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遠服仍然沒有召出法器,他了解這名元嬰的底細,無論對方露出多么憤怒的表情,他都不會在意。
“小心,你會將這里毀滅得干干凈凈。”狄遠服背負左手,伸出右手,手指彎曲,掌心對準江火兒,“如果你喜歡這樣的話也可以,你現在不是任何人的俘虜,凡人曾經關押你、虐待你,你應該報復一下。”
江火兒聽得似懂非懂,看著道士無所謂的輕松神態,的確激發出他心中的憎恨與憤怒,額上的印記越來越紅,似乎要滴出血來,終于,他張嘴吐出一團火。
這團火的力量不可小覷,否則的話,當初在撈月山狄遠服就不會利用他與石亙斗法,但是江火兒沒學過法術,對自己的力量幾乎沒有控制,更不懂得敵我往來的戰術,吐出的火焰連凡人的肉眼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且直來直去,完全沒有精妙的變化。
他就像是勇猛的戰士,能沖鋒陷陣,能登城斬旗,卻不會排兵布陣,力量強大的同時,也極容易受敵人引誘直到落入陷阱。
狄遠服右手捏出一個法訣,指頭微微一動,那團火與他相距五六寸時突然改變方向,拐出一個直角,轟的一聲擊中不遠處的柴堆,寇三辛苦劈出來的木塊立刻燒起來,火焰躥起兩三丈,像是澆過油一般<,那火不肯就此善罷甘休,向前一撲,又點了籬笆墻,迅速前進,很快就將一圈柵欄變成了火墻,再過一會,連房子也會保不住。
寇三夫妻大驚失色,妻子抱起搖籃中的嬰兒,丈夫護著母子,放眼望去。卻無路可逃。
江火兒自己也嚇了一跳,而且心生愧疚,再不敢隨便吐火,握緊兩只小拳頭,仍不服輸。
狄遠服緩步走向元嬰,“感受你的力量了嗎?沒錯,你與凡人天生不同,你和我是一類的人,慕行秋將你送給凡人,正是要束縛你的力量。而我將會釋放它們、壯大它們。發泄吧,元嬰,盡情發泄吧,整個世界都是你的火種!”
道士止步,伸出手臂慢慢按向元嬰的頭頂,臉上露出一絲譏諷的微笑,“你讓我失望,活道士已經從虛幻的夢中醒來,轉生的道士還在意道統的舊規嗎?”
江火兒既憤怒又害怕再誤傷家園。額上印記紅得像炭,小臉也憋得通紅,一團火卡在喉間不肯吐出。
手掌幾乎摸到了頭發。
對面的妻子突然發出一聲尖叫,急忙閉嘴。狄遠服卻已察覺到不對,左臂伸展,手中握著一枚銅印,就在同一時刻。從燒的籬笆墻上分出三團比指甲蓋大不了多少的小火球,悄無聲息地從身后擊中了道士。
這次進攻十分突然,沒有任何預兆。四周的火勢正好掩蓋了它們的跡象,若非寇三妻子忍不住尖叫了一聲,狄遠服根本來不及施法自保。雖然亮出了銅印,他也只是護住三田,后背仍被結結實實地擊中,他哼了一聲,沒有向前摔倒,而是后退三步。
江火兒一點也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可他本能地知道這是一次機會,憋在喉間已久的火團如受壓的火山一樣從嘴里噴了出來,在道士退第二步時擊中他的前胸。
狄遠服退出第三步,右手在胸前一拂,滅掉火焰,雙眉豎起,怒意勃發,似乎就要痛下殺手,寇三再不能坐視,江火兒再厲害也是孩子,寄養他這里,他就要負責,手握鋼叉,大踏步沖過來,妻子抱著嬰兒,一臉的擔憂,卻沒有阻止丈夫。
她的擔憂多余了,狄遠服站在那里不動只是因為要面子,片刻之后,寇三剛跑出三四步,道士突然大吼一聲,一躍而起,瞬間飛入近千丈的空中,變成一個小小的黑點。
寇三夫妻和江火兒一聲抬頭仰望,既佩服道士上天的本事,又高興自己逃過一劫。
“是慕雨師留下的符箓!”寇三興奮地說,江火兒點的一圈火正老老實實地吞噬那一堆木塊和籬笆墻,快要將它們燒成灰也沒有越界一步,房子很安全,連院中的雞狗也沒有被傷到。
道士的叫聲還在空中回蕩,妻子跑來,一手抱著嬰兒,一手拉著江火兒,“接下來怎么辦?道士還會回來吧?”
