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濤王子率領三千騎兵進入群妖之地,或死或逃,只剩下不到兩千,此時都站在道士們設下的無形禁制之外,個個呆若木雞。》頂點小說,
他們剛把營地遷過來,帳篷還沒有塔起來,就被道士營地中的奇異景象迷住了。
一棵孤零零的雪松就在他們的注視下抖掉了一身的積雪,抽枝、長葉、開花,變成了不知名的美麗植物。這還不算完,綠意以此樹為中心向外擴張,不急不徐,所到之處,冰雪變成了泥土,各種各樣的花草樹木滋滋地鉆出來,迅速長大。
綠地越來越大,唯獨略過了那團由法術生出的篝火,左流英原本坐在一塊石頭上,這時石頭變成了青草堆,可他不為所動,仍然緊緊裹著好幾層皮襖。
眾人當中只有小蒿能在努力的情況下看破幻境,她卻更喜歡虛假的景象,在草地上蹦蹦跳跳,在花叢中跑來跑去,追捕那些四處亂飛的昆蟲。
“哈哈,這肯定是念心科的法術,慕行秋原來還會這種本事,我以為他只會丟閃電、奪記憶呢。”
“小秋哥本事大著呢。”禿子跟在小蒿身后,得意地吹噓。
高伏威也是目瞪口呆,他知道這是幻境,可是花草從腳下長起來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讓開,嘴里喃喃道:“道尊在做什么?我在記憶里只是變出幾只蝴蝶啊…厲害、厲害。”
殷不沉送來衣物之后仍然留在禁制之外,這時又匍匐在地上,發出類似于哭泣的嗚咽聲,只是一片單純的幻境,也對他產生了極明顯的影響。
舍身國眾妖都被幻境吸引住了,當綠地突破禁制向他們腳下延伸的時候,所有妖兵都在驚慌地后退,卻又不愿離得太遠。
妖將羅云樵也在后退。臉色陰晴不定,慕行秋一念破萬敵的場景他只是聽說,多少有些懷疑,現在幻境則清晰地展現在他的眼前,不得不信。他能看出來這些幻境無害,但是能造出幻境的人和法術,卻一定是強大無比。
幻境擴張得不算太快,消失時卻極為迅速,成片的綠意還映照在眾多的眼睛里,白雪就已重新占據了自己的地盤。
只有極少數眼睛能看到最后出現的城墻。
慕行秋和楊清音出現在孤零零的雪松腳邊。并肩站立。禁制外面的舍身國群妖突然一個接一個地跪下,好像看到了神靈顯現,羅云樵無法制止,也不敢制止,他自己也不得不跪下,身上的重甲一點也不影響腿腳。
小蒿走到高伏威面前,鄭重地點點頭,“你有點本事,我若是結緣。還找你幫忙。”
“嗯…”高伏威沒聽小蒿說什么,目光緊緊盯著慕楊二人,覺得有哪里不對。
“休息吧,天一亮就出發。”慕行秋發出命令。
離天亮沒有多久了。眾妖也不搭帳篷,找個地方草草睡下,夢里見到的全是綠地與鮮花。
楊清音默默地加強營地周圍的禁制,阻止外面的好奇目光。同時也能擋住普通妖族的擅闖。
殷不沉在最后一刻跳進禁制之內,貼邊站立,兩只眼睛驚恐地掃來掃去。只要有一點暗示,哪是小妖飛飛瞪下眼,他也會立刻跑出禁制。沒人驅逐他,也沒人搭理他,殷不沉松了口氣,面露喜色,磨磨蹭蹭地逐漸向篝火靠近。
慕行秋正好也走到篝火附近,準備坐下,殷不沉手疾,卷起一堆沒用的衣服墊在早就擺在那里的石頭上。
慕行秋盯著燃燒的五行之火,神情嚴肅得像是一塊寒冰,雪地上的影子卻在放肆地搖擺吞吐。
所有人都預感事情不對,就連小蒿也沒有湊上來詢問結緣的情況如何,最后是左流英扭過頭來說:“你還沒有加固?”
“什么?”
