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馬躍龍原來只是把于立飛當個一個山娃子的話,那現在再看到身著警服的于立飛,已經把他當成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存在。他實在無法想像,一個山里娃,怎么才到省城半年,就能當個警察,而且還是一個所長呢。
如果于立飛是做生意發了財,或者在其他政府部門上班,馬躍龍可能還不會這么敬畏。可是派出所是執法機關,而且于立飛穿著警服,顯得特別的威嚴。他不是沒有跟派出所的所長打過交道,但是經開區派出所在他看來,比二峰縣公安局還要大。而且這里是省城,他看經開區派出所的面積,比二峰縣政府還要大得多。
“怎么也不提前打個電話,我好去接你們。”于立飛看到他們一臉的風塵,特別是老頭子,精神萎靡不振。他從來沒有見過老頭子這樣的狀態,突然心里一陣酸楚,很是心疼的說。他跟老頭子雖然只有幾個月沒見面,可是他好像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原本想你還在博物館當保安,也就沒麻煩你。”馬躍龍不好意思的說。其實他在博物館問到于立飛的現狀之后,就想給于立飛打電話,可是老于不讓。
老于想暗中觀察,看于立飛的工作和生活到底怎么樣。結果一直到現在,才找到經開區派出所,而且連于立飛的面都沒見到。倒是派出所的民警,知道他們是于立飛老家來的,對他們很客氣。只是老于比較犟,一定要到于立飛辦公室門口等著。
“我們又不是不認識路,要你來接什么?”老頭子還是那么淡然,他剛才跟派出所的民警了解過,于立飛干的非常不錯,在民警的眼中,他是一個優秀的所長。這讓他很欣慰。只是他這次來,另有目的。看到于立飛杵在那里,很是不滿的說:“來者是客,你怎么還不泡茶上酒?”
“我這里可沒酒,先喝茶吧。”于立飛連忙去倒水。他在老家的時候,經常跟老頭子頂嘴,偶爾還開開玩笑。可是看到他露出明顯的老態,心里很是不忍。
“既然沒酒,那就先吃飯。你要忙工作,我們先去找個住的地方。”老頭子站起來。倔強的說道。他這次來,主要是想了解于立飛的真實生活和工作情況,現在于立飛當了所長,他心里再沒牽掛。
“我們還回昨天那家賓館怎么樣?”馬躍龍問。因為于立飛的地位突然暴漲,他現在對老于,也一下子變得恭敬起來。在來潭州的路上,都是他指揮老于。但到了潭州市博物館之后,他就跟老于有商有量了。
“馬書記,你們昨天就來了?”于立飛詫異的問。但一想也明白了,二峰縣到潭州,只有上午有一趟火車,就算坐汽車。也要下午才能到。他們上午就出現在派出所,肯定是昨天就到了。
“昨天我們沒有找到你。”馬躍龍不好意思的說,昨天晚上他準備給于立飛打電話的,可是老頭子不讓。要是換在以前。他早就打了,但現在他充分尊重老于的意見。
“你們也別回昨天的地方了,到了這里。我來安排食宿。”于立飛說道。
“立飛啊,我晚上就要回去,你只要安排老于就可以了。”馬躍龍馬上說道。馬上就要過年了,他的事情也很多,這次要不是擔心老于,同時也想看看于立飛到底混的怎么樣,也不會來省城。
“馬書記,這么快就回去干什么?我還想跟你好好聊聊呢。村里的路修通了嗎?”于立飛笑著說。
“我來就是跟你說這件事,村里的路前天正式通車了,縣里還搞了個通車儀式。原本想請你回來參加的,可是老于你工作太忙,也就沒通知你了。你不會怪我吧?”馬躍龍歉意的說道。
“我怎么會怪你呢,你就算通知我,也沒時間回來。馬書記,咱們邊走邊說,先去吃飯。”于立飛高興的說,為了村里修路的事,嚴禮強可沒少幫他的忙。
于立飛也沒有帶他們去其他地方,藍天大酒店是開發區最好的酒店,又離派出所不遠,招待他們正合適。而且晚上,也可以把老于安排在那里休息。雖然馬躍龍晚上就要回去,但于立飛還是開了兩間房。
吃過飯后,他把酒足飯飽的馬躍龍送回房間,這才到了老于的房間。這次老于把他的壇壇罐罐都帶了出來,而且馬躍龍也只是一個人回去,恐怕他老人家,這次是沒打算再回老家了。
“你先在這里休息一晚,要是覺得不好,明天就去我房子那里住。”于立飛說道。
