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圖是一門技術活。盡管在商品社會,“越先進的東西操作起來越簡單”是一條顛撲不破的道理,秉持著這一理念,越來越多的程序員和工程師開發出了一代又一代操作越來越簡單的美圖軟件,但是,美圖總是有極限的。
豬腰子臉或許可以變成鵝蛋臉,但是變成瓜子臉,難度先天就比西瓜子臉變成瓜子臉大。所以,某些依靠美圖過活的人周圍日常出現空間扭曲、光影異常之類的事情,也就不是不能理解。
但是,這個“幻術”——或者說施展這個幻術的神秘人,顯然不是三流網紅。
“身高,一米九,不到兩米…”王崎看了看那個刻度,道:“所有直線都還是直線,沒有出現任何彎曲…摳圖摳得強,毫無破綻…”
“那么,看看這個鏡像與周圍環境的融合程度。”王崎點點頭,舉起手,將手舉到兩米左右的位置。
鏡子當中的王崎也將手舉到兩米左右的位置——比朱閣宏的鏡像略高一點的程度。
然后,他飛快的伸出手——在鏡像當中,這個動作應該是從朱閣宏的頭頂擦過,但是實際上,王崎的手無法穿過朱閣宏的胸口。
然后,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現實當中,王崎的手砸在朱閣宏的胸口。
鏡像當中,王崎的手砸在朱閣宏的額頭上。
王崎冷汗冒出。他很確定自己的動作沒有變形,這一下應該是擦著鏡像頭頂過去。他好歹算是結丹期修士——雖然現在沒有金丹,但是他完成我法如一、修成虛實兩相修法之后,光憑身上殘存的法力進行虛相修法的模擬,就可以做出等價于金丹的“模擬器”。以他對的掌控能力,“動作偏了一點”什么的,根本不可能發生。
不過,研究之中,自己的主觀是最信不得的。為了防止真的出錯,王崎踮起腳,再次做出了同樣的動作。這一次,他的在朱閣宏的脖子上。
而在鏡像之中,王崎的手同樣是打在朱閣宏的額頭。
不差分毫。
王崎很確定,自己兩次拍打朱閣宏的位置不一樣——周圍其他人也可以進行佐證。但是…
鏡像當中…自己兩次擊打的部位一樣?
這太可笑了!
王崎看向路小茜。路小茜對王崎道:“你兩次擊打的方位,確實不一樣…”
“處理能力真是逆天啊…”王崎咧開嘴,無聲的笑了。
“但是這樣子的話,違和感未免也太大了一點,不至于有讓人毫無覺察的能力吧?”在后方,艾長元道。
朱閣宏為難的摳摳臉,在地上寫到:我逃得性命已經是不易了,哪里有心思照鏡子,就算有傷口,只要不致命又不影響行動,我基本也是用法力繃著,都懶得處理了。
“不過,這樣子的話,有些事情,鏡像就很難解釋了啊。”王崎道:“如果朱師兄的胳膊上有個傷口,結果在鏡像當中卻挪移到脖子上,這很輕易就能看出破綻…”
他取出一根鋼針,道:“得罪了。”
這一次,他飛快的將鋼針插向朱閣宏。如果按照鏡像的高度,這一針應該朱閣宏的眼球。但是,按照現實的話,這一針應該是插在朱閣宏的肩膀上。
然后,讓人瞠目結舌的一幕發生了。
現實中,王崎高高的抬起手,將針插在朱閣宏的肩膀上。
而鏡像中,王崎一只手平舉,將針插在朱閣宏的肩膀上。
“嘶…”哪怕是以王崎的心智,看見這一幕的時候也不禁覺得滲人。這就仿佛在看靈異影片一樣。
鏡像仿佛是一個跟他玩了多年“模仿游戲”的朋友,而有一天,這個“朋友”突然和他…翻臉了?
這不可能!這簡直就是在向這個世界的“大道”翻臉!
有那么一瞬間,王崎突然覺得血鏡之中的那個虛像,根本就不是自己的鏡像。而“他”的嘴角,甚至還掛著一絲陰測測的…譏諷?