“你已經引出情劫,這是一個好的開始,但是情劫會逐漸衰退,重新在心底隱藏起來,所以你得保持這種感覺,不要讓它逃掉,直到你感到厭倦、疲憊,甚至深惡痛絕,然后才能將它從心底去除。斬緣度劫就是這個意思。”
慕行秋當然了解斬緣度劫的過程,這是道統傳授的基本常識,他只是沒想到真到進行的時候會這么艱難。
剛才他和楊清音的親密接觸絕不能算是成功,可他最初的目的達到了,他引出了心底最深處的情劫,那是對芳芳的懷念,由于芳芳已逝,只剩魂魄留在霜魂劍內,這份懷念成為永遠無法得到滿足的痛苦根源。
度劫的第一步就是將劫引出來,高伏威說這是“引蛇出洞”,的確有幾分準確,第二步就是鞏固此劫,將它帶來的種種情感長時間保留,直到能夠徹底斬除。
可慕行秋不愿將這份懷念當成“蛇”,更不愿當成將被斬斷的情劫,他感到心痛,感到全身乏力,卻又舍不得丟掉,他背負著懷念,就像守敗奴扛著一大袋子金銀,即使腰被壓斷了,只能在地上爬行,也不肯放棄其中的一兩塊。
這些道理慕行秋都懂,只是做起來太難,而且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讓他遲遲不肯進行斬緣的下一步:楊清音似乎還沒有將情劫引出來。
用不著精通道法,也用不著高伏威的指點,慕行秋能夠感覺到楊清音喜歡相擁,在最后一段時間里完全沉浸在幻境之中,即使當幻境變成城樓的時候,她也沒有顯露出深切的痛苦。
痛苦是斬緣的前提,楊清音還被情劫所操控,比慕行秋落后一步。
“我再等等。”慕行秋說,他不能像龐山前宗師寧七衛那樣,只顧自己斬緣。
左流英沒有勸說,他披著好幾層皮襖,坐在一堆五行之火的附近,看上去仍然很冷,而且也不肯摘掉草帽,像一名剛從冰水里被救上來的落難者。
禁制加強完畢,楊清音也走到篝火邊。“不能再等了,你得繼續下去。”
“可是你…”
“慕行秋,有時候好心會辦錯事的,你總想著要跟我一塊度劫,這讓我怎么感到痛心?怎么引出情劫?你越這樣,我越…喜歡你啊。”
楊清音沒有半分高伏威所欣賞的溫婉氣質,有話直說,也不管周圍是否有其他人在場,“你的情劫沒有目標,所以容易引出來。我的情劫都在你身上,你越做好人,豈不是讓我陷得越深?所以,你還是趕快鞏固情劫吧,對咱們兩個都有好處。”
慕行秋無話可說,他必須一步步走下去了。
將情劫的痛苦時刻留在心里并不容易,慕行秋得一遍遍勾起剛才的回憶,他想自己永遠也不可能厭惡這段回憶,但他終會疲憊。終會斬緣。
慕行秋伸出手,楊清音走過來,握住他的手,很快松開。像是在達成某種協議,其實在悄悄交接洗劍池水。
在鞏固情劫的階段,慕行秋連存思法術細節都很難,更不用說直接施法了。楊清音一下子成為他和所有人的保護者。
楊清音不動聲色地收起水滴,突然向慕行秋露出一抹笑容,“好了。這次模仿算是完成了,真是麻煩,希望斬完凡緣之后我永遠也不用再結道緣了。”
慕行秋也笑了一下,他畢竟是道士,雖然又勾起了對芳芳的懷念,卻不至于再將痛苦表現在臉上。
小蒿走到左流英身邊,蹲下來問:“你將度劫當成最基本的記憶嗎?”
小蒿對慕、楊二人的表現很滿意,只是納悶左流英居然最先看出慕行秋已經引出情劫。
“嗯,這是一段非常重要的記憶,我得牢牢記住凡人的痛苦,才能在第三次修行的時候勇往直前。”
小蒿點點頭,表示明白,這跟斬緣度劫的確有點相似,都是先引出痛苦,然后記住痛苦、體驗痛苦,直到從中完全解脫,“可凡人也有凡人的快樂啊,萬一你沉迷其中了呢?”
“那我就會一敗涂地。你好像跟我很熟,我只記得你的名字,不記得你做過的事情了。”
“咱們曾經很熟,熟得…都快糊了。群妖之地沒意思,以后我帶你去江南,在那里你才能體會到什么是真正的凡人,他們的痛苦和快樂你都得見識一下。”
左流英點點頭,目光轉向篝火,不想再說話了。
楊清音沒事找事,將禁制又加強了一遍,悄悄試用了一下洗劍池水,覺得幫助很大。
她看到高伏威一直像木頭人似地站在那里,想起了他提供的記憶,“你和那位宋小姐最后怎么樣了?”
“啊?宋小姐…哦,你是說她。”高伏威如夢初醒,“她嫁給了一名官吏,生了兩個小孩兒,然后在三十一歲那年生病去世了。我們是凡人,命運無常,所以天生就有獨特的本事,情感來得容易,去得也容易,用不著特別努力就能…斬緣。”
高伏威呵呵笑了兩聲,那段記憶好像對他已經沒有任何影響。
楊清音只想知道一個結局,發現還不如一無所知。她轉身準備走開,高伏威卻突然發怒了。
這陣怒火來得頗為突兀,事前沒有一點預兆,連高伏威自己都不知道這是怎么一回事,可他就是要發怒,根本不受控制,如果不將心里的話說出來,他覺得自己會被憋死。
“為什么?”他大喝道。所有目光都轉過來,尤其是楊清音,一臉的莫名其妙,還有一點惱怒。
“道士就不是人嗎?非要將七情六欲斬得干干凈凈才算厲害?瞧瞧你們,愛情才剛剛開始,就急急忙忙地要將它斬斷,你們、你們簡直…愚蠢、不可理喻。什么鞏固痛苦、斬緣度劫,都是騙人的鬼話!”
“我艸,老子快要氣死了。慕行秋,你知不知道一個人愛到最深的時候會愿意付出一切?靈王…靈王為了你根本沒想度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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