“你既然有房子,還讓我們住酒店干什么?你有錢也不能這么亂花啊。”老于埋怨的看了于立飛一眼,在這里住一晚,他能在老家吃一個月的。
“那地方太遠了,我也難得回去住一回,讓幾個朋友在那住著呢。”于立飛說道。
“這次我出來,沒打算再回去了。在那里住了二十幾年,也想挪挪窩。”老于沒有再問,他坐到房間的圈椅上,緩緩的說道。
“那好啊,來潭州養老。”于立飛高興的說。如果是以前,老于提出這樣的要求,他還真滿足不了。他連養活自己都很困難,哪還有余力去照顧老于?但現在不一樣了,上次回去他就做過老于的工作,沒想到這次他一聲不響就來了。
“不,我要回老家養老。你現在長大成人,而且也能自立,我總算能放心了。”老于長長的嘆了口氣,好像他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似的。
“你要回老家?老家不是在二峰縣嗎?”于立飛驚訝的說,他從來沒有想過老頭子會離開自己,也沒有想過,老頭子還有老家。
“二峰縣可不是我的老家。我在二峰縣陪了你二十幾年,現在要回家頤養天年,怎么,不行?”老于臉上露出不悅之情,說道。
“老…于,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想回老家養老,我不反對。但現在我的條件剛剛好一些,也有能力給你養老。再說了,潭州的環境也還可以,你沒看過我的別墅,環境幽靜,空氣清新,就在潭山腳下。”于立飛勸導道。
“算了,落葉歸根,你這里條件再好,我也待不住。”老于輕輕嘆了口氣,擺了擺手。于立飛現在已經是國家工作人員,而且他干的又是公安工作,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他原本只是覺得,于立飛能自立,現在看來,于立飛已經是自強了。
“你一個糟老頭子,回去有什么好的。”于立飛嘟嚷著道。
“我就不能有親人?我告訴你,小子,當初要不是答應你老子,我早就回去了。”老于說道。
“老于,你要走了,給我說說我的事唄。”于立飛眼睛一亮,他還是第一次聽老于主動提起自己身世的事。老于以前跟他說,要結婚之后才告訴他身世的事,沒想到現在突然有了轉機。
“這次來,我也是想跟你說說這件事。其實我跟你父親,也有二十來年沒見過面了。當初你父母把你交給我之后,就一直沒有再跟他們見過面。你那個時候剛斷奶,我可是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至于你老子,我給他解決了個大麻煩,他是樂得輕閑,我可是累了二十幾年。”老于嘆道。
“老于…爺爺,感謝你對我的養育之恩,我一輩子都無以為報。你現在還要回老家養老,你讓我于心何忍?”于立飛感動的說。
“我得跟你澄清兩個問題:首先,我不姓于,你才姓于。另外,對你的養育之恩,是因為我對你父親的承諾。”老頭子說道。
“你不姓于?”于立飛驚愕萬分的說。這怎么可能,這么多年,村里的人也一直叫他于老頭,也沒見他回絕過啊。
“我姓何,大名何儀華。”何儀華還是第一次在于立飛面前說起自己的名字,他很是惆悵,或許這是最后一次跟于立飛說起自己的名字了。
“何老爺子,你還是跟我說說我父母的事吧。”于立飛說道。
“其實我對你父母的情況也不是很了解,當時他們們是下鄉知青,而我是下放的臭老九。我們在農村的頭幾年,幾乎沒怎么講過話。你媽懷你之后,我們才開始慢慢有點交流。你出生之后,中央開始對冤假錯案進行平反,等我的結論下來,你也可以咿呀學語了。”何儀華回首往事,還是不堪回首。
“那你怎么沒回老家,而來了二峰縣呢?”于立飛問。
“當時我是去二峰縣拜訪一個老友,沒想到他已經架鶴西去,我覺得二峰縣好山好水,而且民風純樸,想著住一段時間。沒想到,這一住下來,就是二十幾年。”何儀華說道。
“那我父母的名字呢?”于立飛疑惑的問。他并不太相信何儀華的話,但現在他沒有辦法求證。
“當時你父親叫于建國,他是五十年生人,今年已經五十三歲了,你母親叫劉海霞。這是當初他們下鄉插隊的地址,但現在應該是不在那里了。”何儀華拿出一張很舊的紙條,遞給于立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