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趙無恤2014”、“七情六欲、末日”、“奇檬子”、“光輝的憲章”打賞。哈哈,光輝的憲章,老書友了,也來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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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支長長的遷徙隊伍,用駱駝、牛、馬挽著龐大的勒勒車,車上滿載著老弱婦孺及各種生活用具,隊伍后方跟著上萬頭牛羊駝馬。但凡能騎馬的部民,包括年輕的姑娘與剛坐得穩馬背的孩童,都揚起馬鞭,圈趕牛羊向前行進。
在遷徙隊伍左右兩側,是兩百多背著弓箭,腰挎刀斧的精壯騎士。他們不時縱馬四顧,執弓在手,目光充滿著警惕。在隊伍前后更遠處,是近百個裝備更精良的披甲騎士,散布周圍,前出十里之外,組成一道嚴密的警戒線。
這支看似部族遷徙,又有普通部族所不具備的軍隊性質的遷徙隊伍,就是東進的漢戈部四千余部眾。
從白檀到遼東,最快捷的路徑是渡過濡水,前往平岡,然后沿白狼河谷東行,進入遼西,最后經柳城入遼東。但是這條路有個最關鍵的地方平岡,是右北平烏丸的主要活動地,若貿然通過,恐有不測之禍。
不得已之下,田豫決定先沿濡水北上,從馬盂山脈北面穿過,避開活動范圍在馬盂山南面的右北平烏丸,然后渡過陰涼河,折道入遼西。雖然這樣走是繞了一個大彎,耗費時日,但勝在安全。
九月初的草原天氣,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時節,晴多雨少,草木茂盛,遷徙路上,不虞草料匱乏。以往這個時候,也是草原各部落的遷徙日子,所以一路走來,偶爾也會看到一些遷徙的部落,但大多數是往南遷,象漢戈部這樣臨冬北遷的,極為罕見。
沿途的部落對他們這支遷徙隊伍,有的給予了友善的接待,有些則心懷叵測,但當聽到他們是漢戈部時,無不露出又驚又怕的神情,哀求他們盡快離去。也就是在段時日里,漢戈部上下,都聽到了在草原上廣為流傳的鮮卑軻比能部的那場驚天大火。以及他們的部帥馬悍孤膽狙敵,擊潰鮮卑、烏丸聯軍數千,殺死右北平烏丸右歙侯能臣抵之,重創鮮卑大人軻比能的傳奇事跡。
漢戈部沸騰了,連續三天舉行盛大歡慶儀式。
九月初六,漢戈部已渡過陰涼河,再東進數百里,就要進入遼西了。
越是近遼西,田豫的心情越是沉重,遼西是烏丸王蹋頓的勢力范圍,而柳城更是烏丸的大本營。盡管蹋頓曾承諾會約束部眾,不會找漢戈部的麻煩,但此一時彼一時,漢戈部剛剛重創烏丸烏延部,身為三郡烏丸的盟主,豈會對從眼皮子底下經過的漢戈部無動于衷?尤其是在部帥未歸的情況下,只怕不會輕易放他們過境。
該怎么辦?田豫苦苦思索。
仿佛是對田豫感應的一種回應,前方探道開路的漢戈騎兵傳來消息:東北十里外出現一股烏丸騎兵,約三百騎,正向本部迎來。
田豫立即下令隊伍停止前行,將勒勒車圍成一個大圈,老弱俱在其內,牲畜在外。二百漢戈正、從騎兵聚集在車圈西北側百步外一處高丘上,任何從東北方向來襲的敵人,其側翼都在本部騎兵的兵鋒威脅之下。
很快,第二個消息傳來,來者是烏丸峭王蘇仆延三子答頭。對方表示并無惡意,只想拜會漢戈部帥馬悍。漢戈游騎百長烏追告訴他,部帥未歸,答頭聽后表示愿拜會漢戈部主事人。
