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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蘭德房間的隔壁,就是皇后和凱瑟琳睡的房間,杜蘭德無限眷戀地在那扇房門前站了許久、許久,然后悄然隱沒于夜色黑暗之中。
是的,杜蘭德決定離開。
深夜中的詠戰堡壘依然巍峨、磅礴、氣勢萬千,卻比白天多了一份安詳。站在城中,站在這片星空之下,根本就感受不到戰爭時期的緊張氛圍,因為無論多么激烈的戰火,都被擋在了山腳下堡壘最外圍的那堵高墻之外。
正如凱恩斯所說,這里是圣地,這里是中樞,這里是凈土,可惜,這里并不能成為杜蘭德的凈土。
來到古羅藍堡大門口的時候,杜蘭德停下了腳步。
一個枯瘦的身影從外墻邊上的陰影中走出來,沉沉地嘆息著:“我沒猜錯,你果然要離開了。”
“勞倫斯先生。”杜蘭德并不意外勞倫斯會出現在這里。
這位曾經的神袛擁有輝煌的過去,若非那位“兩儀裁決”的天資太過超群,勞倫斯也不至于從神位上退下。若論戰力,他不比兩儀裁決的其中一位繼任者米洛要差。只可惜一個人無法重復融合同一個神火兩次,所以當兩儀裁決隕落之后,繼承光之神位的人,是米洛,而非勞倫斯。
勞倫斯從杜蘭德回來之后的言行舉止看出了端倪,他知道杜蘭德決定離開了,所以提前等在這里。
杜蘭德看著這位第一次見面便為了自己對神袛分身出手的老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勞倫斯卻讓開了,搖頭道:“我不能受你這一禮,老人家我很熟悉這一套的,你肯定在行禮之后要把各種麻煩的人和麻煩的事都托付給我。”
“是啊。”杜蘭德笑了,“我的親人和朋友就拜托您了。”
“你就這么放心把他們丟給我這個沒多少日子好活的糟老頭子?”
“不是還有夜翼嗎?我和她的關系…很鐵。”杜蘭德語氣很輕松地說,“諸神們盯上的是我和我的刀,有您和夜翼在。我相信我的親友不會有事。我女兒還要參加宗祠洗禮,也希望您多操點心。另外,我相信您已經能看出來了——我的岳母還有那頭魔龍的來歷不一般,告訴他們盡量低調些,等我回來。還有蘭子小姐,替我謝謝她。”
杜蘭德沒說一句,勞倫斯臉上的皺紋就會深重幾分,在光影效果下就好像刀子刻上去的。
“你真的要走?”老人問。
“不然呢?”杜蘭德垂下眼瞼,“把自己的命運交給那個什么見鬼的神袛會議嗎?”
“你不是說,馬努斯承諾會給你一個公平的評定嗎?”
杜蘭德搖頭:“評定這個詞本身。就是對我的不公平。在森德洛的危機面前,我不再是一個人,只是一件工具。”
不知不覺間,杜蘭德緊緊攥住了雙拳,語氣變得有些生硬:“我…我不想多說什么,也懶得為自己辯解或證明什么。但我回到這里,不是為了當一件等待評定的工具!”
勞倫斯沉默。
比起杜蘭德,勞倫斯更了解馬努斯,馬努斯和塞爾東不同。也和寧頓不同,馬努斯是完美的,這意味著他不會犯錯,意味著他不會有任何傾向性。馬努斯會保持絕對的中立。不會讓任何“精神”、“情緒”、“主義”之類的東西干擾他的決定。
他只會做對的決定。
而且和寧頓不同,馬努斯不會使用任何偷襲這類的下作手法或陰謀詭計,因為馬努斯不需要。
所以,杜蘭德選擇離開是非常明智的選擇。
如果真等到三天后的神袛會議。那么杜蘭德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幾率被諸神認定為:必須奪取他的刀。
到時候,杜蘭德根本無從反抗。
“…這見鬼的戰爭!”勞倫斯忽然狠狠跺腳,低罵了一句。
“是啊。這見鬼的戰爭。”杜蘭德微笑道。
勞倫斯吸了口氣,認真地問:“準備去哪兒?”
“回扎古力山脈,或是直接出城去希望平原。我會以我的方式為森德洛而戰。”杜蘭德很是輕松地說,“您有什么建議嗎?”
“還是…回扎古力山脈吧。”勞倫斯嘆了口氣,“希望平原離諸神太近,而且你無法想象那片土地上的戰局有多么慘烈,希望平原早已變成絕望平原了。喏,這個給你。”
老人遞過來一個印章似的東西。
“這是什么?”
