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延覺得近來真是諸事不順,被一個小小的逃奴部落連續擊敗,連兒子都丟了性命,還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這是幾十年都不曾有過的奇恥大辱!按他的暴戾脾性,當日失敗逃回平岡后,就要召集全族三千戰士,再殺回濡水,踏平漢戈寨。但是,當軻比能部慘敗的消息傳來,烏延頓時消停了。
一個人獨戰四千鮮卑、烏丸聯合騎兵,殺死數百,重創軻比能;奪取傳說中只有昆勃圖魯才能使用的魔瞳弓,火焚軻比能牙帳,一家伙干掉了二萬多鮮卑精銳,一下打掉了軻比能近半的實力。
這家伙,就是個煞星啊!
烏延聽到這一個個令人心驚肉跳的消息時,臉上橫肉一個勁地抽,末了,才牙疼似地說了一句:“究竟是鮮卑人太弱了,還是這個馬悍太強了…”
前幾日,巫祝為他殺牛占卜,得到的結果是近日大兇。烏延郁悶不已,有什么大兇呢?白狼城么,他們總計才八百人馬,守城都守不過來,難不成還敢找自己的麻煩?而且有能臣兀替自己監視著,白狼城一旦有個風吹草動,消息就會傳過來。退一萬步說,那個馬悍真敢來。老子就讓能臣兀抄后路把白狼城端掉,讓你小子連個窩都沒有…老子還真不信了。你還真能以一敵千!
可如果不是白狼城,那這個大兇又從何而來呢?
烏延只覺得一陣陣頭疼。失去兒子的悲痛,加上部眾損失,接連失敗,在部族中的威信遭到嚴重削弱,已經有好幾個部族對自己的指令陽奉陰違了…這令他心情很不好,這幾日一直灌酒。
正薰薰然之際,驀聞帳外一陣大亂,烏延一瞪眼,正要怒罵。帳外突然傳來騎衛首領赤魯的急促聲音:“汗王,城內起火,好像、好像是草料場…”
烏延的酒意消得一干二凈,冷汗都下來了。草料場!那里可是堆放著足夠整個部族過冬的干草料,要是都燒了,這個冬天牲畜可怎么活?沒有足夠的牲畜,烏延部不完也完了。
“快滾去救火!”烏延一腿踹飛酒案,狼嚎聲全城皆聞,“誰放的火?誰守的夜?抓回來。我要活扒了他們的皮!”
話音未落,一個烏丸巡兵連滾帶爬跌起王帳,聲音凄厲:“汗王!鮮卑人、鮮卑人偷襲!已經攻到了北門!”
烏延身體晃了晃,一屁股墩坐在地上。嘴里喃喃道:“這大兇,竟然是指鮮卑奴…”
平岡城東南方向五里處,一片高高低低的山岡下。靜靜峙立著一支騎兵隊伍,望著遠處沖天火光。以及隨風傳來的隱隱喊殺聲,禁不住互相拍肩擊掌。難掩興奮之色。
馬悍已經騎上了戰斗馬銀箭,全身披掛,赤盔赤甲,魔弓如血,霸王槍高高豎起。灰冷冷的夜色下,給人一種赤煞夜魔行將噬血的冷酷感。
太史慈看著紅透半邊天的熊熊火光,心頭也滾燙起來。殺胡奴啊,自己浪跡遼東近兩載,也沒少與胡奴有沖突,但率領幾百騎兵…呃,是與幾百精銳騎兵沖擊胡騎,這樣的激昂感覺,還從來沒有過。
太史慈看了身旁的馬悍一眼,那長得驚人的霸王槍令他心頭嘖了一下,低聲道:“烏丸人亂了,此時出擊,正是良機。”
馬悍嘿嘿一笑:“還沒到時候,鮮卑人與烏丸人還沒死磕夠。素利一定氣得吐血了,不過,誰讓他運氣不好…嗯,是本事不行,先讓烏丸人發現了。子義你信不信,鮮卑人也一定想讓我們打頭陣來著,這樣就可以跟在后面撿便宜。嘿嘿,素利想跟我玩這一手,還欠了點火候。”
其實嚴格的說,不是素利不夠火候,而是他沒有馬悍那樣一條牛逼的機械臂。
烏延在草原混了幾十年了,更有“草原兀鷹”之稱,眼下又是非常時期,游哨都放出十幾里外,有個風吹草動早就有人稟報了,哪會讓人殺到城門才醒覺。但他真是流年不利、霉星高照,碰上了馬悍與太史慈這兩大煞星。
在馬悍的熱源探測器精確指引下,黑漆漆的荒原上,馬悍、太史慈與十名精選的夜射好手,猶如長著一雙夜眼一般,橫掃方圓十里。許多烏丸游哨被黑暗中一箭穿喉,死得不明不白,連聲警告都發不出。太史慈不禁感嘆,如果他在白天與馬悍對射,死命拉近距離至一百五十步,還有三分勝算,但若是黑夜對決,甭管距離遠近,他都必敗無疑。這家伙,太非人了。
馬悍、太史慈等人幾乎掃平了平岡城外圍大部分游哨,只留下正北方的游哨沒動,這是留給鮮卑人的“見面禮”。果然,素利的大股鮮卑騎兵一出現,就為烏丸哨騎所察覺。素利也派出了精銳斥候騎兵,想無聲無悄拔掉烏丸游哨。這些鮮卑斥侯騎術比馬悍強,箭術不比馬悍差,暗夜拔哨的技術也相當不錯,但只少了一樣,沒有那逆天的探測器。所以當鮮卑斥侯將明暗游哨拔除得七七八八時,還是無可避免地驚動最后幾個烏丸哨騎…警訊發出,平岡城內的烏丸騎兵人手一根火把,如一條火龍沖出北門,截殺鮮卑人。
素利一心想讓馬悍的白狼悍騎先頂上去,等兩邊打得差不多了,自己再收拾殘局,反正不管怎么說,他派出內應縱火焚燒烏丸人的草料,這已是一件大功了…沒成想到頭來,還是自己的一千騎先與烏丸人交上火。
事已至此。素利也沒法,只能紅著眼。命令手下千騎,豁出命去干:“殺光烏丸人。搶光烏丸人的女人與財產,割下烏延老賊的頭顱給本王當酒器,平岡是我大鮮卑勇士的!”