田豫立即召集唐努、木吉、陶良、于德、蒙遠等部中有聲望者磋商。綜合眾人意見,大伙一致認為,峭王蘇仆延屬遼東屬國烏丸,有部帳千余落,其勢猶強于汗魯王烏延。而且漢戈部此次遷往遼東,這遼東屬國也是必經之地,早晚要與峭王打交道,避是避不開的。既如此,不妨一見,看這個答頭有何企圖。
大約一刻時后,前方馳來三十余騎,為首騎士披甲頂盔,胯下戰馬高大雄壯,鞍轡左右掛著刀斧長矛與弓箭。若不是明了他的身份,就沖這身裝束,十足的漢軍甲士。
來人遠遠就發出震耳的大笑:“答頭拜見田從事。田從事白檀一戰,單槍匹馬斬擊汗魯王旗,當真是英雄了得,令人佩服。”
待來騎近了,方才看清這答頭是個二十出頭的青年,樣貌威猛,體格壯實,給人感覺仿佛渾身有使不完的勁。
胡人不喜客套,有事說事,單刀直入,答頭先是解釋自己出現在此地的原因:接應參加蹛林大會歸來的父王蘇仆延,同時因烏延大敗,右北平烏丸形式微妙,故而駐帳于此觀望。然后再提出自己的要求。
田豫接受了答頭的解釋,這很合理,但是答頭提出的要求,卻了人意料。
答頭的要求是:“傳聞普弗盧敗在一支草原飛燕手上,殺死他的是飛燕之首叫念奴,我想見一見這位草原飛燕。”
這要求也太怪異了,漢戈部諸人面面相覷。
答頭望著田豫等人狐疑之色,翻身下馬,按胸行禮道:“答頭絕無惡意,只因我的妹妹想見一見這位草原飛燕,故此代她看看,回去也好有個交待。”
田豫點點頭,原來如此,見見倒也無妨,與遼東屬國的烏丸人搞好關系還是很有必要的,而且這要求也不算過份。況且對方只帶三十騎前來,足見誠意。
過得一會,念奴騎著一匹棗紅馬,跟隨唐努出現在烏丸人眼前。念奴在當日反擊烏丸之戰時,左臂中箭,幸好當時披著厚氈,入肉不深,將養一段時間,傷口也慢慢收口了。只是沿途勞頓,小臉有點蒼白,更襯得她碧眸雪膚,別樣妖嬈。
答頭一見,眼睛一下亮了,但難掩不可置信之色,說話都有點不利索:“你…你就是殺了普弗盧的那只飛燕?”
念奴點點頭:“我就是念奴。”淡然在馬上施禮,撥馬欲走。
“等一等。”答頭揚手止住,上前三步,躬身為禮,抬頭時臉上帶著一絲傲意,“請把你的家人叫來,我要向他們求親。”
“什么?”田豫、唐努、烏追諸人又驚又怒,“這太荒唐了,答頭,你好歹也是王子,請自重。”
答頭傲然道:“既然你們也知道我是王子,那么求娶一個部族女子,有何不可?”
“不行!”唐努斷然拒絕,“念奴不是普通部族女子,她是部帥的侍婢,我們無權替部帥做主。”
答頭濃眉一皺,目光在諸人面上一溜,忽然狡黠一笑:“我知道你們會去哪里避難,我可以明確告訴你們,交好我部,對你們今后建帳,會有莫大的好處。我相信,即使是‘昆勃圖魯’在此,也會對我的善意報以真誠的回應。”
昆勃圖魯?這是什么,好像是指部帥,本想問一問,但此情此景,誰也沒那心思。這一下,就連唐努都沉默了。不得不說,答頭話里話外所隱含的威脅,的確是關乎此次遷徙成敗的關鍵。
念奴咬緊嘴唇,一言不發,只是緊緊扣住鞍旁的連弩。
半晌,田豫長吁一口氣,對此事做了最后答復:“部帥的侍女,我們的確無權做主。若王子有心,可在部帥歸來,我部眾安頓好后,再上門求親如何?”
答頭濃眉漸漸豎起,冷然道:“如果是馬驚龍的親妹,或許我會按田從事所言來做,但不過一個婢女,卻這般推三阻四。看來漢戈部是不想接受我的善意了。”
唐努一下火了:“什么善意?強娶也叫善意?”