“特別通行證。”勞倫斯撇撇嘴說,“算是我這個退役神袛的小小福利吧,可以讓你暢通無阻地通過母域門,順利前往扎古力山脈的遠古庇護。”
“謝謝。”杜蘭德接過通行證,又用力給了老人一個擁抱,然后推開城堡大門,身形在一個閃掠間消失。
悄然走在詠戰堡壘的街上,杜蘭德的耳邊充斥著有關自己的議論,有人叫自己“英雄般的持刀者”,但人們總是更加傾向于相信眼睛看到的,因此,更多的人稱呼杜蘭德為“邪惡的弒神者”。
哪怕已經決心離開,杜蘭德依然從心底感到一絲悲涼。
“這見鬼的戰爭!”杜蘭德心里又罵了一句。
“一定會選擇離開的吧,那個年輕人。”在一片以青色為主色調的府邸中,風神對身旁的夜翼輕聲說。
夜翼點了點頭:“嗯。”
風神面具眼孔里的雙眸流露出一絲笑意:“原來你早已猜到他會離開。”
“他是個很驕傲的人。”
“可你知道馬努斯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的吧?”風神溫和地說。
夜翼轉頭看著風神,一字一頓地問:“馬努斯是不是已經有決定了?他到底決定怎么對杜蘭德?”
其實打從馬努斯歸來的那一刻起,夜翼就知道杜蘭德的未來,已經不在她的掌控范圍內。三天后的神袛會議,其實不能算是一場會議,而是馬努斯一個人的決定。如果馬努斯做出判斷,要奪取杜蘭德的刀,那么夜翼也無從抗拒,因為馬努斯的強大是壓倒性的。
風神沉默片刻后道:“你也知道馬努斯那個人,他是那種讓人甘愿為他而生、為他而死的人。我想,他會試圖說服杜蘭德。”
夜翼全身一震,聲音微啞道:“他打算說服杜蘭德…說服杜蘭德心甘情愿地獻出自己的刀?”
這是夜翼最擔心的一件事。
聽起來雖然不可思議,但夜翼知道馬努斯有那個本事。
而如果“獻出審判戰刀”變成了杜蘭德自己的決定的話,夜翼該怎么辦?難道眼看著杜蘭德犧牲自己?
如果杜蘭德自己不愿意的話,哪怕對手是森德洛的所有神袛,哪怕對手里有青色憤怒馬努斯,夜翼也不惜一戰!
大不了打個天翻地覆,夜翼才不管什么大局不大局!
那么,如果杜蘭德自愿犧牲自己呢?
有關斯內爾的血脈研究,夜翼現在也大致了解一些了——那是一項抽離神級血脈能力、并令之永久具象化的技術。
剝離血脈能力的好處,是審判戰刀將永久的保留下去,世世代代傳承。
代價則是杜蘭德的生命。
“馬努斯打算說服杜蘭德主動獻出他的刀?”夜翼又問了一遍。
風神憐惜地看著夜翼蒼白緊張的臉龐,還有失去血色的嘴唇,艱難地說:“是的,馬努斯已經有決定了,他打算說服杜蘭德和他做出一樣的決定。”
“無需等到三天之后的神袛會議,今晚,就會有結果了。”
杜蘭德拾級而上,半天前他自這條長長的臺階而下,離開真央廣場,前往古羅藍堡。
半天之后,他卻要反過來,沿著臺階而上,前往真央廣場,離開詠戰堡壘。
杜蘭德的心已經安定下來了。
決定離開的過程很痛苦,單方面的告別親友很痛苦,杜蘭德心頭滴著血把女兒托付給勞倫斯,然后頭也不回地離開古羅藍堡,不敢回頭多看向一眼。
但在即將離開之際,杜蘭德已經不痛苦了。
他知道沒有時間給自己用來痛苦。
離開詠戰堡壘的過程也許不會很順利,杜蘭德對此早有預料,他之所以連夜離開,也正是為了避免引起更大的艱難,他不認為有人會想到他會離開,夜翼或許能猜到,但她不會說出來。
至于馬努斯和風神,杜蘭德認為他們不了解自己,所以更不會預料到自己的去意,就算想到,估計也不會料到杜蘭德當晚就會離開。
但當杜蘭德登上長階,駐足于廣場邊緣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想錯了。
因為青色憤怒之馬努斯就站在自己前方不遠處,正微笑地看著自己。
杜蘭德愣了好一會兒,身體陣陣僵硬,臉色連連變幻,最終盡數化為一個苦笑:“青色憤怒…原來這就是青色憤怒!是我太大意了。”
馬努斯出奇溫和地笑了笑說:“我也好,風神也好,夜翼也好,我們都已經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經歷過無數的事情。你沒有大意,只是有些想當然。”
“所以你不打算讓我走嘍?”事到如今,杜蘭德也豁出去了。
“不,我打算和你一起走。”馬努斯微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