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前在南濱當街賣煙時的情景，吳小柱感覺就像昨天似的。早上一起出門，中午一起去動力機械廠食堂吃飯，晚上回家一起數錢，哥兒倆無話不說。
現在錢賺多了，關系反而大不如以前。
尤其下半年，章程絕大部分時間在香港，哥倆聚少離多。而且他做得那些事情，想幫也幫不上忙；他跟別人說得那些話，更是想插都插不上嘴。
回海濱別墅的路上，吳小柱再也忍不住了，側頭看了一眼比去年高出近一頭的章程，扶著方向盤感慨地說：“跟哥走，抽良友；跟哥干，坐皇冠…三兒，別看我們在南濱老家賣煙時整天掛在嘴邊吆喝，其實皇冠到底什么樣那會我真不知道，現在想想就跟做夢一樣，不但見著了，自己還有一輛，昨天小軍還開玩笑說要把順口溜改一改，改成跟你走、抽良友；跟你干、坐皇冠。”
沒有他帶領一幫兄弟姐妹倒賣空白特區通行證，就沒有NB電氣的今天。
當年破土動工，當年設備投產，當年創匯一千八百萬港幣，當年繳納近一百多萬利稅！NB電氣的發展速度，就算在以創造奇跡而著稱的特區也是一個奇跡。
考慮到注冊變更和資產分割后，NB電氣和NB電工已成為兩個法律和事實上的獨立公司，啰湖區政府決定再給一塊黑牌照，以表彰NB電氣為特區經濟建設所作出的貢獻。
一塊黑牌照就等于免去一輛轎車的進口關稅，而且公司年底資金寬裕，于是章程和劉思偉毫不猶豫地買了一輛皇冠轎車，作為對吳小柱上半年販賣空白特區通行證的獎勵。
回想起把香煙剛搬到商業局倉庫時的夢想，章程忍不住調侃道：“表哥，過幾天就要分紅了，雖然要給公司發展多留些資金，但二三十萬還是有的，三上三下的大樓房我估計你也不想回老家蓋了，更看不上黃公安開得那種125摩托車，倒是村口老陳家的二丫頭…”
提起這個吳小柱就感覺丟人，頓時連連搖頭道：“別說了，再說我跟你急！”
“怎么，眼光高了，看不上人家了？”
“不是看不上，是感覺沒以前好看。”
章程哪能就這么放過他，追問道：“哥，有對比了？跟我說說到底是誰，反正這里又外人。”
吳小柱放緩車速，回頭問道：“你保證不跟別人說。”
“我保證。”
“電氣組裝車間的保管員，姓張，人長得挺秀氣，還特別能干。”
果然見異思遷了，章程感覺有些好笑，若無其事地問：“那人家有沒有對象？”
“沒有，我都打聽過了。”
看著他那副興奮的樣子，章程微微點了下頭：“既然這樣就托個人介紹介紹，胡總沒時間就去找我姐，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沒什么丟人的。”
“還是過完年再說吧，”吳小柱顯然有自己的計劃，立馬岔開話題，一臉疑惑地問：“三兒，你吃飯時說東德科學家跟我們簽訂的什么交流協議，我就不明白了，他們是科學家，還代表國家，怎么可能放下身段跟咱們交流？”
“這沒什么好奇怪的，他們喜歡當老二，不喜歡被別人比下去，不管在體育上還是在科學上。”
“你這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不管參加什么運動會，拿金牌最多的都是蘇聯，民主德國也幾乎永遠是老二，不過這跟咱們實驗室又有什么關系？
“因為我們實驗室有個世界第一的發現。”
世界第一，吳小柱樂了，好奇地問：“發現，是不是跟面板專利一樣，獨我一家，別無分號？”
章程不得不耐心地解釋道：“發現跟發明是兩碼事，發現是指本來就存在的，只是之前誰都沒注意到，具有很大的偶然性；發明是一種創造，之前根本沒有，完全是一種新鮮事物。至于是發現厲害一點，還是發明厲害一點，這個真沒法衡量，總之都非常了不起。”
“那到底有多了不起？”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章程沉思了片刻，笑道：“以前我們搞研究全要自己掏錢，有了這個了不起的發現之后，香港幾所大學的專家教授不給他們錢都愿意跟我們一起研究。另外我們NB實驗室還能接受捐贈，甚至連香港政府過完年都會提供一筆研發資金。”
“香港政府給咱們錢？”
“確切地說應該是給NB實驗室，專款專用，每年都需要進行審計，不得挪用于其它課題的研究。”
“香港政府為什么給錢咱們。”
