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心有些發愣,目光也失去了焦距。
“自己放悟性便堪比佛主嗎?”絕心低頭捫心自問,這天下沒人敢說,自己的佛性能夠超越佛主。
良久,絕心才抬起頭,眼中卻是不再迷茫:“公子乃大智慧之人,小女子自愧不如。”
“哪里來的大智慧,我這只是隨口胡扯的。”
“小女子也與多人論道過,卻從未有一人能把隨口胡扯扯的如公子這般口生蓮花。”絕心忍不住抿嘴輕笑道。
“我可以把這句話當作是姑娘對在下的稱贊吧?哈哈…”
眾女卻似看待一個怪物一般的看著白晨,作為絕心的弟子,她們太清楚自己的這位師父是何等的巧舌如簧了,不管是名家大儒,又或者是聞道老宿,在絕心的面前便似不會說話一樣,沒有任何一人,哪怕是一句話能夠辯得過自己的師父。
可是,今日這巧遇的男子,卻憑著一張嘴,便讓自己的師父俯首稱臣,甘拜下風。
這讓她們如何能不吃驚,何止是月夕等弟子,便是絕心此刻也是心中搖擺,白晨的那番話,對她的內心所造成的沖擊,也非三言兩語可以說清楚。
“請教公子,您覺得我凈世宗以后又該當如何?”
白晨微微笑起:“你可知佛門為何要有俗家弟子?”
“請指教。”
“佛門的俗家弟子便是那種向佛禮佛之人,他們未必人人都適合遁入空門,若是有所領悟便向前一步,若是終生無所領悟,便毋須耽擱自己的人生,你們凈世宗何嘗不是俗家門派。卻不知道一個俗家門派,非得去做那本末倒置之事,誤了自己也誤了未來。”
“你是說。從此以后,我凈世宗便入世修行。擇人而教?”
“也許你們凈世宗的門規已然成型,清規戒律已定,可是改變卻是必須的,這個改變不難,只看你是否有勇氣去改變,為自己的未來,也為弟子的未來去改變。”白晨咬了口手中的面餅,目光誠摯認真。
這些女孩都是好女孩啊。若是全部守著青燈古佛,孤獨終老,未免也太殘忍了。
“師父,我們不怕清苦。”月夕認真的看著絕心,其他女孩同樣是堅定的目光。
便是看到自己的這些弟子,絕心的心也融化了。
這是她第一次對凈世宗的清規戒律產生了懷疑,難道那些先輩所制定的規矩,真的是對的嗎?
白晨看在眼里,卻不再多言,若是這些女孩真的未曾動搖。怎會表明自己的絕心。
絕心如果真的絕心,又怎會遲疑?
夜漫漫,溪水凄凄。阿古齊蘭已經在火堆旁睡著。
可是絕心和諸位弟子卻已經習慣了守夜明,在門內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在野外。
白晨則是也沒有睡著,野外實在不是一個適合休養生息的地方。
耳畔傳來琴聲,白晨坐起來,發現溪流中央的大石上,絕心正坐在其上輕輕捂琴。
琴聲清新優雅,便是在這夜深人靜之時,也毫無違和感。
白晨聽的出。這首琴曲是名調《夜吟》,琴聲便似清風拂面。又似細水流淌之聲,令人心曠神怡。
白晨走到岸邊。溪流中心的絕心,卻似不那么真切。
“真是美妙之聲。”
絕心本是沉浸于琴奏之中,卻被白晨這突然出聲而戛然而止。
“公子,小女子打擾到你了。”
“不是你的琴聲打擾了我,是你的琴聲吸引了我。”白晨笑著提起褲頭趟過溪水,如今已是入冬時節,溪水冰涼徹骨。
“可惜…心有情,而琴無心。”白晨坐到絕心身邊:“不介意將琴借予在下,獨奏一曲吧?”
“公子請。”絕心讓開主位,白晨坐正,擺正琴案。
方外之人多喜捂琴,因為琴乃百樂君子,琴能通心,亦能修心。
與文人騷客的那種賣弄探究不同,方外之人為的是修身養性,陶冶情操。
所以要想好曲去青樓,要想聽仙音,卻要去廟宇閣堂。
這是本質上的區別,心若是不純,便彈奏不出清心。
可以說,琴聲便能折射出一個人的內心,琴道,心道也…
白晨輕輕捂琴,琴聲漸漸的蕩開,回蕩在山澗溪流之間。
那是一種漫幽之聲,洗滌心靈,卻又透徹心扉。
月夕等幾個弟子不禁為之吸引,而絕心則是驚奇的發現,自己的身邊,正端坐著一個琴圣。
鴛鴦雙棲蝶雙飛滿園春色惹人醉悄悄問圣僧女兒美不美女兒美不美說什么王權富貴說什么戒律清規只愿天長地久 與我意中人兒緊相隨…
絕心等諸女已經被琴聲所迷,唯美凄婉的曲調,總能撥動心弦,讓人難以自拔。
許久,琴聲漸息,絕心這才清醒過來。
“這首曲子為何我未曾聽聞過?”
