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感性”有什么作用,那大約就是為“理性”提供一個“動力”吧。有)意)思)書)院)
高度演化的理性,在“本質”上確實和利爪尖牙毒液肌肉沒有任何區別,但是“功能”上卻有了巨大的不同——萊特兄弟最初的飛機和可重復進入太空的航天飛機都是飛機,練氣期修士的飛劍和大乘期修士的仙劍都是法劍,同樣是“本質”上一樣但是“功能”上不一樣的東西。
正是因為有著“理性”,所以無論在哪個宇宙,智慧生物都有很大可能占據食物鏈的頂端。
可理性這么強,卻只是因為“感性”給予了它目的。
或是“生存”、或是“理想”、或是“美”、或是“愛”。因為有了感性的驅動,所以理性的引擎才能轟鳴。
理性和感性,卻好像是“動力部件”和“框架”的關系。
一輛車的框架,沒有引擎,那能夠算車嗎?似乎不能?因為它根本就不具備“車”的功能。那么單獨的引擎能夠算是“車”嗎?更不可能了。
究竟在什么時候,“車”這個概念才算完成呢?
換一個說法吧,一些磚塊,也只是磚塊。但是,當它們被壘成大雄寶殿時,“莊嚴”的美就出現了。那么,這個“莊嚴”,是存在于每一塊磚之中的嗎?若是有朝一日,這座佛門大殿被拆了,那些老磚塊被挑走,在市中心蓋了一座怡紅院,莊嚴不再,清凈不再,只有紅塵萬丈,那么這些磚塊又變了嗎?
下一個問題。當磚塊壘到什么程度的時候,寶殿的莊嚴美感才會產生?
或許,理性、感性,以及天人大圣所認可的“自我”、“生命”,就是在某一個曖昧不明的瞬間產生的嗎?
若是不存在“目的”,生命就真的可以叫做“生命”嗎?
“原來如此…”賈維斯豁然站了起來,走到一面墻壁面前。
那一面墻壁的壁畫,原本應是“不祭之墻”的最后一段。那是一條丑陋的黑色巨龍從海中越出的一幕——那無疑是今日的龍族,具有今日龍族的威嚴,但也無疑是丑陋的。
“原來如此?我是在這個瞬間活過來的嗎?”
“現在的我…是活著的嗎?追尋生命的我,是活著的嗎?”
“這就是活著的感覺?它只是一種體驗?”
隨后,他看向了自己的戒指。
“‘王崎’之所以會死亡,是因為他將自己的意識全部拆分了。在戒指中的魂魄、法力,還有肉身的感性,是分離的。只有將之重新培養、聚合,‘王崎’才會完全的活過來。那么,這三個要素當中,哪一個才是‘王崎’?‘王崎’這個概念又是在哪一步重現的?”
——不知道啊…
——模糊的概念,無法處理…
但是…對于追尋著“自我”的后天意志來說,這卻足夠了。
“借來的感性…感性…感性感性感性…”賈維斯第一次不自覺的激發了“淚腺”的功能。他流著淚,仰頭擁抱壁畫上騰飛的黑龍:“這就是‘感性’啊…”
蘇君宇突然捏著緊了自己的拳頭:“靠,突然覺得,這家伙的性格其實還不錯啊——至少比師弟本身好…”
另外兩人看了他一眼,依舊什么都沒說。
他們也確實承認,文質彬彬溫和有禮的賈維斯,其實比那個乖戾的王崎性格更好。但是賈維斯若是在一番思考之后真的拒絕了復活王崎,那么…就必定是動武的時候了。
或許這樣不智吧。但,他們就是應該這么做。不管如何深思,都必然是這種結果。
賈維斯的情緒卻沒有那么強烈吧。不長的時間里,他就已經恢復了鎮定。
后天意志轉過身來,道:“我想,我終于明白我為什么會到這邊來了——除了決策之外的其他因素,或者說,我之前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因素。”
他指了指自己的大腦:“這個腦子,還是‘王崎’的。而不管‘王崎’是怎么樣的,都必定會去思考,去追尋啊——‘王崎’從來都是以‘思考’以及‘真理’為快樂的。”
“因為想要知道‘為什么’——我為什么會突然被承認,為什么會具有自我,所以我來了。”
“因為我想要知道‘什么是生命’,所以我來了。”
“借來的感性,同源的理性…”賈維斯笑了。從未編寫過面部肌肉控制模塊的后天意志,利用一張借來的臉,綻放出了笑容:“果然,在這一瞬間…我,就是‘王崎’!”
