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猛見不像樣,忙勸他們離開。
一個個的都不肯走,懇求說光聽不插話。
林大猛氣得不知如何,只得隨他們去。
反正這事已經傳開了,越捂著越顯心虛,不如敞開來說,還能挽回些林家臉面呢。
黃鸝聽了消息,忙去私塾叫了黃元回來。
黃元和黃鸝便來到隔壁,站在人群中聽著。
黃鸝聽說昝水煙落水是槐花弄鬼,且害得她二姐姐被冤枉,氣得就要沖進去跟槐花拼命,被黃元拉住了。
他低聲對黃鸝吩咐道:“去叫大姐二姐來。”
黃鸝雖不知他用意,但見他目光炯炯地看著屋內,神情很凝重,便立即點頭,然后轉身一溜煙地往河那邊山邊跑去。
這里,黃元悄沒聲地站在廊下靜聽。
林家如今正處置更重要的事,相比之下,昝水煙落水的事只能算小事了,因此他也不出面,且相機行事。
且說屋內,林春喝一聲,待人都靜下來,才又道:“你們奇怪我見死不救,因為我早就懷疑她了。當時沒查清,沒法說;后來想明白了,我又怕她抵賴,就等她自己先誣陷杜鵑,我才說出證據,她就沒得抵賴了。”
槐花臉色越白。
王四太爺勉強問道:“你沒有證據就見死不救?”
林春道:“是沒有證據跟人說。我心里已知就是她做的了。你們不知道她,我可是經歷好幾件事了,前后一串起來,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只不好在人前說的。就像她掉水里這件事,我心里清楚她就是算計我,我能去救嗎?”
槐花已不能支撐,只顧道:“你就是要我死!”
槐花娘嘶聲喊道:“他敢!”
大猛媳婦道:“嫂子,吵是沒有用的。事情總要說清。說清了是春兒弄錯了,我們叫他給槐花賠罪。”
林太爺道:“要是弄錯了,我親自給你們賠罪!”
跟著又補一句,“當著全村人的面!”
大猛媳婦就轉向槐花,問道:“槐花,你說說那天掉水里怎么樣了。你不是會劃水么?怎么淹暈了?那天我們問你,你也沒說腿抽筋呀。”
她怕槐花改口,先一步堵死。
眾目睽睽之下,尤其是在林春的注視下,槐花如被架在火上,再不能像平常一樣細想,隨口道:“我看見他心慌,就掉下去了。我想爬上來,不知怎的,腿腳重的很,蹬不動也伸不直。我喝了幾口水,就拼命喊。水冷的很,我好快就沉下去了…”
王老太道:“這就是抽筋了。冷水扎骨頭。”
這時一人問道:“這么說,你掉下去腿就抽筋了?”
槐花回道:“是。”
若答不是,那她怎么不自己爬上來呢?
那人笑道:“抽筋了你還撲騰那半天?春生都走了你還撲騰?”
人們聽這話不對勁,都循聲望去,卻是八斤站在門口。
林大猛沉聲喝道:“你來干什么?”
八斤笑嘻嘻道:“出了這么大事,我能不來么。”
槐花娘罵道:“你個混蛋東西瞎掰!你怎么曉得春生走了她還撲騰?她要不是淹得七死八活,秋生也不能欺負她了。”
八斤斂去笑容,冷冷地問:“你說我瞎掰?”
槐花娘憤怒道:“就是瞎掰!你就是個小畜生!”
她恨透了,別人不敢罵,八斤她還不敢罵?
連林太爺都嫌棄這個重孫子,親口罵他“死了更好。我林家多的是好兒孫,少他一個不少。”她怕什么?
八斤臉色陰沉,惡狠狠道:“你閨女比畜生都不如!”
王大強大怒,搶上去劈手揪住他衣襟就要打。
八斤卻攥住他手,兩人較起勁來。
秋生也忍無可忍,上來喝罵驅趕八斤。
只有林春看著八斤擰眉,細想他剛才的話。
堂上混亂,林大猛起身喝住他們,又命八斤出去。
八斤卻道:“大伯,我有話要說。”
林大猛皺眉道:“你起什么哄?想說什么?”
林春卻道:“讓他說!”
八斤對他一笑,嬉皮笑臉道:“多謝!”
一面對眾人道:“我要說:槐花撒謊!”
槐花一驚,警惕地看向他。
林大猛問道:“你怎么知道她撒謊?”
難道這個侄兒知道什么?
八斤冷笑道:“要是她一掉進水腿就抽筋了,等秋生來了她還有命在?要說秋生來的快,怎么就沒看見春生呢?秋生沒看見春生,說明他那會兒已經進村了。就算他跑得再快,從娘娘廟到村里也要一會工夫。你們想想,槐花要是說的實話,早喝一肚子水了,幾個身子也死透了!”
槐花爹娘頓時覺得不妙,心里突突跳。
王家人也都心一沉,忍不住看向槐花。
槐花白著臉解釋道:“我雖然抽筋了,當時也沒沉底。我會劃水,所以使勁拍水喊人。后來拍不動了,才嗆昏過去的。”
之前會劃水成了漏洞,現在卻成了她的依仗。
八斤卻向她逼近一步,問道:“哦,這么說,你不是腳被扎了才嚇得嗆了水,才撐不住的?”
