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爺等人都滿臉不可思議: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娃,怎能這樣不擇手段,又怎能做到這樣心思縝密,這簡直顛覆了他們一百多年的人生經歷。
王四太爺受不了了——
不管槐花做了什么,王家不能丟這個臉面!
他冷冷地對八斤道:“你自己就是畜生,說的話誰信?”
八斤道:“不用你信。我自己知道就成了。”
王四太爺道:“那你說了有什么用?”
八斤道:“我就是告訴你們:我為什么要扎槐花腳。”
他轉向林太爺和林大爺,呵呵笑道:“都說我不是東西,是畜生,不是人,我倒要看看:到底誰才不是人!我就奇怪,槐花為什么要害杜鵑呢?我從此就留心她。這一跟不要緊,爺爺,我發現外面不要臉的人真多!都是畜生,不管白天黑夜到處鉆哪!跟他們比,你孫子我還真是冤枉的很。”
他一邊說一邊笑,然而眼里卻不斷往下滾淚。
林大爺看得心里一緊,忍不住問“你都看見什么了?”
八斤笑道:“可多了…”
他噼里啪啦把槐花的行止逐一細數出來:哪天去府城,哪天回來,發現林春走了又攆去府城;哪天晚上攆著林春去了田野,因為林春去攆杜鵑;哪天又去了山邊工地,因為林春幫杜鵑蓋屋;哪天又去娘娘廟找林春…
他說,王家這個閨女就跟發情的母貓一樣,春生到哪她到哪,跟人說話都不忘套春生的消息…
槐花彷如被人扒光了衣裳,簌簌發抖。
槐花家人怒罵八斤無恥,跟人大閨女后面偷看。
王四太爺怒道:“別說了!”
對林太爺道:“你這個重孫子還是那副德行!”
這一回林太爺卻沒有給他好臉,理都沒理他,對八斤命令道:“接著說!”
王老太太嘆了口氣,對王四太爺搖搖頭。
王四太爺無法。便憤怒地看向槐花。
槐花娘受不住了,撒潑哭鬧起來,被大猛媳婦按住,說她要是再鬧就轟她出去。槐花娘這才收聲。
八斤就繼續說。很快說到槐花落水一節上去了。
“…她把黃小寶跟傻瓜似的哄走了,她就坐在塘埂上等。看見春生來了,她就下塘埂洗手;等春生走近了,她就‘哎呀’一聲掉水里了,還大喊大叫,把水打得老高…”
八斤想是等這一天等很久了,說得眉飛色舞。
說到這,卻停住了,把目光轉向林大頭,道:“大頭伯伯。你成天跟人顯擺自己有四個好兒子——春夏秋冬,好家伙,都占全了!跟他們比,我不是人,是畜生。是下流坯子!哼,我倒要看看:林春生到底比我怎么樣!”
林大頭愕然,不知他怎么忽然沖著自己來了。
腦子一轉,這才想起來:春兒把他打了!
他便“哼”了一聲道:“怎么樣都比你強!”
八斤哈哈大笑道:“你說得沒錯,是比我強!樣樣都比我強:心狠,手狠,連兄弟都往死里打。何況王槐花這樣的,活該淹死她!可憐槐花白費了一番心思,在水里跟鴨子一樣劃拉半天,凍得跟什么似的,眼巴巴地等他去救,他卻跑了。哈哈哈。我當時都不敢相信,這小子居然見死不救。看哪,這就是林家最有出息的兒子!沒人性的東西!”
林春沉著臉不語,一直聽他說。
他不救人的理由早說了,也不怕人罵。
林大頭怒道:“槐花要算計他。他當然不救了。再說她不是會劃水么。春生又不曉得你待在旁邊害人。你才沒人性。狗改不了吃屎的脾氣!”
八斤笑道:“不管怎么說,你這兒子比我可心狠多了。我看槐花還在撲騰,我就想幫她一把。我想看看,她要是沒聲了,林春會不會回來;要是淹死了,林春會不會難過,我就在水里扎了槐花腳底板一下…”
聽到這,眾人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只覺呼吸不暢。
大家都見鬼一樣瞪著八斤,心底寒氣直冒。
王四太爺看向林太爺,林太爺嘴唇顫了顫,沒言語。
兩位老人今天都經歷了百歲人生中罕見的打擊,都竭力挺著。不是他們沒見過更殘酷的事,而是沒見過小小年紀的晚輩做這樣的事,還一個比一個更離譜。
林大爺瞪著孫子,也覺得可怕。
然八斤望向他,嘿嘿笑道:“爺爺,別這么看你孫子。你孫子可沒林春生心狠。槐花淹得沒氣了,他跑得比兔子都快,根本不回頭。我心里想,大頭伯伯明明養了個畜生,怎么人人都夸他好出息呢?我也不想弄死人,怪沒意思的。這槐花喜歡算計人,不如我把她救上來。我倒要瞧瞧:她醒來看見是我救的她,會怎么樣呢?要是給我做小妾,正好算還債了。我就準備救她…”
雖然他還是有目的,林大爺卻松了口氣。
八斤振奮道:“我才要做一回好人,誰知秋生來了,連衣裳都沒脫就下水救人。嘿嘿,我那會兒真替大頭伯伯高興:春夏秋冬好歹有一個像人樣,不是畜生——”林大頭和夏生氣得臉發白,因聽到緊要關頭,不好打斷他的話,只得忍著——“誰知我還是年輕,沒見識。我只當秋生哥哥是個好人,沒想到他也是個畜生:把人閨女救上來了,就干起那事來。哎呦,我嚇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就想,要是春生在這,會不會照他大哥臉上揍一拳頭呢?”
