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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有人

  廳中有女子的哭聲傳出來,猶豫再三過來的晉安郡王收住了腳,神情再次驚愕。

  哭啊!

  認識四五年了,第一次聽到她這樣的哭,大哭。

  什么人能讓她這樣毫無顧忌的宣泄大哭?

  晉安郡王忍不住小心的探頭看去。

  廳堂的門開著,隔著紗簾隱隱可見其中有兩個男子,因為背對著看不到形容,只看到其中一個身形微微伏低,這個晉安郡王認得,就是那個曹管事。

  而另一個,穿著打扮有些破舊,人也干瘦,但坐姿輕松隨意,那女子正俯身在地面向他,肩頭聳動。

  是這個人。

  這個人到底誰啊?

  “說是家里人。”

  有聲音在耳邊低聲說道。

  晉安郡王嚇了一跳忙站直身子,看著身邊的景公公。

  “干什么鬼鬼祟祟的。”他豎眉低聲喝道。

  誰鬼鬼祟祟啊….

  景公公心里嘀咕道。

  這是你的院子你的屋子,你的妻子在見外男,結果你還不敢進站在外邊偷看。

  “殿下,說是江州來的人,既然是王妃娘家的,殿下您得見見。”他說道。

  廳內的哭聲還在繼續。

  其實能哭也是一種幸福啊。

  晉安郡王搖搖頭。

  “讓他們先自在說話吧,一會兒他們自然會來見我的。”他說道,轉身邁步,“我去外書房了。”

  景公公又看了眼院內,見那女子還俯身哭泣。

  真是奇怪,是因為見到娘家的人了嗎?

  真是奇怪,她娘家還有人能讓她如此動容?

  而此時廳內坐著的程平和曹貴神情也很古怪。

  曹貴下人身份微微屈身低頭,程平則揣著手望著廳堂內神情迷茫。嘴唇微微動,似乎在念念自語。

  屋子里程嬌娘的哭聲漸漸小,然后她施禮起身。

  一旁的陪著抹淚的半芹忙起身跟著去凈房幫她洗漱。

  曹貴和程平就都松口氣。

  “畢竟成親的時候也沒個娘家人在。”曹貴忽的低聲說道。“乍見了長輩,娘子難免心里難受。”

  他們本來在外院等著通傳。沒想到程嬌娘親自跑過來了,跑過來之后不由分說大禮參拜掩面大哭。

  嚇得程平當場就要拔腳跑,還好曹貴對這種場面也不陌生了,及時的又不動聲色的將程平按住。

  這悲傷還是從外院延續到內院。

  乍見長輩?當初在江州初見時她可不缺姓程的長輩,不是照樣看到自己就哭了。

  因為這張臉啊。

  程平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都過去這么久了,還這樣啊。

  “按輩分算,我得叫她小姑姑。”他干笑一下,也低聲對曹貴說道。

  曹貴瞪他一眼。

  “少廢話。抬舉你做長輩是便宜你了。”他低聲說道,“早知道就不帶你來了。”

  還以為娘子如今嫁人成親過好了日子,不會再和以前一樣了,沒想到…

  曹貴突然有些猶豫,不知道自己把程平帶來是對還是錯。

  對的是,娘子對這程平果然不一般,錯的是,娘子見了這程平就會變得古怪。

  腳步聲傳來,洗過臉重新施了妝的程嬌娘走出來。

  曹貴忙垂頭坐好。

  屋子里卻是一陣沉默。

  “原本是早就出門了,只是后來得知程平又惹了禍。又折回去帶他來,來回便耽誤了功夫。”曹管事便忙先開口說道。

  “你這人,怎么叫惹禍呢?我惹什么禍了?”程平皺眉說道。

  曹管事轉頭瞪眼。

  “人死在你跟前的。不是你的惹的禍是什么?”他說道,“要不是你說人家壽命到了,人家會氣死在你跟前?”

  當初你還說我們家娘子是無命之人呢,這天下能有幾個人像我們家娘子,讓你動不動就跟人胡說,惹出禍事來了。

  “他死在我面前是因為他壽命到了嘛,這怎么是我氣死的呢。”程平搖頭說道。

  曹管事瞪眼要說話,有人比他先開口了。

  “他壽命到了,所以你氣死他只是順天命對吧?”程嬌娘問道。

  程平愣了下。

  “沒有。”他忙擺手說道。“沒有,我真沒有氣死他。他壽命到了是天命,但我也不能氣死他啊。”

  “如果天命如此。為什么不能?”程嬌娘問道。

  為什么不能?

  這不用問程平,曹管事覺得自己都能回答。

  因為無緣無故的無仇無恨啊,怎么能因為這個人要死了就把人弄死呢?

  看吧看吧,真不該帶程平來見娘子,就該把他扔給程大老爺管著,看看引的娘子說出的傻話。

  “你說這個啊。”

  程平卻沒有回答,而是帶著幾分恍然說道。

  哪個?

