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助京城大學成立超導材料研究中心,使中國的超導研究始終走在世界前列,這是秦海的一個夙愿。但有這樣的想法,并不意味著秦海就會放任研究中心的工作,不考慮經濟效益問題。他明白,要搞好超導研究,需要的投入是以億元計算的,慢說他不可能持續地拿出這么多錢來支持,就算錢不是問題,他也不能容忍中國人苦心研究出來的前沿技術,最終卻被外國人搶先轉化成了實際產品。
產學研一條龍,這是秦海的一貫思路。科研先行,帶動人才培養,同時促進科研成果的轉化,高技術產品的收益用以反哺科研,這樣才能夠形成一個可持續的科研循環。如果一干研究人員只顧著自己發文章,不在乎掙錢的問題,那么秦海不介意換一批人來做這件事情。你們要玩清高,就自己苦哈哈地申請國家經費去吧。
在研究中心成立之初,秦海只是把這個想法向陳宗則以及其他研究人員做了一個闡述,并沒有提出硬性的要求。他的想法,是讓大家先進入研究中心工作,對這里的研究環境產生依賴感,然后再露出自己的獠牙,逼迫科研人員分出精力去搞成果轉化。這個策略有點釣魚的意思,但最終魚兒會不會上鉤,就取決于他們自己了。
這一次,秦海到研究中心來,就是來收魚線的,這也算是圖窮匕見的時候了吧。
“陳老師,您應當知道,自從釔鋇銅氧問世以來,日本、美國、德國的研究所都在積極開展材料工業化制備方面的研究。
我看到一則資料,說美國洛斯阿拉莫斯國家實驗室的一個研究小組,在韌性鎳合金帶上進行了釔鋇銅氧超導體涂層的沉積實驗。并取得了成功。他們制備的2毫米厚、1厘米寬的釔鋇銅氧超導體帶材,在液氮溫度下能夠通過200安的電流,已經能夠滿足制造超導電機的需要。
釔鋇銅氧材料的理論研究,咱們中國學者是走在世界前列的。但在工業化應用方面,卻遠遠地落在了后面。如果最終這些應用領域都被國外占有,咱們的理論研究做得再好。又有什么意義呢?”
秦海毫不客氣地對陳宗則說道。
秦海說的情況,陳宗則當然也是知道的。畢竟超導這個圈子也沒多大,連秦海都能掌握的科研動態,陳宗則如果不知道,就說不過去了。聽到秦海的責備,陳宗則低下了頭,說道:“秦總,這件事是我忽略了。其實我安排了兩個碩士生在做這項研究,現在看起來。力量是有些薄弱。”
兩個碩士生…秦海連罵街的沖動都有了,人家國外是堆積了多少個教授、多少個博士后來搞應用研究,我們就讓兩個碩士生去做,這是打算糊弄誰呢?心里這樣想著,秦海倒也不便沖陳宗則發火,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氣,說道:
“陳老師,咱們都是熟人了。也不用繞什么彎子。有關輕稀土系銅基超導材料的研究,您還是繼續組織人手進行攻關。爭取盡快能夠突破。釔鋇銅氧材料的制備工藝,現在就必須納入研究中心的工作日程,我需要的材料包括粉體、塊材、薄膜、厚膜、線材和帶材。如果人手不足,可以先解決塊材、帶材和薄膜材料這三項,最遲不晚于明年3月之前,我希望能夠拿到成熟的生產工藝。”
“這么著急?”陳宗則吃驚道。釔鋇銅氧材料的理論研究是相對比較成熟的。材料的制備倒也是有章可循,只要有足夠的人手和資金投入,秦海提出的要求并不難實現。但是,問題就在于他難以調配出足夠多的人手,除非能夠把研究中心的幾位教授抽過來做這件事情。可這幾位教授現在已經一頭扎到輕稀土系材料里去了。想把他們拉出來,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秦海雖然沒有直接參與研究中心的管理工作,但對于其中一些主要的研究人員并不陌生,也知道他們現在正在做的研究。他的考慮與陳宗則一樣,那就是必須讓那幾位教授抽出時間來搞材料制備工藝,他給陳宗則提出的任務單和時限,正是按照這樣的安排設計的。
“陳老師,咱們不著急不行啊。超導材料的市場價值您不是不知道,美國人、日本人,還有丹麥這些小國家的研究人員都在搞應用,搞出一項技術,就申請一個專利,咱們如果不抓緊時間,等到別人把專利都申請完,咱們就無路可走了。我說明年3月,已經是考慮到咱們的難處,盡量放寬期限了。如果有可能的話,我明天就想要這些技術,可是您能拿得出來嗎?”秦海說道。
