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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三章 另一邊的饑餓

  手指劃過斑駁的鐘身,引發一陣極輕微的嗡嗡聲,仿佛欲來的風雨、初涌的海浪,楊清音沉醉其中,覺得自己的心境也隨之發生顫動,顫動沒有帶來破壞,恰恰相反,她感受到的是一種深切的平靜。

  可這不是她想要的。

  禿子從鐘頂探出頭來,低聲問:“有用嗎?祖師也真是的,丟下一座鎮魔鐘,也不告訴咱們怎么用,要不要我鉆進去看看?”

  整整七天,楊清音大部分時間都在圍著鎮魔鐘轉圈,帳篷就在十幾步之外,她一次也沒進去過。

  鎮魔鐘是道統九大至寶之一,祖師方尋墨居然親自送到島上借給楊清音,讓她幫助止步邦內的慕行秋。

  楊清音對此既欣喜萬分又迷惑不解,高等道士的行為通常都很古怪,即使是道門子弟的她也常常看不透,最讓她困惑的就是方尋墨扔下鎮魔鐘之后竟然就走了,在講述過一段冗長的歷史之后,卻沒有對鎮魔鐘的用法給出指點。

  法器畢竟是法器,首先得有法術,才能讓它發揮作用,楊清音曾經用洗劍池水施展過太陰之火,效果極佳,鎮魔鐘在這方面效果也不錯,可是太陰之火對幫助慕行秋毫無意義。

  到目前為止,鎮魔鐘只對楊清音有好處,而且好處有限,她是餐霞道士,駕馭不了道統至寶,只能激發出極少的力量。

  楊清音真希望能有人幫幫自己,別像祖師那樣神秘兮兮,最好有話直說,而不是讓她在這里猜來猜去。禿子是個好伙伴,給小島增加了幾分生氣,可他在這件事上幫不上忙。

  “我摸著一點門道兒。”楊清音又一次伸手劃過鐘身。傾聽悅耳的嗡嗡聲,“聽見沒有,聲音很特別。”

  “像一群蚊子在耳邊叫。”禿子對鐘聲說不上討厭。但也絕沒有喜歡。

  “呵呵,這可不是蚊子叫。而是祖師注入的玉清正音。禿子,你飛遠一點,看看還能不能聽見鐘聲。”

  “好咧。”禿子向小島另一邊飛去,十幾步之后扭頭問:“老娘,你的名字就是從‘玉清正音’來的嗎?”

  “是吧,我沒問過母親。”楊清音對名字不在意。

  禿子繼續往前飛,蚊子叫總在耳邊縈繞,沒有增強。也沒有減弱,數十步之后他又回過頭來,大聲問:“老娘,你猜小秋哥這時在做什么?”

  “他…不是打架就是在練功吧。”楊清音想象不出止步邦內部的情況,對所謂神樹也沒有任何概念。

  禿子飛到了海面上,離鎮魔鐘大概百步遠,再次轉頭,扯嗓喊道:“聽不到了,這回真聽不到了!”

  楊清音開始往鐘身內注入法力,可是全如石沉大海。不管她增加多少法力,百步之外的禿子總是搖頭表示聽不見“蚊子叫”。

  楊清音招手讓禿子回來,知道自己還是沒找到竅門。

  “早知道要留在島上。就應該把左流英他們都帶來,也熱鬧一些。老娘,你猜小蒿他們在做什么呢?”禿子落回鐘頂,又開始掛念起其他人。

  “嗯…我猜左流英已經第三次凝丹。”楊清音隨口回答,仍然繞著鎮魔鐘行走,“跳蚤在放哨,飛飛正在存想,小蒿…”

  “小蒿肯定在練拳,嘿…嘿…不知道她練出幾條手臂了。”禿子用三縷頭發像模像樣地練起鍛骨拳。五六招之后停下了,“老娘。我好餓啊。”

  “你十多年沒吃過食物了,今天才餓?”楊清音覺得好笑。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咦。現在又不餓了。”禿子繼續練拳,這回只堅持了三四招,“老娘,我真的好餓啊,前心貼后背那種餓…等等,餓勁過去了,哦,我好像明白了。”禿子再次練拳,兩三招一停,三次之后他得出了準確的結論——

  “一練拳就餓,不練就不餓。這哪是鍛骨拳,分明是餓肚拳,真是的,從前沒這樣啊。”

  楊清音笑了,“慕行秋和小篙也練拳,從來沒像你這樣。”

  “是真的,我沒騙你,不信你自己練練看。”禿子發現楊清音好像不是很相信自己的話,一下子急了。

  楊清音也會鍛骨拳,那還是幾年前,慕行秋當時一個人做不到同時施展率獸九變,希望楊清音幫忙,她嘴上說不愿意,私下里卻悄悄練好了全套鍛骨拳,可慕行秋此后進展奇速,用不著她的配合了。

  為了應付禿子,楊清音隨手發拳,三招之后,她停下了,一臉驚訝地看著鐘頂的頭顱。

  “我沒騙你吧。”禿子得意洋洋,“鍛骨拳就是餓肚子拳。”