  曹管事愣了下看向程平。

  “當然不能,因為萬物有道,道德之生人也有分。”程平含笑說道。

  晉安郡王將手里的書再次拿起來。

  “殿下,不想看就別看了。”景公公說道,不待晉安郡王說話,又忙接著說道,“殿下身子畢竟才好,還是養神的要緊。”

  反正也看不下去了,拿來放下的來回折騰,養神好。

  晉安郡王便將書扔下來。

  “席面備的可好?”他問道。

  “殿下放心,都備好了。”景公公笑道,“夫人娘家難得有個要緊的親戚上門,怎么也不能落了殿下的臉面。”

  難得她有個在乎的人來…

  晉安郡王點頭又搖搖頭。

  “別人給的臉面不臉面的,她并不在乎。”他說道,到底難掩好奇,“…那個人是個什么樣的人?”

  看背影很年輕的,比程嬌娘也大不了多少吧。

  “沒仔細看,被那個曹管事呼來喝去的。以為都是夫人的使喚人呢,也就二十三四的年紀,白白凈凈瘦瘦弱弱的….”景公公說道。話沒說完有小內侍進來了。

  “王妃讓人來見殿下。”

  終于來了。

  多少還知道些規矩。

  景公公腹議,晉安郡王已經高興的點頭了。

  素心帶著程平進來了。曹管事則在門外叩頭。

  果然是個白凈的年輕人,也沒什么特別的,跟程四郎差不多,但是又比程四郎看上去精神很多,那種一看就是走了很多路見過世間百態的精神。

  “…論輩分夫人是我小姑姑…”程平施禮說道。

  論輩分!

  晉安郡王挑眉。

  是輩分就是輩分,除非不是輩分才說是論輩分的。

  是南程的人。

  晉安郡王頓時就明白了。

  南程與北程早就隔著很遠了,沒想到竟然還有能讓她失態的人。

  程嬌娘可絕不會在程四郎面前失態,南程的本家遠支….。

  “宴席擺在哪里?”晉安郡王按下念頭問道。

  “夫人安排在外院了。由奴婢陪著就可以了。”素心忙說道。

  竟然還不用他相陪?而且她自己也不陪!

  晉安郡王有些驚訝,但既然是程嬌娘說的,他也不會再多說,看著程平施然行李告退。

  景公公則點點頭帶著幾分滿意。

  原來是遠親,那自然不夠資格讓殿下來相陪,別說遠親了,程家大約只有程二老爺和程大老爺來才能夠資格讓郡王相陪。

  看來也不是多么看重的親戚。

  “殿下,您在這里吃,還是….”他問道。

  話沒說完,晉安郡王就已經向外走去了。

  廢話。還用問,只恨不得時時刻刻都不離開呢。

  景公公低下頭撇撇嘴忙搶著打起簾子。

  回到內院,晉安郡王發現連半芹都不在跟前了。驚訝又有些恍然。

  說是不用自己相陪,也可以說不用那程平陪自己吧。

  這何嘗不也是一種看重。

  “還以為娘子要親自招待呢。”半芹低聲說道,看向廳內。

  外院的客廳里擺了席面,侍女內侍魚貫的而入又魚貫而出,偌大的廳內只有程平一個人安坐。

  “竟然我一人獨享這么好的席。”

  他絲毫沒有拘束笑哈哈的說道。

  “曹管事在另一邊。”素心含笑說道,一面親自斟酒,“不敢和您同席。”

  程平笑著接過酒杯。

  “正好我也能吃個自在飯,他太嘮叨了。”他嘻嘻笑道。

  沒有惶恐也沒有得意,坦然處之。

  素心笑著退到一旁。

  “知道夫人為什么不親自招待嗎?”她低聲對半芹說道。

  半芹搖搖頭。

  還以為是要晉安郡王相陪呢。結果也沒有。

  “因為不敢。”素心低聲笑道,“你沒看到夫人都不敢看程平。更別提同入席了。”

  晉安郡王視線再次落在程嬌娘身上。

  她哭過,雖然凈面施粉也掩蓋不了。但這一點變化他是知道的。

  這心不在焉的變化才是讓他奇怪的。

  “從小就認識的嗎?”他忍不住問道。

  程嬌娘抬起頭,似乎沒聽清他的話,晉安郡王便又笑著問了遍,問了又有些后悔。

  他對她的事知道的很清楚,知道她從小癡傻,從小又離開家,小時候,小時候她能認識什么人…

  從小認識的嗎?

  程嬌娘神情微微怔了下。

  “是。”她說道。

  從還不會走路的時候,就被抱著指著祠堂里的畫像。

  “阿昉,這是先祖大人哦。”

  只不過那畫像的先祖大人并不是年輕時候的樣子,而是個和藹的老者。

  程嬌娘的嘴邊浮現一絲笑。

  晉安郡王聽到這個回答都愣住了,再看她嘴角的笑,那瞬時柔亮的眼…

  不會吧?真的從小認識!

  “夫人,已經吃完了,說要告辭。”半芹從外邊疾步進來說道。

  程嬌娘立刻放下手里的筷子。

  “請他稍等,我有些話想要和他說。”她說道。

  半芹忙應聲是,打起簾子,程嬌娘漱口擦了嘴角就忙出去了。

  屋子里陷入安靜。

  晉安郡王握著筷子坐在幾案前,神情驚愕。

  有些話想要和他說….

  她竟然也會有和人想說話的時候!

  她竟然想到某個人的時候也會笑!

  世上竟然有這個人!

  這人誰啊!

  為了劇情連貫,下午補一段算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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