陳宗則皺著眉頭說道:“這件事…我得跟大家討論一下,尤其是張勝穎、杜翔望、曹國林他們三位,他們的想法非常重要。如果他們沒有時間參與,恐怕很難在你定下的期限前完成這些研究。”
“既然如此,那不如咱們現在就找大家開個會吧。”秦海說道。他可不信陳宗則有能耐做通這些人的工作,還不如趁著他自己在場的機會,直接讓眾人表態。至于這幾位老先生、老太太會如何反應,他也懶得去猜測了,研究中心的錢是他掏的,他的原則很簡單:愿干就干,不愿干就滾蛋。
“好吧,小寧,你去通知一下大家,半小時后,到中心會議室開會。”陳宗則向寧靜吩咐道。
寧靜站起身,準備向外走,秦海喊住她,補充了一句:“告訴所有的老師和學生,這個會非常重要。除了必須守著實驗設備的同學,其他人都必須參加。”
“知道了!”寧靜大聲地答應道,隨后便趁著陳宗則沒注意,惡狠狠地瞪了秦海一眼。以她對秦海的了解,知道秦海是想得罪人了,這可不是寧靜愿意看到的場面。
陳宗則給大家留出半小時的時間,是因為知道有些人可能正在做實驗,也可能正在寫文章,要半途中斷,總是需要一些時間的。借著會前的這點工夫,秦海與陳宗則簡單地討論了一下有關材料制備研究的技術路線,確定下哪項工作需要有多少人手、多少時間等等。然后,看看時間差不多,二人便起身出門,來到了會議室。
會議室里已經坐了三四十人,其中大多數是年輕面孔的學生,只有少數幾個是老師模樣。陳宗則與秦海在會議桌前坐下,陳宗則抬眼掃視了一下全場,臉色有些發黑。時間已經快到了,而幾個重量級的教授都沒有到場。研究中心也就是這么一幢小樓,幾步路的事情,這幾位大牛居然還會遲到。
“嚴家敏,你們張老師呢?”陳宗則對著一個女生問道。
“她…她剛才在看一篇文獻,說馬上就來…,要不,我去喊她一聲。”那女生看著陳宗則臉色不預,趕緊就起身跑出去了。
陳宗則接著又點了幾個學生的名,吩咐他們馬上去把各自的導師找來,幾個學生不敢造次,都乖乖地去了。
派專人去傳話的效果,還是不錯的。過了幾分鐘,幾個大牛都端著水杯,晃晃悠悠地來了。一位40來歲、戴著眼鏡的中年女教師一進門,就沖著陳宗則抱怨道:“陳老師,又開什么會啊,有什么事情,讓嚴家敏一會轉告我不就行了?我剛才正在看bednorz和mueller的一篇新論文,他們提出的含局域化磁矩的超導特征對咱們的研究很有啟發…”
“張老師,學術上的問題,咱們會后再談,你先坐下吧。”陳宗則打斷了這位名叫張勝穎的女教師的話,用手指了指前排的空座位,示意她坐下。
張勝穎倒也沒察覺到陳宗則的態度有什么異樣,她找到座位坐下來,隨即就在桌上攤開了一份文獻,旁若無人地閱讀起來。在學校里,像張勝穎這樣無拘無束的教師并不罕見,在他們看來,開會這樣的事情與他們是毫無關系的,他們或者是借故不參加會議,即使來了,也會堂而皇之地坐在下面看資料,領導一般都拿他們沒轍。
秦海前一世也是在學術圈子里混過的,有些時候,他自己的表現也與張勝穎他們相似,這就是學者的清高與傲氣了。不過,時過境遷,他現在是以投資商的身份坐在會議室里,看著對方的表現,心里就頗為不悅了。
“好了,大家都到齊了,咱們就開會吧。”陳宗則讓坐在門口的學生關上大門,然后站起身來宣布開會。
“首先,我向大家介紹一下今天來參加咱們會議的一位特殊嘉賓,有些同志是見過他的,有些同志,尤其是大多數的學生們,應當還不認識。他就是大秦工業集團公司的董事長秦海同志。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秦總的光臨。”陳宗則說道。
他的話音落下,會議室里便響起了一片掌聲。與會議室里的人數相比,這掌聲顯得有些稀落,大多數的人輕輕拍了幾下巴掌,就把手放下了,在他們看來,一個企業的官員,實在不值得大家如此奉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