  楊清音又練了幾招,從不解到迷惑,從迷惑到恍然,母親留下了不少丹藥,她按時服用,十分確定自己的身體不餓,“餓肚子的不是你和我…是另一個人,另一個也在練拳的人…”

  “是小蒿嗎?她又貪睡又貪吃。”

  “是…”楊清音接著練拳,感受越來越清晰,對于從小到大極少挨餓的她來說,就好像是肚子被法術狠狠擊中那樣難受。

  “是慕行秋。”她再沒有懷疑,拳腳仍未停下,而且很快發現,如果拳腳擊在鐘身上,饑餓感會更加明顯。

  “小秋哥怎么會餓成這樣?止步邦沒有吃的嗎?這可怎么辦,咱們得想辦法給小秋哥送點食物…”

  饑餓感消失了,不管楊清音怎么打拳,怎么拍擊鎮魔鐘,感覺都沒回來,“必須他在那邊練拳,咱們在這邊也練拳,才能有同樣的感覺。”

  楊清音明白了一些事情,與之而來的疑惑卻更多,只有同時練拳才有用嗎?慕行秋能感受到她和禿子嗎?

  可是正如禿子所擔心的,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給慕行秋“送”去食物。

  楊清音雙手按著鎮魔鐘,對于如何向止步邦里送東西一點思路也沒有,只能想著慕行秋,想得心直疼。

  禿子靜靜地立在鐘頂,不再開口打擾楊清音,他也在想著小秋哥,想得腦瓜仁疼,額上的魔眼一閃一閃。

  砰,禿子從鐘頂掉下來,重重砸在礁石上。

  楊清音嚇了一跳,急忙捧起禿子仔細查看,他的腦殼夠硬,倒是沒有摔傷,可是暈了過去,片刻之后幽幽醒來,“紅果子,滿眼都是紅果子,老娘,幫我把魔眼摳下來,它晃得我眼暈。”

  楊清音松了口氣,將禿子送進帳篷,命令他休息一會。

  這天剩下的時間里,楊清音一直守在鎮魔鐘旁邊練拳,若干次捕捉到不屬于自己的感覺,大多是饑餓,但是不如第一次明顯,另一邊的慕行秋似乎吃了一點東西。

  傍晚的時候,禿子出來了,飛到鐘頂看楊清音練拳,“老娘,你也應該休息一會了。”

  “我不累。”楊清音其實快要堅持不住了,可是好不容易取得一點進展,她絕不能就這樣中斷。

  這只是開始,她相信自己對慕行秋的感受將體驗得越來越多,甚至能找出辦法向他提供幫助。

  子夜之后,楊清音再也捕捉不到慕行秋的感受了,她又試了其它法術,也進入過存想狀態,卻都沒有效果。她不想進帳休息,坐在鎮魔種旁邊,讓禿子練拳,“以后咱們兩個輪流練拳,要有奇怪的感覺就告訴對方。”

  禿子開始練得很認真,遲遲沒有反應之后,他有點倦怠了,一邊練拳一邊跟楊清音閑聊,他有一個困惑已久的問題,“祖師為什么不把鎮魔種的用法說明白呢?左流英也有這樣的毛病,高等道士到底是怎么想的?”

  “領悟的過程就是獲得的過程。”

  楊清音順嘴說出這句話,然后才想起這是自己在老祖峰無意中聽過的一句話,不由得笑了,“你知道一件事,但你未必把它放在心里,只有經過苦苦追尋的事情,你才會一直牢牢記得。”

  禿子還在舞動幾縷頭發,腦子里想的卻不再是鍛骨拳,“哦,我有點明白了,老娘,照這么說,有一天我可能會淡忘小秋哥,但你不會,因為你‘苦苦追尋’過。”

  楊清音騰地站起來,聲音嚴厲,“誰說我‘苦苦追尋’來著?我只是…我只是…你永遠都是十一二歲,所以有些事情你也永遠不會懂。”

  禿子嘿嘿地笑,老娘發怒的時候他還真有點害怕,這也是永遠不會改變的事情。

  “紅果子,你說過紅果子。”楊清音腦子里靈光一閃,隱約明白了什么。

  “是啊,鮮紅的果子,肯定是魔眼晃的,它今天不太聽話。”

  “禿子,你不要想慕行秋,想那尊魔像。”

  “小秋哥帶走的魔像?”

  “嗯。”

  禿子很聽話,讓他想什么就想什么,三縷頭發舞動得如旋風一般,雖然沒法打出完整的鍛骨拳,卻也不離十。

  一套打完之后,他停下了,發了一會呆,“我好像看見那尊魔像了,不不,我就是魔像,我看見周圍的東西了,好像…還有小秋哥,可是我看不清楚,反正是個人影。”

  楊清音一直在盯著禿子,看到他頭上的魔眼不停閃爍。

  魔像不會動,為什么禿子能通過鍛骨拳感受到魔像的存在,也是一個疑惑,但楊清音的眼前還是豁然開朗,對以后要做的事情不再兩眼一摸黑了。

  “禿子,從現在起,你和我要改學念心幻術了。”

  “好啊。”禿子大聲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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