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行進的速度很快,京西軍全軍事實上已經變成了半騾馬部隊,行軍所需的少許輜重已經全部安置在騾馬的身上,即便是火頭軍都必須坐在大車上行軍,只要是戰兵,不論會不會騎馬胯下都有一頭牲畜代步,雖然這樣行軍對一些人來說比步行還要痛苦,但是在中軍嚴厲的軍令下,沒有一人膽敢從牲口的背上下來。
從東京到懷州六百三十里的路途,云崢行軍不過用了四天時間,這樣快速的行軍,這在大宋還是頭一回。
蘭州城依舊沒有消息傳過來,云崢已經準備放棄依靠春哥兒和小蠻來辦成這件事了,如果自己到了代州雁門關,駭胡兒還沒有被解決掉,富弼的大軍就會按照事先約定的時間出發。
不論駭胡兒反應如何,他們只會被富弼的三萬鐵騎踏成肉醬,至于西夏人如何反應,這個時候已經完全顧不得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但是這樣做,想要把西夏人卷入內訌的計劃就會完全失敗,云崢就不得不在經略遼國西京的同時,面對沒藏訛龐的威脅,不論是西夏人兵出黑山搶奪遼國這個巨大的蛋糕,還是惱羞成怒之下和遼國結成聯盟一同對付大宋,都不是云崢愿意見到的。
最好的法子就是春哥兒這些人能把駭胡兒逼著離開蘭州城。一.本。讀。小說w.y.om,
他不知道的是,此時的蘭州城已經人心惶惶,城外的駭胡兒游騎打著唿哨在城外來回奔馳,在給了宋人一日逃亡的時間之后,駭胡兒終于堵上了蘭州人最后一條可以逃命的山路。
云崢低估了春哥兒的邪惡程度,那個不吝把人往最黑暗處想象的惡人,如今正在制造一場駭人聽聞的慘劇。
“目的基本上達到了。駭胡兒已經圍城了,剩下的就是習慣性地屠殺,陳樹,既然你們大帥要你聽從我老婆的話,那么,按照道理你也應該聽從我的話。”
春哥兒蹲在城墻上偶爾向城外瞅一眼。漫不經心的對蹲在他身邊的陳樹笑道。
陳樹不屑的道:“何以見得?你以為京西軍中的指揮次序是按照遠近親疏劃分的嗎?”
春哥兒嘿嘿笑道:“你現在聽不聽我的都一樣,老子好不容易把駭胡兒的殺心給挑逗了起來,你如今既然在城里,如果不按照我的安排進行,只會是死路一條。”
陳樹看看得意忘形的春哥兒搖搖頭,他到現在都不清楚這個小丑一樣的男人到底憑借什么對自己指手劃腳,如果不是看在大帥軍令的份上,他都有一刀砍死這家伙的沖動。
雖然不了解這家伙的過去,但是從這些天他的行為來看。這家伙絕對是一個該千刀萬剮的貨色。
殺人劫財,嫁禍江東,為了達到目的絲毫不顧及手段,明知駭胡兒乃是一群殺人狂魔,他也不惜拉上蘭州城里的萬余人陪葬。
都是從軍伍里出來的,陳樹如何會不明白李清的心思,當初大帥帶兵進入遼國地盤的時候,一隊取水的軍卒在一座遼人居住的村子里消失不見了。大帥的手段就是派兵夷平了那座村莊,根本就沒有打算找出兇手的打算。保持固有的威懾力,這是軍隊的標準做法。
對異族人這樣做陳樹沒有半點的不適應,但是如今的蘭州城,一萬多人中,最少有三成是宋人,其余的七成不是西夏人。就是吐蕃人,甚至還有大量的西域胡人。
這些年蘭州城的統治權在不停地變化,西夏人從吐蕃人手里搶來蘭州城,宋人又從西夏人那里把蘭州城奪回來,在這樣的變化下。一些吐蕃人,西夏人,宋人都在這座城里安家立命了,
吐蕃人可以不管,這些人早就被高原上的吐蕃人徹底的拋棄了,活的最是恓惶。
西夏人和宋人雖然是生死大仇,但是一起住在蘭州城里,卻各自表現出了足夠的寬容大度,相處的還算是不錯,但是這幾天因為城里的宋人總是會莫名其妙的死掉,這讓宋人如今對西夏人保持著高度的警惕。
至于來自西域的流浪胡人,不論是宋人還是西夏人都沒有把他們當做人來看過。
陳樹知道春哥兒的想法,就是想把城里除了西夏人之外的各個族人都綁上自己的戰車,最后達到依靠人命來消耗駭胡兒人數的打算,最后依靠自己這支精兵,給駭胡兒最后一擊。
自從那天聽了張挺的話之后,陳樹就忽然發現,蘭州城算是毀定了,對自己這支軍隊來說,春哥兒很可能就是最好的替罪羔羊。
想通這一點之后,陳樹的心頭就暖洋洋的,大帥果然不會拿自己的心腹兄弟去頂罪,即便是在做這樣兇險的安排的時候,也會為弟兄們想好充足的退路。
“我明白,不用你指揮,我們就會在最恰當的時間里做最后一擊,徹底的打垮駭胡兒。”
為了大帥的大計劃,陳樹還是低下了頭,無論如何大帥的一番好意不能白白的浪費掉。
春哥兒大笑道:“誰要你們做最后一擊了,我要的是你們能夠抵住駭胡兒的第一波攻擊,只有這樣,老子才能鼓動更多的人加入你們的隊伍,最后把這些該死的駭胡兒生生的拖死在蘭州城。”
陳樹凜然一驚,死死地盯著春哥兒道:“你是不是也打算把我們兄弟也活活的在這蘭州城上消耗干凈?”
