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哥兒的話激不起百姓的抵抗,反倒引來了更大的慌亂,眼看著那些人咆哮著,吶喊著哀求著,發瘋一樣的向自己沖過來。春哥兒苦笑一聲之后就閃身后退,露出魔神一樣的紅鷹…
陳樹朝已經卷入亂局的春哥兒冷冷的笑一下,蘭州城的百姓處于一種無政府狀態很多年了了,想要驅使百姓拿著木叉,鋤頭去對付全副武裝的駭胡兒,這個計劃從剛開始就是一個錯誤。
百姓和軍人有著孑然的不同,出身正規軍人的陳樹對這一點有著很深的認知,成為隊正之后他曾經受過組織百姓的訓練,想要把百姓組織起來,首先就要成立一個松散的民間組織,不管這個民間組織的名字叫什么,它只要能在百姓心中有一定的威望或者強權就成,只有這樣,才能把一團散沙的百姓給組織起來作戰,否則,就算是勉強依靠彈壓讓百姓去打仗,這樣的軍隊哪來的戰斗力?
大宋各地都有團練,這個組織其實就是一個準軍事組織,每年需要花一定的時間去訓練,這才勉強成軍,不過,即便是大宋團練,他們的戰斗力也低的可憐。
京西軍中從不使用團練,即便是自己分出一部分人去運送糧草,挖掘坑道,也絕對不會使用團練和民壯,因為這些人和軍隊在一起,最大的作用就是渙散軍心。
他冷靜地射出一支弩箭,那支弩箭射進了一個駭胡兒的眼窩,帶血的箭簇從后腦穿出,身體從城墻下的土坡處滾落下去。
駭胡兒果然名不虛傳。在一人倒地之后,其余的人就迅速的結成了盾陣,一寸多厚的硬木削成圓形,上面再覆蓋上生牛皮,弩箭想要突破這樣的盾牌非常的困難。
眼見駭胡兒已經靠近了。陳樹就把已經射空的弩弓收起來,拿起插在地上的刀子準備肉搏。
守在缺口對面的張挺,手里輕輕地搖晃著一柄巨大的連枷,當三個駭胡兒用木盾護衛著身體沖進缺口的時候,沉重的連枷正好蓄足了力氣,呼嘯著砸在木盾上。木屑飛濺,持盾的駭胡兒慘叫一聲連連后退,一柄長槍從漫天的木屑中鉆了出來,毫不猶豫的鉆進了失去木盾保護的駭胡兒的小腹,發起攻擊的京西軍悍卒并不停步。長槍剛剛鉆進了甲胄,想要殺敵還需要邁進一步,他絲毫不管作用兩邊攻擊過來的斬馬刀和狼牙棒,不退反進,用力的將長槍刺進駭胡兒的身體,直到長槍從駭胡兒的背后鉆出來,這才止步。
左右兩邊的斬馬刀和狼牙棒,自然被陳樹和張挺接了下來。長刀和斬馬刀一觸即分,陳數的長刀乃是百煉精鋼所制,兩刀互歽胡人的斬馬刀清鳴一聲就斷為兩截。陳樹大吼一聲用身子催動已經失去力道的長刀一頭撞進了胡人的懷里,身子劇烈的向左面旋動,長刀隨著身體的轉動切割在胡人的胸腹上,裂帛一聲響,胡人身體連連后退,每退一步都有大量的鮮血噴涌而出。
手持狼牙棒的胡人最是強壯。張挺的連枷和狼牙棒碰觸幾次之后,張挺的身體就像喝醉酒一樣搖晃起來。此人的力道實在驚人。
長槍宋軍見張挺危急,來不及轉過長槍。兩手一用力,長槍的槍柄就向胡人的后腦襲去,狼牙棒呼嘯著在半空中轉了一個彎,砸在長槍的槍柄上,竟然把持槍宋軍砸的倒向一邊。
張挺站住腳跟,胸腹間氣血翻騰的厲害,這是他第一次和長著花毛的胡人交鋒,沒想到這家伙的力氣這么大,眼看著趙平的長槍被人家一棒子就抽到天上去了,趕緊上前一步,連枷帶著風聲摟頭就砸了下來。
胡人怪叫一身,側身避開連枷,抬起膝蓋就重重的頂在張挺的小腹上,張挺慘叫一聲,身子軟軟的倒在地上。
胡人向前一步抬起腳準備踏在張挺的脖子上徹底結束張挺的性命,粗大的身子卻震了一下,大嘴巴張開露出滿嘴的爛牙,一截刀刃從他的嘴里露了出來。
刀刃一閃而沒,陳樹從胡人的身后閃了出來,瞅了張挺一眼,就匆匆的給弩弓裝弩矢,胡人的援軍到了。
密集的箭矢落在城頭,城頭慘呼一片,陳樹并不理睬不斷從城頭掉下來的人體,手里的弩弓不斷地向外施放,兩顆火藥彈已經掛在順手的位置上。
張挺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臉色蒼白,嘴角掛著兩道血線,剛才胡人的那一下膝撞,讓他受了內傷。