他無比想要打碎這面鏡子。
“呼…真的…太讓人難受了。”王崎道:“這個森林里面,鏡像全都是有問題的。”
路小茜聲音也有些古怪:“不過,也算是不出所料。不是這種程度的騙局,也不至于…”
王崎附和的點點頭。
“不,不一定。”艾長元代替朱閣宏,站在落地鏡面前:“老王,你再對我重復一次。”
王崎照做。這一次,鏡子里面的鏡像和外面的實體完全一致。
“仿佛存在兩個圖層,其中,朱閣宏師兄就站在第二個圖層上,我們則存在于第一個圖層上。只要與朱閣宏發生交集,為了不出現邏輯上的錯漏,我們的鏡像也會改變——可以這樣理解吧?”路小茜總結道。
“可為什么不是我們所有人的鏡像都出了問題呢?如果我們所有人的鏡像都被替換了,那事情反而簡單了一些。”王崎道:“到底是什么機制在判斷,我們的鏡像什么時候應該處于第二圖層,什么時候又應該處于第一圖層?”
“如果所有的修改…不!”艾長元驚到:“這一次路小茜說得沒錯啊,老王。你前兩次動作,還記得嗎?都拍在朱閣宏身上的那兩次?如果我們的鏡像一開始就是假的,那么前兩次的時候,鏡像中的你就不會拍在朱閣宏的額頭上,而是改變動作,拍在他的胸口與脖子上!”
“也就是說,這個機制內秉的原則,是‘以最小幅度修改達成目的’?”路小茜思索道。
王崎道:“可是‘改動幅度’的‘大’和‘小’,都是相對概念,而且是模糊的相對概念,無法定義吧?就‘修改的像素數量’來看,說不定前兩次的改動,并不比最后扎針的那個小呢?”
路小茜道:“就‘結果’來看,你拍打朱師兄,并不會留下一個長時間的影響,只會有一瞬間的觸覺。對于朱師兄來說,這都是可以靠‘錯覺’搪塞過去的。但是你在對方身上扎針,就等于留下了一個可見的、可持續的變化。就‘事件’的‘影響’來看,后者的‘影響’比較大。”
“根據事件的影響…”王崎若有所思。他再次對著朱閣宏招招手,讓他站到鏡子面前。
這次又要做什么?
王崎抽出一張紙條,飛快的寫了什么,然后站到朱閣宏的身后,踮起腳,將紙條舉到他后腦勺的高度上。
“鏡像當中能看到內容嗎?”
艾長元仰起頭,看著朱閣宏鏡像的腦門上伸出的兩只手,神色復雜:“這個時候干嘛寫臟話?”
“如果梅歌牧還看著這邊,就給他添點堵。”
“…你不覺得,這個時候寫一寫‘我們必將知道’之類的話,或者‘我知道你能看到’,要帥很多嗎?”
“…也許,你是對的?”王崎也突然覺得自己逼格有點不足。然后,他飛快的將紙條拍在朱閣宏的后腦勺上。上面附著的小法術讓它自動貼在對方腦后。
王崎從朱閣宏身后轉了出來,發現紙片并沒有如同靈異事件一般懸浮在空中。
“嗯,至少,這個幻術沒有讀心或者預測未來的效果。也算意料之中。”王崎輕輕嘆息,搖了搖頭。
他徹底不能理解這個幻術的機理了。
路小茜道:“那么,最后一項實證…完成計劃吧。”
她將巨大的鏡子一分為二,然后,她和王崎各持一面,在朱閣宏的兩邊相對而立,鏡子映出了對面鏡子的鏡像,而鏡像中的鏡子又映出了鏡子本身,無限循環,仿佛兩面鏡子之間,有無限的空間。
雖然由于血鏡材質的關系,那些鏡像中的鏡像顯得越來越紅,更遠處就不可見了。但是,在能看到的范圍內,無數或正或反的青年靜默的排成一排。
只有最中央的本體,不是人形。
王崎將鏡子插在地上,嘆息:“真搞不懂啊…”
其他人走后,朱閣宏就拿著兩面鏡子,看著鏡中的自己。
怎么也看不夠。
良久,他嘆息。
鏡子中的青年也在嘆氣。
就在這時,腳步聲出現了。他抬起頭,發現一個陌生的女性修士,正攙扶著那個不知名…哦,據說是叫“陳月玲”的女人。她失了一條腿,行動不大方便。
曾經的“同甘共苦”“生死與共”都被證明是他一個人被蒙在鼓里的結果之后,朱閣宏反而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這個女人了。他撓了撓頭,道:不好意思,真沒發現自己變成了這個樣子。
“之前對師兄多有誤會,真是…這真是我的不是。”陳月玲面帶愧色:“不管怎么說,師兄終究是救了我的性命。而我…我方才,真禽獸不如了。”
她走到朱閣宏面前,深深彎腰:“還請師兄諒解。”
不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