春哥兒笑道:“你可以不做,老子更加可以不做,趁著地道還在,我們一起逃出蘭州城,你去東京找你的主子云崢,我帶著老婆孩子另外找一處安居樂業的好地方如何?”
陳樹大笑一聲道:“想不到老子還有被人逼到墻角動彈不得的一天,好,今日就遂了你的意,我們兄弟聽你調遣就是。
嘿嘿,不過你的妻兒還在我們手上,如果你敢半路逃跑,老子一定會讓你痛悔三生。”
“小蠻不是你們的首領嗎?怎么又變成人質了?”
陳樹笑而不語,擺擺手示意春哥兒可以開始了。
春哥兒冷冷的瞅了陳樹一眼,就輕輕地揮動了一下手,兩柄被樹葉子裝扮的花花綠綠的神臂弩就被幾個馬賊悄悄地運上城墻。
藏在城墻上比較完整的地方,靜靜地等待駭奴兒游騎的到來,只要那些駭奴兒進入射程,這張強弩一定會惹起軒然大波的。
走不掉的蘭州知府劉文春,雖然組織了大量的蘭州人守在城墻上,但是誰都知道,這不過是做做樣子而已,一旦駭奴兒發起進攻,這些人就會星散逃離,他這樣做不過是為了保持自己最后的尊嚴而已。
他已經不求生了,只求身后的一點哀榮,希望朝廷知道自己進行了抵抗,最后玉碎在城中殉職而已。
陳樹很自然的將自己的部下都安排在城墻缺口之處,等待那個該死的小丑引爆最后的導火索。
二十騎游擊從城墻的東面迤邐而來,因為習慣的緣故,他們把隊伍拖得很長,自從李清遭受過大規模火藥彈襲擊之后,他就再也沒有使用過密集進攻這個最有效的戰術。
陳樹取出自己的強弩,上好了弩矢,單膝跪在地上,弩弓上的望山已經打開,春哥兒那兩架不知道從哪里找來的神臂弩,還要看看弩臂上斑駁的裂縫,就知道這種老掉牙的東西并不能當成依靠,更何況操持弩弓的還是兩個粗陋的盜匪。
既然是殺人,還是讓自己這種身經百戰的人來比較合適。
當一個粗壯的駭胡兒的身影被套進望山之后,陳樹就毫不猶豫的扳動了機括,以此同時他另一邊的張挺也同時扣動了機括。
當兩只弩矢流星一般的向目標飛去的時候,城墻上的那兩張神臂弩才發出刺耳的響動。
京西軍中的強弩出自大宋弩弓院,每一柄弩弓都是精工細作的強弓,從制作到完成非經歷一個春夏秋冬而不可得,尤其是在加裝了木滑輪之后,強弩的性能已經接近了制作繁雜的神臂弩,即便是這樣,制作一柄強弩的花費,也比制作一柄神臂弩所需的時間要少的多。
劉文春驚駭的看到有三個駭胡兒從戰馬上掉了下來,而其余的駭胡兒騎兵卻呼喝著開始向城頭施放弩箭,轉瞬間就有十余個戰戰兢兢的守城民壯慘叫著從城墻上掉了下去。
劉文春找不到施放弩箭的人,慘笑一聲大叫道:“敵襲,守城!”
他的話似乎提醒了那些鵪鶉一樣驚呆的民壯,眼看著兇神惡煞一般的駭胡兒怒吼著從四面八方向城墻撲了過來,發一聲喊,一哄而散。
最先跑動的兩個西域民壯,才轉過身,就看見一個彪形大漢守在城墻的出口處,長刀一揮,兩顆頭顱就滴溜溜的飛上了半空,脖腔里的鮮血噴起老高。
一個宋人老者怒罵道:“紅鷹你要干什么!”
紅鷹呲著白牙又一刀披在老者的胸口上獰笑道:“敢下城墻者殺無赦!”
驚恐的民壯見平日里和氣待人的紅鷹開始發瘋殺人,就一窩蜂的向城墻的另一邊狂奔,他們不管城下的駭胡兒會不會進城只想回家和自己的妻兒待在一起,祈禱駭胡兒能夠放過自己。
只可惜城墻的另一邊同樣有手持利刃的盜匪,同樣殺起人來毫不留情。
春哥兒混在人群里怒吼一聲道:“反正都是死,我們和西夏蠻子拼了,那些狗日的要殺光我們所有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