答頭哈哈大笑,翻身上馬,向遠處飛馳。在漢戈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拔弓抽箭,對準百步之外的一棵大樹射出一箭,箭矢如電,篤地一聲穩穩插在合抱大樹上。
唐努與烏追見了,微微冷笑,這百步射木,他們也能做到。
答頭馬不停蹄,橫向沖出二十余步后,再次引弓發射,咔嚓一聲脆響,原先插在大樹上的箭矢已消失不見。
這一下,不光是唐努與烏追,田豫以下諸人無不變色,百步之外,將一根手指粗細的箭矢射斷,這等百步穿楊之技,整個漢戈部,幾乎無人能做到。
答頭在烏丸侍衛們的歡呼聲中得意地兜馬而還,對田豫諸人笑道:“我也不讓你們為難,就按草原上的規矩,比箭選親——只你們當中有人能按照我剛才的樣子來一遍,我答頭撥馬就走,而且保證你們安全進入遼東,如何?”
唐努與烏追漲紅了臉,他們是漢戈部最好的射手,答頭這話簡直就是打他們的臉啊!
答頭仰首大笑:“如果做不到,那就請將這位美麗的草原飛燕交給我吧。我向你們保證,一定會好好疼她。哈哈哈!”
唐努哪受得了這等嘲笑,憤然拔弓:“讓我上!”
烏追卻搶先一步:“你弓力比我強,但我射得比你準,讓我上。”
念奴嘴唇都快咬出血,羞辱地垂下頭,心里一個聲音不斷大喊:“主人!主人!快回來吧,你的念奴,還有你的部族被胡奴羞辱了…”
“誰都不要吵!”田豫一聲斷喝,非但鎮住了唐努與烏追,甚至連答頭都震住了,“這里不是遼東屬國,還輪不到你們峭王部定規矩。想要比箭可以,等我們安頓下來,自會上醫無慮山(峭王蘇仆延牙帳所在)領教,到時隨便你們定什么規矩。但這里是馬盂山,不是醫無慮山!”
“哈哈哈,漢人就是這樣,只會耍嘴皮子。真正的騎射,只有我們大烏丸騎士,真不知你們是怎么打敗烏延的。”答頭仰天狂笑,聲若打雷,輕蔑地掃了田豫諸人一眼,“看來所謂的昆勃圖魯、百丈峽孤膽阻敵、箭殺數百,千軍當中重創軻比能…哈哈!不過是被嚇壞了的鮮卑人囈語。馬驚龍,不過如此!”
答頭此言一出,不光是唐努與烏追怒吼連連,就連周圍的漢戈騎士都忍不住拔刃相向——馬悍是他們的崇拜偶像,豈容胡奴污蔑!
答頭雙臂一張,制止住身后的三十騎衛動作,挑釁地斜睨漢戈部諸人,眼睛有隱隱的亢奮。他要的就是漢戈部主動挑釁,這樣才有籍口殺人搶人。
咻——
空氣中驀然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嘯,幾乎刺破耳膜,答頭駭然回首…噗,血光迸射,胯下戰馬被一箭貫腦,重重倒地,將答頭狠狠摔飛出去,跌成滾地葫蘆,鼻青臉腫,大牙都磕飛兩枚。
當答頭怒不可遏抓弓跳起時,倏地渾身僵硬,就見二百步外樹林邊緣,一個騎著黑色駿馬,手執一把血色大弓的人正用手指向他點了點:“我就是你所說的‘不過如此’的馬驚龍。要跟我比箭嗎?來來來,我就站在這不動,隨便你射,射死了算我命歹,射不中,從哪來就給我滾回哪去!”
“是…是‘昆勃圖魯’!”答頭的護衛發出驚恐地呼叫。
“部帥回來啦——”
漢戈部眾沸騰了,轟地一下蜂擁迎上,沖在最前的,赫然是一只草原飛燕。
“感謝天神,聽到了念奴的呼喚…”她雙手合什,淚眼模糊。
答頭驚恐不安地率領護衛,垂頭喪氣狼狽而逃。他是百步穿楊的神射手不假,但二百步超遠距,他連羊毛都射不穿,不跑還等著被羞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