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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舊愛登門

  他送趙御史這個,一是感謝他青目提攜,二是展示自己的學識功底。冰火中文他聽說進書院都是要進行考核的,總要讓人認可趙御史的眼力,不能指責他徇私情。

  趙御史聽得不住頷首,剛硬的臉上露出嘉許的笑容。

  他身為御史,事事都要謹慎,這個少年很合他脾性。

  他不喜多言濫美之詞,就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來說,這屏風雕琢得令他心驚不已,但也只是不動聲色地略點頭,又問林春為何不雕“潛龍騰淵”和“鷹隼試翼”,這樣山水和飛禽走獸都有了,豈不好?

  林春便解釋道,他生活在山中,這四種情景常見,所以爛熟于胸;而那龍他根本沒見過,鷹見得也少,“若是雕出來,徒具形似而沒有神韻,就落了下乘。還有,小民挑木材的時候,只找到這幾種紋理的香楠木,分別是淡金絲紋、水波紋、山峰紋和云彩紋,只能因材使用了。”

  原來楠木的珍貴與其紋理息息相關,紋理越豐富稀少,木材便越珍貴。所謂金絲楠木,本是香楠一種,其木質細膩,散發幽香,紋理燦爛、恍若云華,更有呈魚鱗龍紋鳳尾等珍貴祥瑞之圖案的,近兩百年來已被皇家列為專用。

  林春尋的這幾段木材,比金絲楠稍差些,但也足夠珍貴了。那人本不賣的,是林大猛抵押了銀子,言明日后從山里運出同等更好的楠木來還他,眼前來不及回家取,先用這個來救急。那人卻是知道黑山鎮林家鋪子的,知道他們沒說假話,樂得做順水人情,便先借他用了。

  林春指著那屏風向趙御史解說,他是如何借助金絲紋理展現霞光,才雕出這“紅日初升,其道大光”的。如此才更具神采。又說若是晚間在燈光照射下,這紅日霞光更加逼真、更顯光華燦爛。

  趙御史眼中爆出璀璨光芒,對他的看法又拔高一籌。

  半響,才又問道:“那虎呢?虎你也常見?”

  林春便裂嘴笑道:“小民正好養了一只虎。”

  把如風的來歷說了一遍。這虎可是他從小看到大的。

  趙御史不由瞪大眼睛,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當日,他便領著林春去荊州書院拜見老友周夫子,一番考問后,林春便被周夫子收在門下。這周夫子,便是百年前就蜚聲大靖的青山書院山長周楠的族人。

  杜鵑等人聽了這消息,都歡喜極了。

  當晚,她特地燒了一桌好菜為他慶賀。

  吃完,林春又開始閉關,潛心制作另外三扇屏風。

  杜鵑則每日里變著花樣給他做吃的。每當他出來透風的時候,迎向他都是歡喜的神情、諸事順心的模樣。這是怕他擔心,不想以外事打擾他。

  而黃元常出去會友、處理各種俗務,閑暇時則盡情和家人相處,一天天融洽起來。

  他發現。這個新家對他越來越有吸引力,老實爹和娘并非跟他隔了天塹,無法溝通,相反,他們很容易親近。

  就拿老實爹跟小妹黃鸝的相處來說,每每看得他失態。

  某天,黃鸝忙完了事。正靠在椅子上給他這個大哥縫衣裳,老實爹從外興沖沖地進來,手里舉著四串糖葫蘆,獻寶似的對小閨女道:“黃鸝,瞧爹給你買了好吃的!”

  黃鸝一看,道:“這不是糖葫蘆?”

  黃老實得意地點頭。道:“你們四個一人一串。”

  哄小孩子呢!

  黃元正和杜鵑商議元夢齋的未來規劃,聞言抽了抽嘴。

  倒是杜鵑笑著伸手道:“爹,給我一串。”

  黃老實忙走過來,遞給她和黃元各一串,另一串給黃小寶了。

  黃元剛要推拒。杜鵑一把接過去,塞給他,還朝他使眼色。他只好接了過去,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就聽那邊黃鸝問“爹,這糖葫蘆多少錢一串?”

  黃老實道:“一文一串。”

  黃鸝大叫埋怨道:“哎呀爹,你吃虧了!這糖葫蘆就是山楂外面沾了一層糖。四個山楂就要一文錢,這是坑你呢。每年八月咱們摘那許多山楂,照這么賣,你想想能有多少錢?”