蘭州城正面的城墻并不寬,也就千步左右,陳數的手下散布在這道城墻上和零零散散的胡人作戰。
城頭的彈壓也已經到了尾聲,因為京西軍阻擊的緣故,并沒有一個胡人能夠殺上城墻,紅鷹的兩只眼睛已經成了血紅色。
人人都恐懼地壓低了聲音,小聲地說話、低吼匯成一片奇異的喧囂,膽小的早已經嚇得哭泣起來,許多人甚至被嚇得腿軟,走出不遠便已經沒了繼續跑的勇氣和力氣。
蘭州城僅存的衙役們卻也好不了太多,人影來來回回,陡然間。前方刀砍人肉的聲音再次響起,天上的也飛下來無數的利箭,咻咻的尖嘯如同死神的呼喚,緊接著就利箭噗噗的入肉聲,于是,城墻上的民壯再一次變得瘋狂起來。
陳樹避開潮水一樣到處奔走的人群獨自上了殘破的敵樓從上方望著這片混亂的氣氛。
胡人為了加劇城上的混亂狀態,已經動用了火箭,灰沉沉地煙霧包圍的整個敵樓,推開殘破的窗戶后,風力從四面八方向里面灌進來,在廊道、房間中呼嘯回旋,不少地方已經著了火,熊熊地燃燒著。
聞著煙霧中的油氣,陳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味道實在是太熟悉了,幾年不打仗,戰場的感覺似乎已經消失殆盡了,好在,今日又重新拾回了那種血脈賁張的感覺。
第一波戰斗以京西軍的全勝告終,三十余個駭胡兒的尸體被丟下城墻,數十匹無主的戰馬在蘭州城下游蕩。
長箭的呼嘯聲從遠處須臾就到了跟前,陳樹稍微側一下腦袋,一支拇指粗的羽箭就從脖頸邊上呼嘯而過,牢牢地釘在木制的墻板上。
興之所至,陳樹掏出一枚號角,嘟嘟嘟的吹了起來,城上的騷亂稍微平息了下來。
陳樹收回號角站在敵樓上大聲吼道:“你們既然不愿意戰,那就離開吧,等我們戰死之后,你們能不能活著,就看駭胡兒愿不愿意大發慈悲了,想保護妻兒老小的漢子留下,打算把老婆送給胡人的就趕緊滾!”
春哥兒惡狠狠地瞪了陳樹一眼,想要發話阻止這些人離開,卻看見陳樹的弩箭正瞄準著自己,只好生生的把話咽進肚子里。
紅鷹等人剛剛讓開通道,一群人就警惕的瞅著他們準備從他們的身邊悄悄地溜走。
陳樹大笑一聲又道:“城下的胡人并不多,也就五百人,不對,現在就剩下四百多人了,我們有一萬多人,如果大家僥幸不死,戰后,城外的駝城隨你們取用,老子分文不取!”
更多的人從紅鷹的身邊溜走,春哥兒臉上譏諷的笑意越發的濃重,這些丘八還是死心眼,以為用這種空頭承諾就能讓這些人效命疆場?
一個女聲突兀的出現在城墻上:“守城一天,紋銀一兩!”
流動的人群忽然停滯了下來,春哥兒氣急敗壞的從人群里擠出來,只見自己的老婆俏生生的站在城墻后面,她的腳下是一大包已經散開的碎銀子,白花花的奪人耳目。
“蠻娘子說話算數?”一個衣著破爛的黧黑漢子忽然問道。
小蠻從銀子堆里取出一塊一兩重的銀錠,隨手拋給那個漢子道:“可以先拿!”
漢子接住那錠銀子,放在嘴里咬了一下,然后小心的把銀子揣起來,拎起自己的鋤頭就要上城墻。
小蠻笑道:“這位大哥,咱們賺銀子也不能不顧命,想要有命賺銀子就要聽敵樓上那位軍爺的,另外,這里有刀子您也拿一把,怎么也比鋤頭好一些。”
漢子聞言咧嘴笑了一下道:“老子是賭鬼,最近連老婆都輸掉了,遲早也是一個死,不如揣上銀子再死,到了陰曹地府也好有錢耍子。”
小蠻俏生生的站在那里不言語,只是等著其余兩眼冒光的人上前領銀子,這世道人命不怎么值錢,一貫錢賣命一天很公平。
這蘭州城多得是賣命的刀客和保鏢的鏢客,他們把腦袋拴在腰帶上干活,一天不一定能夠賺到一兩銀子。
春哥兒見陸續有人去小蠻那里拿自己的銀子,他記得這些銀子好像是自己昨晚才交給小蠻的,是用來帶著全家老小逃命用的銀子,這個敗家婆娘竟然一文不剩的全部搬到這里來了。
陳樹咧嘴笑了一下,這個婦人還真是有點意思,多少有些京西軍財雄勢大的意味。
用銀子買的命,遠比逼著人家賣命要好得多。這手法大帥早就用過無數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