寇三抬頭望去,“他叫得倒是中氣十足…等等,我想起來了,慕雨師留給我一道救命符,說是…”
“快去找出來!”妻子急切地催道。
寇三跑向中間的屋子,江火兒望著空中的黑點,他看得更清楚些,雙腳連跺幾下,似乎也想飛起來。
寇三妻子低頭說:“你可別飛啦,這么小就會吐火,長大可怎么得了?唉。”
寇三從屋子里沖出來,手里拿著一摞紙符,手忙腳亂地查找。
“把叉子放下。”妻子提醒道。
寇三立刻扔掉鋼叉,抬頭望了一眼,黑點迅速變大,叫聲卻已停歇,道士真的要殺回來了。
“找到啦。”寇三叫了一聲,左手甩動慕雨師留下的救命符,一下、兩下,紙還是紙,沒有半點變化。
“別急,還來得及。”妻子不再催促了。
寇三深吸一口氣,他不是符箓師,背上也沒有祭火神印,心一慌,祭符效果更差,必須先冷靜下來。
空中的道士已經顯出身形,一手白玉如意,一手墨玉之鏡,即使不懂道術的人也明白他正在施法。
寇三再次甩動救命符,紙符沒有燒成灰,而是脫手而出,像石頭一樣砸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響,濃煙升起,迅速散開,將整個小院籠罩其中,眼前一片迷茫,天上的道士看不見了。
寇三摟住妻子的肩膀,惴惴不安地等著結果。
“啊。”妻子叫了一聲。
“怎么了?”
“有什么東西…江火兒不見了…江火兒!”
寇三松開妻子,四處摸索,只聽雞鳴狗叫,就是沒有江火兒的身影。
慢慢地,煙霧散去,妻兒在、房屋在、家中的一切幾乎都沒變樣,四周的籬笆墻卻沒有了,而是一圈荊棘樹叢——寇三的家被整個移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江火兒不見了。
“怎么回事?”寇三有點急。
妻子臉色煞白,剛才是她握著江火兒的手,因此覺得自己負有責任,“好像有一只手伸進來,一下子就把江火兒搶走了。”
“哪來的手?空中還是地面?”
妻子搖搖頭,當時的煙霧太濃,她什么也沒有看見,只是感覺到江火兒是被扯住的。
夫妻二人面面相覷,不知怎么辦才好,更不知要怎么向慕雨師交待。
數十里外,隔著兩個山頭,狄遠服終于發出法術,在地面上砸出一個大坑,隨后雙腳落地,發現四周已成一片空地,人屋皆無,只剩四周的火焰還在燒,這時也快要熄滅了,心中不禁更怒,正要重新飛起,查找寇三一家的下落,火圈外傳來一個略帶譏諷的聲音,“何必跟凡人較真?”
“元嬰在他們手里。”狄遠服強按怒火。
“嘿嘿。”四周的火墻迅速熄滅,道士石亙緩步走來,左手抱著昏睡的江火兒,右手持劍,“狄道友,你可太不小心了,明知道慕行秋的符箓威力強大,還是中招。你應該一開始就奪走元嬰,用不著跟凡人廢話。”
狄遠服臉上一紅,然后發現一個問題,原本兩人說好,一個在外面警戒,一個進來奪取元嬰,結果奪得元嬰的卻是石亙,這讓他一下子變得尷尬,兩人之間本來就不牢固的聯手關系更加脆弱。
石亙哈哈一笑,“狄道友,別太在意,誰還沒有個勝負?再說這也不是咱們第一次敗北。走吧,此地不宜久留,咱們得去找一個能保住元嬰的靠山。”
狄遠服尷尬地咳了一聲,“你想好找誰了嗎?”
兩人之前投靠的是星山宗師趙處野,他被殺死,他們只好再找下家。
“南海三宗師怎么樣?”石亙道,他還不知道南海林已經易主。
狄遠服搖搖頭,“據說三宗師在煉活丹,投靠他們可能會被派去監爐——現在監爐跟從前不一樣,他們催得急,監爐者可能…”
“我明白。嗯,施含元下落不明,左流英不可靠,其他宗師和服月芒道士生死不知…咱們好像只剩一個選擇了,你愿意嗎?”
狄遠服眉頭皺起,“石道友是說亂荊山九仙?”
“她們當中至少有兩位服月芒道士,實力足夠,就是…皆為女輩,狄道友可愿舍下臉皮?”
狄遠服冷冷地打量石亙,從對方眼中沒有找到更多含義,勉強點頭,“好吧,走之前先找到那對夫妻,別留活口。”
石亙心中暗笑,收起法劍,準備飛到空中,臉色突然一變,再次召出法劍,厲聲道:“狄遠服,下手夠早的。”
狄遠服愣住了,“你胡說什么?”突然臉色也是一變,“不是我,是…是…”
樹叢中走出十幾名黑袍者,頭上的斗笠掩住大部分面孔,其中一人推起笠沿,露出一張明顯的妖族面孔,用沙啞的聲音說:“謝謝兩位找到元嬰,交出來吧。”
狄、石二人也跟寇三夫妻一樣面面相覷,一群妖族敢來圍攻道士已屬罕見,最不可思議的是,周圍布下的妖術竟然十分強大。
數百里外,正飛在空中的慕行秋察覺到自己留給寇三的符箓已被激發,立刻將速度提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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