弄弦之人總喜歡各種曲目名調,特別是那些新穎的曲目,總會奉為至寶,絕心也不例外。
可是她卻從未聽過這首,如此凄美絕倫,卻又洞徹心扉的琴曲。
“《女兒情》。”白晨微笑的看了眼絕心。
“可有何典故?”絕心雙眼明眸閃爍。
“是說一位女王與一位得道高僧的情愛,那位得道高僧為佛而舍這份情愛,女王無奈,只能遙望情郎遠去的背影,心中戚戚。”
絕心一愣,心中卻是千回百轉,也不知道是在思索著什么。
“你覺得這位圣僧值得嗎?”
絕心的目光與白晨剎那間的接觸,竟是有些迷離。
“值得嗎?”絕心也在心中捫心自問。
絕心并非沒聽過那些美輪美奐的愛情故事,卻從未有過一絲動搖。
當白晨向絕心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絕心卻是目光凝固,心中不斷的拷問自己。
有些人一生都未曾動情,那是因為他們從來不知道情愛之甘甜。只當是刮骨鋼刀避而遠之。
可是一旦動情,便是再如何苦澀,也不愿放下。
不能嘗其苦澀。如何能知其味之甜。
其實,每個人都看過唐僧與女兒國國王的糾葛。卻多為女兒國國王不值。
唐僧不是個負心人,卻比那負心人更加可憎。
他可以為了取得真經救天下,卻不愿舍真情救她。
在他眼中,天下人比她一人值得救。
不知何時,天色漸亮,遠處山澗已經露白,朝陽帶來一絲暖意。
絕心卻心中難以寧靜,青燈古佛為哪般。西方極樂又真無苦痛?
“龍公子,你覺得值得嗎?”絕心沖著白晨的背影,輕聲呢喃道。
白晨已經渡過河,回頭露出燦爛笑容:“我說,他不值得。”
“多謝公子。”絕心的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不再是那怡人的寧靜,卻像是暖春融冰的風,就如那陽春白雪,令人向往。
絕心的笑容很美,至少。白晨已經略有意動。
一夜之間,絕心已經不再是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圣女,她已經是一個鄰家女孩。一個可以被人愛的女孩。
這時候,月夕走上前來:“龍公子,你與令妹這是要去哪里?”
“唔…出來此地,聽聞此地圣王墓現世,便想著去那轉轉,可是我與舍妹身手平庸,武功低微,怕是遇到危險,不能保護舍妹。”
“我們此來歷練。也是為了進那圣王墓,不若與我們一起。也好有個照應。”月夕望向絕心:“師父,你說好不好。”
絕心微笑額首:“好。”
月夕略微驚奇的看著自己的師父。因為這是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師父露出這樣的笑容。
她從來不知道,一個人能夠在一個晚上,出現如此之大的變化。
“既然這樣,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白晨臉上浮現出一絲春風得意。
有這么多美女相伴同游,也是一番樂事。
眾人收拾好行裝后,便向著山澗的深處走去。
途中,白晨看了眼眾人:“絕心姑娘,你們這次來,也是為了那圣王墓中的寶物嗎?”
“那哪里是什么圣王墓,呵呵…”絕心輕笑搖著頭。
“可是就連苗人都說,那個就是圣王墓。”
“那里面到底是不是古墓,又或者是誰的墓,我不得而知,可是我知道那絕對不會是圣王墓。”
“為什么你這么肯定?”白晨更加好奇,因為這兩天遇到的幾波人里面,也就絕心這一行人是明白人,其他每個人,基本上都已經被傳說中的圣王墓迷昏頭了。
而且幾乎每個人都相信,那里面藏有圣王陪葬的寶物。
“這還是要從苗人的一些習慣說起,苗嶺每個部族都有族長留尸三代,庇佑子孫的規矩,作為千年前的阿古部族的族長,阿古納奇自然也不例外,而且阿古納奇的尸身多半現在還未下葬。”
“有這個規矩嗎?我怎么不知道?”阿古齊蘭不解的看著絕心。
“哦,這個規矩很久遠,現在大部分部族,都已經沒這個規矩了,倒是還有一些家族或者氏族還保留有這個規矩。”
“絕心姑娘對苗人很了解嘛。”
“那是自然,師父平日里最喜歡看書了,學究古今,幾乎沒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可以說她是這天下知識最淵博的人了。”
阿古齊蘭眉梢一挑,笑道:“那你師父的學識可有花間小王子淵博?”
白晨不由得摸了摸鼻子,阿古齊蘭瞥了眼白晨,依舊笑嘻嘻的看著月夕。
“花間小王子?他是哪個門派的?聽這名字,多半不是什么正道吧?”
“不是吧?你不知道花間小王子?你是從地底下鉆出來的嗎?”
“龍姑娘見笑了,我們凈世宗長久南海海島,少有涉足漢唐中原,不過這次來,倒真的被漢唐中原的變化嚇了一跳,我師徒幾人幾乎以為自己來錯地方了。”絕心微笑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