就不能得到保障。興許為了讓孩子吃口米糊,就要鋌而走險作奸犯科。”

  時人也長將這種短工視作賊人,并不信任。然而破產的自耕農還可以給人當佃農,但是徹底破產的佃農只能做這種短工。

  “若是能給他們個日日都有的活計,他們是否更加珍惜?還愿意回到朝不保夕的日子么?這種情形之下,他能不聽命于你我么?”徐元佐深入淺出,講得透徹。

  康彭祖微微點了點下頜:“道理是這般說的,只是這種活計又哪里能夠說有就有的?”

  “我將天下萬民營生分作三等。”徐元佐道:“第一等是要想活下去,就缺之不可的營生。最常見的便是稼穡,也有植林、畜牧。這是提供生產資料的營生產業。”

  兩人微微點頭。

  “第二等是為了活得更好更舒適些,而需要有的營生。譬如咱們出門要坐車,所以得有人給咱們造車;蓋房子要石頭,所以需要有人開采石料;各行業難免要用生鐵熟鐵,所以冶煉也是這一等。這是加工生產資料的產業。

  “第三等則是為了活得舒心愜意才要有的營生。譬如望月樓,譬如太白樓,譬如咱們的夏圩新園。基本屬于有之則佳,無之亦可。也就是服務業。”徐元佐道:“此三者,第一等需要土地;第二等需要技藝和資料;第三等最容易培養,而且所需的人手最多。”

  徐元春已經摸冇到了徐元佐的思維脈絡:“你是打算走這第三等營生了?”

  “正是如此。”徐元佐道:“只要咱們控制的員工——人手越多,咱們在郡城,乃至整個松江冇的影響力就越大!這個道理其實跟縣尊要買各地縉紳面子是一樣的,因為縉紳掌握著大量的土地,直接影響夏稅秋糧的完成。”

  康彭祖輕輕抬了抬手,皺眉道:“元佐,等下,我沒跟上:如果只是些雇工人,如何擴大咱們的私權?也就是你說的影響力…”

  “如果冇有人妨礙了咱們做生意,雇工人的工資獎金就會減少,他們樂意么?如果官府要來查禁咱們的生意,雇工人就會失業,他們樂意么?總而言之,人多力量大。”徐元佐輕笑道。

  康彭祖猛地一拍手掌:“果然!果然可以要挾官府!”

  徐元春又道:“元佐,那為何不從第一類和第二類入手?無土不安啊。”

  “大兄也說‘無土不安’。換言之,只要民眾有土也就安了。如此他們何必依附咱們?換個東家不是一樣種地,一樣納糧?第二類涉及一些技藝上的關鍵,匠人一樣有所自恃。所以這兩類產業,都不會像第三類那樣對咱們產生極大的依附性。”徐元佐道:“簡而言之:離了咱們,他們活不下去!”

  徐元春恍然大悟:農民只要有地自然就能過活,誰是東家對他們來說最沒關系;匠人有一技傍身,哪里吃不到一口飯?唯獨那些伺候人的人,一無所有,自然得乖乖依附自家。

  徐元佐喝了口茶:“又譬如咱們徐家的千余織工。若是哪天咱們不給她們用織機,她們吃什么?”

  “那咱們也收不到足夠的布了。”徐元春笑道。

  “是啊,但咱們餓不死啊。”徐元佐道:“她們卻大有可能要餓死的。這便是致人而不致于人。”

  康彭祖和徐元春微微頜首,不約而同道:“元佐對商道領悟,直追陶朱!”

  “道者唯一,萬物相通。”徐元佐大言不慚,又道:“大兄若是沒有意外,不在這科,便在下科,必然是要高中的。如此便是咱們在公權上的力量。等咱們的商業鋪開,私權上有了聲音,便是遙相呼應,里應外合了!”

  康彭祖直起腰來:“果然原本看著遙遙無期之事,這么細說起來卻是如此簡單!既然如此還等什么?震亨一如既往去考進士,我跟元佐將這末業鋪開,用不了幾年便能一正國是了!”

  任何一個時代,讀書人都在憂國憂民。

  雖然徐元佐眼里:隆慶萬歷時候的大明正是巔峰,甚至可以說是封建社會的巔峰,但在徐元春、康彭祖看來,眼下卻是內憂外患,國事蜩螗,岌岌可危。

  難道不是么?俺答汗連年入寇;倭寇尚未徹底平息;蘇松承擔天下重賦,百姓不得富足;云南土司接連作亂;更有緬甸土司莽瑞體,幾乎是裂土反叛了!這種情形之下,要說“隆萬盛世。”估計大明士子都會臉紅。

  想想后世一邊割讓領土一邊大唱太平盛世,明朝這點麻煩算什么事?簡直是庸人自擾!

  然而徐元佐也是多虧了徐元春和康彭祖這樣的危機意識,才結成了自己的第一張網。如果人人都沉浸在太平盛世的夢幻之中,誰還跟他一起為了理想打拼。

  徐元春想了想,道:“我是必然要出仕的。二位賢弟若是方便,最好也能更上一層樓。生員終究多有不便。”

  “那是自然。”康彭祖道:“我再考兩科,若是不取,便捐個監生。元佐年紀還小,弱冠之后再去鄉試都來得及。”

“其實我在想…”徐元佐試探道:“萇生兄為何不承武職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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