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都真的是物華天寶之地,四野有著肥沃的良田,每年雨水豐足,哪怕是進入冬天也不會太過寒冷,每年只要撒下種子,來年就會有好收成,雖然其中九成都要收入官倉,僅余的一成也足夠保證那些農人不會被餓死了。所以杜蘆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好國君,朝中官員也時不時送上些萬民稱頌的表章,讓他更加堅信了這一點。
像自己這樣的好國君只有蜀中一地怎么夠?巴國該是我的,苴國也該是我的,華夏這么大,周天子卻根本治理不好,若是他有自己一半的能力還會被逼到洛邑去?正因為根本看不上周天子,所以他才會在姬扁稱帝那日送了臭大糞去,就是要挑起兩國之爭,結果怎么樣?強楚敗了,近年來日漸強大的秦軍也受阻潛水關,那位號稱天下奇才的孫賓也不過如此嘛,等到秦軍承受不住損失后退,就該是他與華夏認真談條件的時候了。
前線打得不錯!秦巴苴三國雖有聯合之勢,可是那又如何?正如十萬秦軍也無法攻下潛水關一般,巴苴這兩個手下敗將早晚也是落敗的結果,新都隱于蜀中,如今是連半點戰爭味道都沒有的,自蜀立國以來,什么時候會被人打到家門口了?
“秦軍在潛水關前折損已近三萬,怕是堅持不久了,待潛水戰罷,寡人當親征巴苴、揮師華夏,諸位愛卿可愿......”
落座在大殿之上的杜蘆滿面紅光,懷中抱著香噴噴的側夫人,美人在懷更顯英雄壯志,正在揮斥方遒的興奮勁兒上,忽覺地面隆隆震動,隱隱聽到有軍士吶喊呼進之聲!
“是哪一位將軍在操練兵馬?”
杜蘆倒是沒有不高興,今天本來就是小朝會,說不得就有盡職盡責的將軍在操演軍馬,正與他揮師華夏的想法契合,定是個大大的忠臣。必須要嘉獎!群臣也是議論紛紛,新都之軍其實不比前線戎邊的精銳,何時有了這般聲勢?難道當真是蜀國國運將興,連這些常年呆在國都的軍卒也有了虎狼之姿?
“君上。有特急軍情稟報!”
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從殿外傳來,來人已經顧不得什么君臣禮儀、等待內宦傳名,人尚站在殿外,焦急的聲音已傳入殿中:“敵......敵軍已來至我新都城下,新都城......被圍!”
“什么?新都被圍!”
杜蘆再也顧不上什么君王禮儀。一挺身站了起來,險些將懷抱的美人掀翻于地,殿中群臣更是一陣騷動,上大夫杜充一把抓住沖進大殿的副將,說話都結巴了:“你......你敢擅闖朝會!你你你......方才說什么敵軍圍城?謊報軍情可是要殺頭的!”
“是巴國的軍隊麼?不可能!巴苴兩國還在梓潼與我軍纏斗,何況他們都是輕裝冒進,完全沒有后方補給,說是纏斗不如說是騷擾牽引我軍。秦軍仍在潛水關前,潛江染紅也難得寸進,我新都附近哪里來得敵軍?難道是神兵天降麼?”
“說清楚!若是謊報軍情亂我軍心。臣請君上斬落此人首級,高懸城門!”
“是秦軍!是秦國西君白子的旗幟!”
副將臉都黑了,嘶聲大喝。蜀國官職自成體統,他這個副將可不是景監做過的中尉副將,最多也就相當于秦國一名千夫主,這次若不是責戎新都的上將軍心神大亂,點了他來快馬報訊,恐怕這輩子都沒機會登入朝堂,哪里想到這些大臣卻叫嚷著要砍他的頭?
“秦軍?還是白棟的軍隊?”