“嗷!”
“大鮮卑勇士們”的眼睛一下紅了,像打了雞血似地,向倉促集結的烏丸人發動瘋狂攻擊。烏丸人倉促應戰,被殺得節節后退,最后堵在北門,城內上千烏丸騎兵沖不出去,完全發揮不出兵力優勢。在烏延的大罵聲中。次子普咄碌率五百騎走西門,繞過半城,側擊鮮卑人。
當馬悍看到普咄碌率五百烏丸騎兵從西門呼嘯而出時,向太史慈點點頭,示意可以出擊。
太史慈深吸一口氣,摘下四石弓,振聲高呼:“白狼悍騎第一隊,上馬!”
霍霍霍霍…二百白狼悍騎動作整齊胯上馬背,戰馬仿佛也感染到那股澎湃戰意。發出希聿聿地長嘶。
“出擊!”
太史慈弓梢一指,一馬當先竄出,身后二百騎如影隨形,鐵蹄犁土。迅猛撲向烏丸人。
普咄碌率五百騎兵沖出西門,整好隊,正準備繞城側擊時。萬萬沒料到在騎兵隊后面竟沖出一股來歷不明的騎兵,嗖嗖嗖嗖。一陣亂箭鋪天蓋地,當場放倒五、六十騎。瞬那間。人仰馬翻,火把墜地,點燃地上枯草與翻滾人體,不少人馬被火燎得亂蹦亂跳,亂做一團。
在烏丸人還沒反應過來之前,白狼悍騎又連射兩輪,再次干翻數十騎。在距離烏丸人還有三十步時,劃了個大弧一掠而過,沒入黑暗中。
夜戰最忌與敵混戰,敵我不分,亂打一氣,指揮失控,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沒這樣干的。白狼悍騎就是一支標準的弓騎兵,近似于白馬義從,別說是黑燈瞎火的夜晚,就算是明晃晃的白晝,那也是邊戰邊撤,保持距離,絕不能被敵人粘住,打一槍就跑。
普咄碌與烏丸人毛愣了,就這么一會工夫,就躺下了近百人?還沒等他們回過神來,黑暗中再次傳來令人心驚肉跳的鐵蹄聲,一群殺氣騰騰的騎兵就像從暗黑的地獄沖出,人未至,箭如麻,烏丸人又忽啦啦倒下一片。
這些烏丸騎兵可不是烏延的騎衛精銳,而是牧民戰士,全憑血勇作戰,勝則如狼,敗則鼠竄,說白了就是沒有紀律,并非真正意義上的軍隊。突然遭到神出鬼沒的伏兵打擊,一個個慌亂不堪,眼見城門就在身側,本能地往城內退卻。
普咄碌又驚又怒,一邊喝令手下騎兵追擊,一邊策馬揮鞭,狠狠將退縮的牧民抽打得東倒西歪:“混帳!全都給我滾出來,追上去,狠狠射死這些只知偷襲的鮮卑狗!”