說著他就看向林春,仿佛詢問。
林春雙拳攥緊,終于明白:八斤不僅在報復槐花,連帶他們兄弟也不放過,甚至恨整個林家、老太爺、大爺爺他們。上次他不出面,就是在等他回來,好趁機在人前讓他們兄弟丟臉,以報當日之辱。
可是,他卻不知如何辯駁,心下急速思量對策。
八斤很滿意他的表現。繼續笑道:“不過,好歹姓林,我要說句公道話:槐花明明淹得七死八活,好容易被秋生抖露醒來。就跟爬藤一樣纏住秋生,死都不放手,還叫秋生別走。我就想不通了:她哪來的力氣?還是想春生想瘋了,以為這下稱心如意了!哎呦,這得有多喜歡春生哪?怕是夜夜做夢都想抱著他吧!秋生不就舍不得了,說‘我不走,不走。’不走就干壞事了。嘖嘖嘖,大頭伯伯,那可是在光天化日底下,人家閨女才撿回一條命來。你那好兒子就等不及了。你說,到底他是畜生還是我是畜生…”
林大頭面色漲得比豬肝還紅,一個字也蹦不出。
秋生猶如受傷的野獸,嘶吼一聲撲向八斤。
八斤先一步閃開,一拳打向他。卻被林春攥住胳膊。
八斤對林春揶揄道:“你還想打我?有本事你先照你大哥臉上揍一拳,我就服你!哼,兄弟兩個都是畜生,干的事我都瞧不上,現世現報在我眼里,還敢罵我是畜生!你打啊,你不是正經的很嗎!我呸。晚上不回家睡,蹲在娘娘廟的樹上,看著杜鵑住的屋子。你也不是個好東西!”
林春不出聲,盯著他,不動手也不放手。
另一邊,林大猛也攔住了秋生。
就在秋生撲向八斤的時候。槐花也雙手捂臉向外跑去。
林太爺疾聲喝道:“攔住她!要死也等回王家去死,不許死在我林家!”
大猛媳婦等幾個媳婦急忙就跑了出去。
王家幾個老人聽了全部站起,震驚地看著林太爺。
槐花娘更是慘叫一聲,倒地不起。
王大強和王小強急忙上去攙扶娘,流淚不止。
槐花爹失魂落魄站著。茫然無措。
林太爺冷笑著,提名道姓地對王四太爺道:“怎么,王老四,你要罵我心狠?你們家這個好閨女,一人害我三個重孫子。親家,王老四,這筆賬我沒法兒勾銷!”
王四太爺點頭道:“我也沒想你饒過她。不過你真要她死?她可是懷著林家的娃呢。還有,你可想好了:要處置兩個一塊處置,秋生犯了錯,一樣不能饒!”
“對,一樣不能饒!”
剛被林春放手的八斤轉頭,森然附和。
林太爺、林大爺、林大猛、林大頭都錯愕地看著他,如同看瘋子一樣。
八斤卻不理他們,轉而戲謔地對癱在地上的槐花娘道:“你閨女就要活不成了。你要是跪著求我,我就保她一條命。”
槐花娘立即爬到他面前磕頭如搗蒜,一邊哭求。
看的人莫不心酸,看八斤如看鬼怪。
“他真瘋了!”
林大爺看著孫子想,也顧不得教訓他,只顧想主意,
八斤冷笑著,看槐花娘磕了許多頭,才滿意轉身。
他將目光投向林太爺、林大爺、林大猛——林家三代掌權人,挨個地看了他們一遍,輕笑道:“當日我做了錯事,被林春生打得去了半條命,又在祠堂受了幾天罪,回來又躺了一個多月,還被罰要娶小蓮,這事可還沒過去一年呢。今天要是饒了林秋生,不讓槐花進林家的門,太爺爺怎么跟泉水村的人交代?怎么向林家人交代?怎么叫我爹娘心服?往后怎么管教林家兒孫?”
說完得意地看向林春——
哼,他就是要他不好受!
林春不許槐花進林家門,他偏要把槐花塞給他做嫂子,再讓秋生受家法,讓他心里跟吞了蒼蠅一樣難受;他要讓林大頭家往后雞飛狗跳,最好叔嫂私通、兄弟鬧得反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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