“因為我們是香港公司啊，換句話說這個了不起的發現也屬于香港的發現，可以提高香港在國際上的知名度，可以提高香港在國際學術界的地位。更何況幾百萬港幣對他們而言就是毛毛雨，連資助給那些大學實驗室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巨磁阻效應的發現，無疑是章程最為得意的一筆，頓了頓之后接著道：“除了香港政府和香港幾所大學之外，美國國際商業機器公司也會提供一筆資助，不過他們是有條件的，將來要分享研究成果。”
沒有人比NB電氣股東更清楚知識產權的重要性，要不是章程那近百項外形設計和實用專利，NB電工的開關面板根本無法像現在這樣橫掃國際市場，更別提明年上市了。
想到將來要跟人家分享成果，吳小柱急了：“三兒，一招鮮吃遍天，現在沾點小便宜，將來肯定要吃大虧！錢不夠我們有，千萬別要那個美國公司的資助。”
章程似笑非笑地問：“你們有多少？”
事實證明丁文明投資股票一點都沒錯，隨著中央調整金融政策，緊縮銀根、壓縮基建投資，剛經歷過一次物價大暴漲的人們紛紛把目光投向國庫券和股票，試圖以這種方式保值或牟利，以至于上半年還要黨員干部帶頭認購的香發展股票一下子火了起來。現在黑市交易價已高達兩百二多一股，整整翻了一番。
瞞著章程是大家共同的決定，吳小柱不敢亂說，只能反問道：“你要多少？”
章程哪里知道他們有個小金庫，輕描淡寫地說：“想讓那個發現變成發明，大概需要投入三到五億美元，需要十年左右時間。”
“這么多！”
差距太大，想幫也幫不上，讓本想來個雪中送炭的吳小柱很是失落。
回到海濱別墅已是深夜十一點，明天周末，一直住這里的吳小蓮和陳寶琳還在客廳看電視。
“二姐來電話，問你什么時候到滬江，她準備等你一起回老家。”
吳小蓮要比陳寶琳受歡迎得多，一有時間就幫著帶小嘉輝，見章程滿臉通紅的走進來，就知道他喝酒了，立馬起身去泡茶。
“知道了，我明天下午就動身。”
“坐飛機嗎？”吳小蓮一臉羨慕地問。
“嗯，”章程接過茶杯，倍感無奈地苦笑道：“如果簽證辦得快，我可能年前就要去德國，大姐夫又回不去，到時候還得麻煩你陪我姐在家多住幾天。”
想起李曉山剛從滬江幫章琳辦護照回來，陳寶琳冷不丁問：“三兒，你真打算讓小琳出國？”
“是啊，不能再拖了，必須在我去德國前確定下來。”
以自己學歷不高、無法服眾為由，迫使章琳下決心出國留學，將來好代表章家執掌公司，是章程所能想到的讓她避開風波的唯一辦法。
同名不同命，自己在電子事業部混日子，章琳卻要為將來接管公司做準備，陳寶琳很不是滋味兒，酸溜溜地說：“三兒，你真打算讓章琳將來掌管公司？”
“不可以嗎？”
首席工程師雖然是自封的，但幾乎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同，何況他還是NB電氣的第一大股東，陳寶琳再也不敢把他當孩子看，唉聲嘆氣地說：“你是第一大股東，你說可以當然可以啦。”
章程不愿意在這個問題上糾纏，抬頭笑問道：“琳姐，文明哥呢？”
提起整天躲著自己的丁文明，陳寶琳一肚子氣，撅著小嘴嘀咕道：“他的腿又沒長我身上，他去哪兒我怎么知道。”
所有人都在撮合，他倆的事已經成了NB電氣公開的秘密，想到今天晚上一對確定戀愛關系，一個有了意中人，章程不禁打趣道：“琳姐，你倆的事到底要拖到什么時候？陳叔和丁叔一天一個電話問，再沒點實質性進展，他們非得過來把你倆捆一起送洞房不可。”
丟死人啦，陳寶琳恨恨地說：“他們亂點鴛鴦譜，你也跟著起哄。今天把話撂這，就算天下男人就剩他一個，我也不會嫁給他！”
“門當戶對，青梅竹馬，你倆不是挺合適的嘛。”
“合適的人多啦，為什么偏偏是他？”
惹她生氣是章程最大的樂趣，看著她那副咬牙切齒的樣子，又問道：“那為什么偏偏不能是他？”
論長相，丁文明雖算不上玉樹臨風，但也是大帥哥一個；論成就，人家現在是電子事業部總經理，雖然沒電氣事業部和NB電工那么紅火，一年產值也好幾百萬；而且正如章程所說的一樣，門當戶對、青梅竹馬。
相比之下，那些剛從象牙塔里出來的同學實在不夠看。為什么不能是他？這個問題連陳寶琳自己都想不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