白狼悍騎來去如風,加之又是黑夜,竟被當做是鮮卑人了。
突然后方一陣大亂,適才追上去的近百騎烏丸人被殺得七零八落,狼狽逃回,而白狼悍騎更如附骨之蛆,緊追射殺,烏丸人不斷從馬背摔落。
這下普咄碌也慌神了,奮力抽開擋道的牧民,雙足一夾,正欲沖向城門洞,倏地銳風入耳,后心一震,一支血淋淋的箭頭從前胸突出…普咄碌艱難扭頭,只看到百步之外,一個背插雙戟的青年冷冷的眼神,還有手中一張粗大的騎弓…
普咄碌一死,傷亡過半的烏丸人立即潰不成軍,蜂擁入城,幾百騎擠在城門洞,被白狼悍騎當靶子一輪輪暴射,死傷累累,逃回城中不足百騎。
當太史慈率二百幾乎無損傷的白狼悍騎,帶著繳獲烏丸人的馬匹、弓矢等戰利品回到山岡下時,大呼痛快:“這仗打得過癮,時機抓得好,連續突擊,打得烏丸人毫無還手之力…嗯,最重要的是,城守這支白狼悍騎甚為精銳,能在夜戰中保持行動一至,馳射嫻熟,依慈所見,不亞于幽州白馬公孫之義從。”
馬悍笑笑:“即如此,何不當他們的指揮官?”
太史慈心頭一熱,還真是動了心,嘴上卻道:“等打完這一仗再說吧。是了,下一步是不是要從南門攻進去?我感覺烏丸人扛不住了。”
馬悍望著那燒透半邊天的大火,搖搖頭:“用不著了,烏延只要不想變烤豬,就一定會突圍。平岡只有三個城門,北門有鮮卑人堵住,西門剛被我們殺得滿地人馬死尸,他多半會從南門突圍…”
馬悍話音未落,平岡城南門打開,火光如簇,忽啦啦沖出一股烏丸騎兵,向西南而去。剛奔出二里地,就發現馬悍這支伏兵,那股騎兵立即一分為二,一支迎向白狼悍騎,一支繼續南逃。
“是烏延老賊!”有白狼悍騎眼尖,向南逃的烏丸人一指。
太史慈立刻摘弓:“某去取他性命!”
“等等。”馬悍做了個手勢,“傷而不殺。”
太史慈一怔,想了想,釋然一笑。沒錯,烏延眼下還真不能死,他要是死了,誰跟占據了平岡的鮮卑素利互掐啊!
望著太史慈舉弓率眾遠去的身影,馬悍微笑地提起霸王槍——他只是遠狙手,專干超遠距離的固定而無防備的目標,像烏延這樣快速逃竄的中近距目標,最好還是讓神射手上。而他要做的,就是掃蕩攔截的烏丸人,為太史慈追擊烏延,創造條件。
“重騎兵,上馬!”
在馬悍一聲令下,黑暗中響起一片甲葉摩擦的鏗鏘之聲,早已整裝待發的三十重騎兵在扈從的幫助下,翻身上馬,接過狼牙棒、鐵斧、鐵流星等重武器。
“重騎兵,出擊!”
馬悍拉下面甲,提起霸王槍,雙足輕輕一磕,通靈的銀箭感應到主人的心意,向前猛竄,迎向敵人。
這支攔截掩護的烏丸騎兵有五十人,俱為烏延的騎衛,為首者,正是騎衛首領千人長赤魯。
赤魯正想攔住太史慈等白狼悍騎,不料黑暗中沖出一群烏盔黑甲的鐵騎,人馬俱重鎧,面覆甲罩,止露雙目,仿佛魔怪一般。尤其為首一將,赤盔赤甲,手持一桿黑乎乎的長矛正向自己沖來。
赤魯來不及開弓放箭,趕緊夾過一把長矛,催騎迎擊。他能成為汗魯王的騎衛首領,非但騎射精絕,騎戰在部族中也是無對手,除了角力打不過黑羆兄弟之外,在部族中也是數得著的勇士。他有把握干掉這個全身包裹在重甲內的膽小鬼,然后剝下對手的衣甲當戰利品…等等,那是什么?
赤魯的牛眼一下瞪大,這、這…哪有人用這么長的槍矛?足足比自己手上的家伙長一倍,這玩意是人使的嗎?赤魯悔得腸都青了,他應當用弓箭或繩索的,干嘛用矛啊?
雙方近至十步,一切已來不及了!
拼了!赤魯怒目圓睜,緊緊夾住長矛,望準對方馬首刺去——他只能刺馬首,這是唯一險中求勝的機會。
馬悍黑面甲下的嘴角一彎,刺馬首?再給你那把短家伙接長一倍吧!
挺槍縱馬,風馳電掣,猶如小號桅桿似地霸王槍閃雷一擊——
噗!一聲脆響,象是拳頭砸爛西瓜的聲音。
赤魯的頭顱被霸王槍拳狀槍頭重重一擊,爆裂破碎,血骨四濺,戰馬托著無頭尸體沖入濃濃的夜色中,消失不見。
三十重騎兵沖擊五十輕騎兵,用虎入羊群形容都不為過,更何況還有馬悍這個變態存在。不消一時半刻,烏延五十騎衛,連同他們的首領赤魯,盡數被殺個干凈。
當馬悍駐馬頓槍,頂開面甲,長長吐出一口氣之時,遠遠傳來太史慈的大笑:“烏延老賊,記住了,箭削你左耳之人,便是東萊太史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