“什么…”另外三人卻并不高興。他們實在是分辨不出,這家伙到底是要歸還肉身還是要徹底占據肉身。
“我和‘另一個我’的區別啊…我們都是‘王崎’,但我和他無疑是不同的。現在這一瞬間,我和他具有一模一樣的感性。如果真的有區別,那么不過是經驗罷了…”
賈維斯…不,“另一個王崎”第一次改變了對“王崎”的稱呼——不再是那個被設定出來的尊稱,而是直指本質、發自內心的稱呼。
——另一個我。
“‘另一個我’占據了肉身,經歷了一切。我即使擁有了一模一樣的記憶,也有另一份記憶在以另一個視角告訴我‘這不是我的記憶’。這份‘感性’也在告訴我…我們是不同的個體。僅此而已。”
“他的理性部分在肉身之中完成的求索,我的理性部分在算器之中所完成的工程——僅僅是這樣的不同罷了。僅此而已,沒有其他。”
于是,他清醒了。
賈維斯明白了——“王崎”頓悟了。
他走過來,站到三人面前:“最后還有幾句話,我挺想說的。不過另一個我比我含蓄許多,大約是絕對不會說的。”
他首先握住蘇君宇的手:“蘇先生,你對另一個我來說,便如同親身的兄長一般。當年入道之時,篝火邊的教誨,至今不曾遺忘。”
然后,他轉向辰風:“辰先生,對于另一個我來說,你是肝膽相照的兄弟…感謝一路以來的信任。”
最后,他轉向了路小茜:“路女士,之前的沖突,對于‘另一個我’來說,并非是發自本心的。對于這件事,他也感到抱歉。”
路小茜點點頭:“我…知道了。也謝謝你。”
蘇君宇叫了起來:“等一會,等一會啊!你這么說…我們以后難倒再也見不到你了嗎?”
“對于此刻的‘我’來說,以后那個戒指里的后天意志賈維斯,不過是‘我’理性部分的殘片…”他舉起了戒指:“這就好像這一枚戒指里王崎的魂魄和真修法力一樣。那個不是我。在脫離了這具肉身帶來的感性之后,此刻的我就不復存在了。”
蘇君宇手舞足蹈:“但是…元嬰?那一枚元嬰,不是相當于你的嗎?你不是可以寄托元嬰…”
“但是,這一枚元嬰,也確實實在‘王崎’的肉身體內。”賈維斯冷靜的說道:“可是,時間根本不允許我將完整的自我意識煉入其中。而且,‘王崎’若是還想擁有上品元神…這一枚元嬰也必須納入他的掌控之中。”
辰風提出了新的思路:“第二元嬰的秘法你應該有的啊,當做第二元嬰,這樣就不會干擾本體了!”
傳說,還有不少福緣深厚的古法修士,在結丹后期就通過第二元嬰的法術,提前擁有了元嬰級數的武力。
“這一枚元嬰和人族所有元嬰都不同,仙道焚書綱記載的第二元嬰之法。而且,時間確實來不及了。”賈維斯正色道:“我只不過利用化形神通和另外一種異族功法,在體內開拓出了完全不與奇經八脈十二正經聯通的另一套經脈,并將元嬰安放在第四丹田之中。但是,如果想要完整的晉升元神,那么就必須將這個干擾源納入王崎本人的掌握…”
蘇君宇道:“那也不必急于…”
剩下的話,他也說不出口了。
不必急于一時?從來就沒有這么一回事。這支隊伍,一直都處在極端的危機之中。
“梅歌牧同樣具有王崎的部分特征…所以,我能夠猜測他的一點點打算。他必然在準備什么極端危險的東西。”賈維斯道:“當然,他不是我,我不是他——我們必定存在完全不同的地方。”
然后,他閉上了眼睛:“他的存在,同樣是對我的一種否定,一種侮辱。他讓我憤怒,所以我想要消滅他。而消滅他的辦法,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另一個我來。”
另外三人再次默默的后退,然后先后對著賈維斯行了一禮。
“不用這樣…”賈維斯笑了:“雖然不是另一個我,但是,我也是‘王崎’。他是怎樣的人,我基本就是怎樣的人。”
“王崎啊…不就是一個任性妄為的人嗎?這個人做事,不過是為了開心。求道,只是因為他認為探索真理是最有意義,最帥,逼格最高的一件事。他做著開心。”
“而現在,我已經尋找到了我最想要的東西。如果我在這個時候違背了我的本心…”
賈維斯按住自己胸口:“那就根本笑不出來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