蜀國朝堂頓時變得寂靜下來,一時間落針可聞。杜蘆與臣子們面面相覷,只覺方寸大亂。
新都城頭狼逐兔奔,一片慌亂。
黑云壓城城欲催,今天可不是個好天氣。烏云密布將雨不雨,原本就讓人心情壓抑說不出的難受,此刻新都北城前更是陳列了數萬秦國大軍,站在城頭望去,只見秦軍人喊馬嘶、兵甲明亮,大軍從護城河外一直鋪到了天邊。仿佛這只大軍就是天降神兵,要來討伐蜀國。
“伐蜀,伐蜀!”
數萬大軍齊聲怒吼,長戈頓擊地面,堅固的新都城都仿佛晃了幾晃;石仲深深吸口氣,壓低了聲音對杜充道:“是白棟的西域大軍,這只軍隊以秦國雍郿精銳為骨,西域各國強戎為干,又有白家的財力支持,戰斗力怕是還在普通秦隊之上,我們要小心了。”西虢城的遭遇就像是一場噩夢,石仲現在想起來還會后怕,這位上將軍杜充是杜家嫡系,算起來還是杜蘆的叔父,帶領沒上過幾次戰場的新都軍日常操練還算是把好手,如今卻是要面對白棟的強兵悍將,石仲真是為他捏了把汗。
秦軍似乎不準備給杜充任何準備機會,鼓角聲中,數百面旗幟揮動,秦人令天下震恐的弓弩已鋪天蓋地壓向了新都城。白棟這五萬大軍可不比普通秦軍,雍郿精銳個個精通騎射,那些西域強戎更是打小就玩弄弓箭的祖宗,蜀軍雖占地利,與秦軍對射起來也似乎占不了便宜。看到袍澤們一個個中箭倒下,或者一頭栽向城下跌得粉身碎骨,這些沒怎么上過戰場的新都軍手軟腳軟都是有的,甚至有人被嚇得發了瘋,拿起武器就去攻擊自己人。
秦軍箭雨不停,大軍中又推出攻城車、破門錐、連城岳等破城利器,石仲看得眼熟,仔細觀察后才發現這些攻城重具竟然都是用蜀中特產的方竹制成,外覆皮革鐵片,立即就成了破城利器,他立即大吼一聲:“火箭手準備,萬萬不可讓秦人的這些攻城重器靠上城墻!”話音未落,只聽‘啪’一聲響,面前的女墻凹處被兩個銅勾緊緊抓住,卻是秦軍的云梯已經靠上了新都城,低頭望去,三丈寬的護城河上已經架起了十幾座浮橋,無數秦軍還在扛著沙土袋子往河里扔,這才開戰多久啊?秦軍的效率竟然明快如斯!
杜充其實不白給,他的頭盔被秦軍一箭射落,連系發的發簪也不知飛到了哪里,他就一把抓住披散的頭發,用長劍削了去,口中大喝道:“國家都要不保了,大丈夫何須留頭?蜀國的好男兒,隨本將軍殺光......”慷慨激昂的話只說出一半,杜充便猛然愣住,抬起頭呆呆地望著天空,猶如木雕泥塑。
整個新都城都安靜了下來,明明敵人的云梯已經搭上了城墻,秦軍的第一批攻城銳士已經攀爬到女墻下方,蜀軍卻完全沒有抗敵的心思,而是呆呆地望著天空,仿佛天上有無數個貌美如花的小寡婦。
西北方向的天空中、層層烏云之下,赫然出現了無數個巨大的球體,這些球體正在向著新都城方向緩緩飛來;本來天上出現些古怪的球體并不算什么,可是這些球體就如一面面秦國戰旗,上面寫著巨大的‘秦’字,甚至還有西君的標志!
秦國白子的白底黑火溜邊旗竟然被人搬到了這些飛天巨球上!
此時正值西風緊,天空開始飄蕩起淡淡的雨絲,這些巨球借著風力,很快就來到新都上空,因為高度不過十幾丈,蜀士甚至可以隱隱見到那巨球下站立著一名名身披甲胄的秦軍士兵和著墨衫佩墨劍的墨家子弟!
“不好了,秦......秦國白子有鬼神之能!是他把秦國士兵和墨家劍客送上了天空!蜀國原來是在與這位神仙白子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