  聽小閨女這么一算賬,老實爹心虛了,強辯道:“那還有糖呢,糖可是值錢的。”

  黃鸝一邊咬山楂一邊鄙視道:“這點糖…連一勺子都沒有。爹你太老實了,人家說什么價就什么價,那怎么成!你應該還價,要兩文錢三串,三文錢五串,這樣才劃算。唉,這里面就是山楂,我年年吃的,什么好東西!嗐,這城里人真是沒見識,花錢買這個吃。”

  馮氏正好進來,聽見這話插嘴道:“你爹一輩子糊涂,哪會買東西。還好沒給他許多錢,不然還不曉得怎么亂花了呢。”

  黃老實見小閨女把糖葫蘆批得一無是處,又說自己不會買東西,媳婦也說自己,很慚愧,心里過意不去,便討好道:“你不稀罕山楂,那爹再出去給你買些點心吃。”

  黃鸝忙道:“算了算了!爹要是走遠了,回頭走丟了,給人騙了錢,我們還要滿大街找爹。找不著,還要去衙門報案。”

  黃老實嚷道:“爹這么大了,怎會走丟呢!”

  黃鸝白了他一眼,揭露道:“昨天咱們上街,爹看見賣東西的就走不動了,要不是我拉著你,還不知拐哪去了呢。”

  黃老實無可抵賴,便道:“爹就算走丟了,不曉得問路?都說路在嘴上,多問問不就成了。”

  黃鸝堅持不讓他去,說要去也等她有空了,陪他一塊出去才放心,一面指使道:“爹,幫我倒杯茶來。”

  黃老實就顛顛地跑去倒了。

  黃元早聽不過去了,忍不住就要訓斥小妹,也太沒尊卑上下了,就見她接過爹手上的茶,順嘴問道:“爹,你晚上想吃什么?先說了,我好早些準備。”

  黃老實就跟個孩子似的。立即報出一串菜名。

  黃鸝點頭,一一記下了,暫把針線擱下,起身去廚房。說先把要提前準備的菜先準備好。黃老實也跟了去,說是給她打水洗菜。

  黃元便閉上了嘴,覺得自己純粹是沒事找事。

  他將糖葫蘆往杜鵑手上一塞,道:“給你。”

  杜鵑笑道:“你不吃?山楂可是開胃的,你不用怕吃這個覺得幼稚丟人。我們在家的時候,年年七八月都能摘許多山楂。吃不完,就曬干了收起來,冬天用來泡水喝,消食最好了。”

  黃元見她本來就雙唇嫣紅,如今吃了糖葫蘆。更是紅艷艷的,連嘴角都沾了紅漬,心里一動,掏出手帕幫她擦了,道:“我不喜歡吃這個。”

  杜鵑瞅著他就笑了。一副洞察他小心思的模樣。

  “那等今年山楂上來了,我做了山楂糕你別吃。”

  “為什么不吃?我也不吃米,可是米煮的飯我還不是一樣吃;我也不吃麥子,可是面粉煎的餅我也吃。”

  杜鵑指著他道:“你…看你實誠,這么狡辯!”

  黃元笑著道:“誰狡辯了?我再狡辯也狡辯不過你,少年銳氣,直沖九霄。是何等振聾發聵!”

  杜鵑急了,揚起拳頭要打他,被他一把攥住胳膊,說“別仗著你學了幾天武功,就可以欺負弟弟。”

  黃小寶悻悻地插嘴道:“欺負弟弟算什么,她和雀兒姐那年還把我摁在河灘上好一頓打呢。打著我還問我服不服。你不知道,那時候她才兩歲。”

  黃元聽了失聲問道:“這是真的?”

  杜鵑大叫:“黃小寶,你怎不說你干了什么事?”

  黃小寶就不好意思地笑了。

  黃元便追問當年情形,聽后牙癢癢,連說黃小寶該打。兄弟姐弟幾個互相取笑。

  這時馮氏端了一碟在井里涼浸的瓜果進來,就看見這樣溫馨的場景,十分歡喜,走過去殷切地對黃元道:“來,歇歇氣,吃點東西。別累著了。”

  話說他們剛才根本沒干活好不好!