槐花驀然瞪大眼睛,恐怖地看著他。
好一會,才哆嗦道:“是…是你…”
八斤詭秘地笑道:“就是我!”
槐花瞪著他,忽然尖叫道:“你…你害我?你扎我腳?你…你…”
八斤仿佛很欣賞她的恐懼和驚慌,不緊不慢地說道:“不錯,就是我扎的你。我瞧你撲騰挺累的,我就想啊:裝就要裝得像;你要裝得不像,春生他也不會相信,所以我就幫了你一把。我還想啊:要是你真淹死了,春生這小子可就好過了,這輩子都忘不掉你了,多好!嘿嘿,你不就是這么想的么。”
槐花幾乎不曾暈過去,哪里還說得出話來!
堂上一片死寂,眾人也都被八斤的話給驚呆了。
同時,槐花的話也令他們明白:她確實在算計林春。
王四太爺頹然閉眼,暗想如何處置后事。
林太爺想,春兒說的對,林家不能娶這樣的媳婦。
人們靜了一會,才又轟然炸開。
槐花娘首先凄慘地叫出來:“天哪!林家都養了些什么樣的畜生哪?你這是要害死她!要不是秋生來了,你就害死她了——”
槐花爹和哥哥都瘋了一樣,要打死八斤。
林大爺今天一直很少說話,多是老爹和兒子林大猛出頭,這時他站起來張開雙臂大喝道:“都別吵!”待人們靜下來,才威嚴地對王家人道:“等弄清了緣故,我林家自會處置八斤。反正又不是頭一回了!”
王家人見四太爺沒有出聲,也都忍耐下來。
林大爺這才走到八斤跟前,盯著孫子問道:“說,為什么這么做?”
“為什么?”八斤呵呵大笑,很是悲憤,“爺爺,你別這么瞧你孫子!你孫子不就是喜歡杜鵑么!喜歡杜鵑怎么了?”
他質問林春:“就許你喜歡杜鵑,九兒喜歡杜鵑,我怎么就不能喜歡了?這村里誰不喜歡杜鵑?秋生不也喜歡,秤砣不也喜歡,喜歡她的人多著呢!我喜歡怎么了?我害她了?罵她了?說她了?都說我是壞坯子,是畜生,你們就干凈了?”
他放聲喊道:“我就喜歡杜鵑,怎么樣!!”
林春冷笑道:“你干了那些事,還理直氣壯得很呢!”
八斤狂怒道:“我干了什么事?我就不信你晚上沒想過杜鵑。小蓮是我喊她去的?”他猛然轉向槐花,“還不是這個不要臉的女人叫去的!”
槐花被他驚得倒退一步,身子搖搖欲墜。
槐花娘尖聲道:“放屁!小蓮自己要去的,關槐花什么事?槐花還沒告訴她呢,就是跟杜鵑說了,她自己不要臉跑去要跟春生賣好,才撞見你這小畜生。你要不是畜生,你能對她做那樣事?”
扯到四月間那樁事,林春不出聲了,緊盯著八斤。
八斤回道:“小蓮再不要臉還能比過你閨女?”
槐花娘理屈詞窮,干罵道:“都是你們瞎掰胡扯…”
八斤也不理她,只嘲諷地對王家人道:“你們王家養的好閨女,出息呀,真聰明!要是個男娃,怕不得跟黃小夫子一樣考秀才。她把人弄得團團轉,自己屁事沒有;人家吵翻天,她跟著做好人;兩邊糊弄,她自己瞧著偷偷笑。”
槐花爹踏前一步,揮舞著拳頭威脅道:“你敢再瞎掰!”
林大爺卻喝道:“讓他說!”
他神情很威嚴,眼神很犀利。
林太爺也冷聲道:“說!說清楚!”
那枯枝一般的手指卻在桌面上無意識地“噠噠”敲,不知心里想什么。
王家人尷尬極了,想要阻攔,又不知怎么攔。
王四太爺和王老太太對視一眼,又都垂眸。
所有人都看著八斤,聽他說出什么驚人秘密。
八斤望著槐花,嬉笑道:“你當自己干的事沒人看見,就當沒事一樣了?旁人沒看見,我看見了!我看見你進后院,你也看見我了,曉得我在干什么,才跑出去叫杜鵑。你安的什么心?”
林春立即逼近槐花,問道:“是不是這樣?”
聽到這,黃元再忍不住,也走進來盯著槐花。
槐花連連否認“不,我沒去!我沒去!你瞎說!”
八斤恨聲道:“你就賴吧。我那時候腦子發昏,看見你一個影子晃了下,也沒認出來是誰,也沒多想;后來叫春生打得七死八活,也沒空想。過后我才又想這事,又聽說是你叫杜鵑去看春生的,可她沒去,小蓮去了,我這才想起來:你那天穿的衣裳,可不就是我看見的那個人么!”
槐花依然否認:“你瞎說!全是你瞎說!”
如今,除了竭力否認,她已經想不起別的話了。
林春盯著她,眼神中冷、恨,還有不恥,令她無法支撐。恍惚間,她覺得又回到娘娘廟旁的池塘邊,掉入冷水中掙扎不起,眼看著他決然而去。——這次是他親手推她下水的!
至此,眾人都明白了這事果真是她弄得鬼。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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