  黃元忙道:“好。謝謝娘。”

  杜鵑就埋怨道:“娘眼里就剩下弟弟了,我跟小寶哥哥坐這,娘兩個眼睛都沒看見。”

  黃元噗嗤一聲笑了。

  他漸漸喜歡上了這種家庭氣氛,喜歡老實爹被兒女呼來喚去,喜歡娘高聲責怪爹無能,喜歡姐姐和妹妹用心給家人做每一頓飯菜,晚上一家人聚在一塊閑話,看她們娘仨做針線…好像很沒有尊卑上下,親情味兒卻很濃厚。

  好日子沒過兩天,麻煩來了,還不止一樁。

  首先,是黃元的前表妹陳青黛找上門來了。

  杜鵑聽后,要黃元別出去,自己去應對。

  黃元搖頭道:“躲得過初一,還能躲得過十五?這事還得我去了結。她那脾氣,你不清楚,應付不來的。”

  杜鵑懷疑地問道:“你能應對?別人家女孩子一哭,你就慌了,就憐香惜玉起來。男孩子都是這樣…”

  黃元瞪了她一眼,道:“瞎說什么!”

  于是出去,一面迎了陳青黛進來,一面派小二去通知陳家,一面喊杜鵑黃鸝出來陪客。他是不會單獨面對陳青黛的,知道跟她扯不清。

  陳青黛十三四歲,身形纖巧,眉眼靈活,行動間沒有小女兒家的含蓄害羞,也不像大家小姐拘謹端莊,氣勢足的很,猛一看,倒跟黃鸝神韻有些類似。

  當然,這是指黃鸝厲害時候的樣子。

  黃鸝是多變的,哄人的時候乖巧著呢。

  陳青黛見了杜鵑一愣,猛然想起這就是當年在黑山鎮見過的小女孩,轉臉質問黃元道:“你就是為了她才退親的?”

  眼中溢滿憤怒。

  黃元沉臉喝道:“青黛,這是我姐姐!”

  陳青黛這才收聲,但不知為何,看著杜鵑還是很不喜;杜鵑對她也不喜,一看就是個驕縱的小女孩。所以說,情敵對對手的感覺很敏銳。

  因黃元勸她回去,就聽她回道:“他們瞞著我退親,我是不認的。他們要退是他們的事,我只認定表哥,生是表哥的人,死是表哥的鬼。”

  乖乖,居然是個敢恨敢愛的女子!

  黃元皺眉道:“青黛,你知道這事已經無可轉圜。”

  陳青黛靜靜地坐著,不言不笑,一副鐵了心的模樣。

  跟她的丫鬟站在一旁,神情十分著急。

  見她這樣,黃元詫異極了。

  說他一點不感動是假的。他為了懲治和躲避她,對她百般刁難和彈壓;而她為了迎合他,獲得他認可,居然能沉下心學那些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以一富商之女,在那些官宦小姐中也博得了些名聲。

  可是,他還是不能違心地接受她。

  此時,斷不能心軟!

  想畢,他對杜鵑使了個眼色,便走了出去。

  等黃元一走,黃鸝先開口道:“你跟我哥哥已經退親了,那天在大堂上好多人都聽見的。你還過來找他,傳出去你還有什么臉面?”

  她很不客氣,就差沒說“不要臉”三個字了。

  陳青黛冷冷地說道:“我說過了,他們是他們,我是我。”

  杜鵑微微一笑,道:“陳姑娘,也不能這么說。你家的長輩再怎么樣,也是為你好。不然,真要是牽累陳家和楊家滿門抄斬,你又于心何忍?這樣事歷史上不是沒有過。”

  陳青黛激動地說道:“現在不是沒事了!”

  杜鵑很無語,沒事了就吃回頭草,當黃元是什么?

  正在這時,黃元引著陳夫人走進來,后面跟了好幾個媳婦婆子。

  “這是怎么了?”

  陳夫人看著黃元問。

  黃元躬身道:“陳姑娘想是走累了,進來歇歇,還請陳夫人帶她回去。”

  連聲姨媽也不叫了。

  陳夫人看著他臉色就沉了下來。

  退親后,沒想到黃元卻無罪,被放了出來。她本來就后悔了,偏青黛倔脾氣,放出話來說非黃元不嫁,不然就死。

  她雖也拘管著她,明知管不住,只得暗自希望鬧大后,黃元能念舊情,重新續上這門親事。若是那樣,就將青黛嫁入黃家也是肯的,反正黃家是莊戶人家,好拿捏。

  但眼前這情勢,黃元明顯不肯認了。

  陳青黛流淚道:“任你怎么說,我今天也不會離開。我從小心里就沒有旁人,你是知道的。這城里誰不知我們定了親,如今退親,你讓我嫁給誰?誰還肯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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