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用那把固定在背包側邊的百煉秋水雁翎刀,也沒有用背包里那把鋒利而且價值連城的大馬士革彎刀,他拔出了在京城打造的戰術直刀,捂住那個瓦剌的人的嘴,當對方下意識來扳開丁一的手里,那把戰術直刀便捅進了這個瓦剌人的后腰,腎臟的位置。
它的長短決定了不需要太長的施展空間,而加重的刀頭不但讓劈斬時重心更理想,而且直刺時幾何形的刀頭也象一把鏨子一般,輕松地突破了瓦剌的皮甲,插入了他的臟器,丁一握在刀把擰動了半圈,然后輕輕把這個瓦剌人放倒在地上,然后丁一松開捂住他嘴巴的手,抹上那至死無法閉上的眼簾。
丁一看見了尸體邊上的那圈繩索,他并沒有冷笑也沒有浮起一絲嘲諷,這就是憑借天賦、陷入瘋狂的那些殺人者與訓練有素的專業人士的區別。看到那圈繩索,丁一第一反應是開始分析敏安為什么這么干?這跟先前收集到關于敏安的信息,是截然不同的。
很快丁一就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這次邀他前來的主使者,應該不是敏安。
并非說敏安不會安排伏擊,而是敏安這種武癡式的人物,就算安排的伏擊,應該也是暴力至上的,就算也先忌憚丁一所說的詛咒,在沒有搞清楚之前不想弄死丁一,那么對于敏安來說,用弓箭、用刀槍這種破壞式的攻擊,來攻擊丁一的腿部,失得他去戰斗力、行動能力會更為合理并符合人物側寫。
但絕對不是用繩索。
這是一種控制欲的體現。
布置這次伏擊的人,希望讓丁一陷入一種憤怒、瘋狂卻又只能任人擺布的局面。
如果砍斷、射傷丁一的四肢,只能讓他絕望,因為都動彈不得無力反抗了,也只有聽天由命了。這個布局的人明顯是不希望這樣的,他更愿意丁一覺得自己還能掙脫,覺得自己還有機會,他將如同看著一頭困獸的掙扎,欣賞丁一從一開始的全力抗爭,到最好無奈地垂下頭顱的過程。
從這一圈繩索,丁一只能看到這么多東西。
而他所不能確定的事情,是到底有多少人參與了這一次的伏擊。
到底只有敏安手下的五十人,還是有更多的好手加入?
丁一沒有答案。
四周靜悄悄。
這片帳篷沒有其他區域的喧囂和叫罵聲,盡管一樣的膻腥的氣味。
他慢慢地退開,并沒有直接摸向另一個可能是伏擊者藏身的地點。
如果說伏擊者是一個圓圈上的各個點,那么丁一沒有沿著這道圓線運動,他以V型軌跡悄然無聲地行進,V字的兩個頂點,就是兩個伏擊者的位置。這樣使得他的行動更為隱匿,而且一旦被發現的話,撤退起來的靈活性也更高。
對于丁一來講,沒有什么激動,也沒有什么興奮,他精準地捅出每一刀,就象街頭巷尾的箍桶匠一下下敲打那道銅箍;他身上沒有沾染到一點血跡,倒夜香的老手藝是不會讓夜香噴濺到自己衣裳上;他用一種半蹲的狀態在長草間沉默地躍進,與彎腰在水田里插秧的老農一樣嫻熟而穩健,甚至帶著某種節奏和韻律。
連環殺人狂需要病態和激情,專業人士不需要,箍桶匠砸下每一錘并不見得就帶著快感;倒夜香也不見得會因為今天的夜香特別惡臭而更有激情;老農也不見得會象撫摸老伴發絲一樣,輕撫手里的秧苗。
這就是專業。
丁一在輕輕放倒第十一個目標的時間,發現了這個被殺死的瓦剌軍士,手背上有一處青腫,在靠近指節的方向,這處浮腫起來淤青邊緣是一個弧形,丁一比劃了一下,雁翎刀不會彎曲得這么利害,瓦剌人用的彎刀也不會,這是一件短兵器,就象是,一把小斧頭。
出手的人反應極快,用一把類如小斧頭的兵器,用這種短兵的人,技藝也許高超,但通常體形并不魁梧,也不以力量見長,不可能是敏安,更象是一個女人,敏安麾下并沒有女人。那么對這個軍士出手的女人,或許就是這場伏擊的布局者?如果這么推測的話,控制欲強盛、反應快捷、使用短斧,并且不與丁一正面對抗;似乎在她的心里,對于丁一有著一種畏懼,她可能跟丁一交過手,或是對抗過,才會這樣的心理。
丁一覺得,在自己認識的人里,也許只有一個人符合這樣的側寫,那就是巫都干。
于是丁一在下一次獵殺里改變了手法,他抹開了對方脖子,血象噴泉一樣噴灑出來,然后一顆手榴彈長長的導火索被點著,放在那尸體的旁邊。不知道是丁一敲打火鐮的聲音引起了注意,還是仍在流淌的鮮血腥味,引來了關注,很快就有七、八個人,在伏擊的地點站了起來,四處張望之后一無所得,他們抽動著鼻子,跑向了尸體所在的位置。
他們發現這尸體以后,開始大呼小叫,于是更多的人跑了過來。
當有人發現了那個黑乎乎的手榴彈之后,大約是長生天打了瞌睡或是其他什么關系,有四五個人蹲下去,拔出解腕小刀拔弄那顆手榴彈,其他七八人就圍在外邊,向里面伸頭探腦想看看到底有什么新鮮。
手榴彈的爆炸碎片是呈倒圓錐狀的,也就是錐尖在下的漏斗狀。
按著這些瓦剌軍士的圍觀姿態,任何一個清楚手榴彈爆炸軌跡的人,都能猜到結局,尤其是當那導火索已燒到了盡頭的此時。“轟!”劇烈的爆炸聲響起,濃烈的煙霧之中,三百多塊高速飛掠的預制破片,是凄離的死神。
丁一始終沒有起身,因為他累了。
殺人不單單捅下那一刀或是結束對方生命的那一擊需要耗費體能,如何無聲無息潛伏到對方身邊,達到可以動手的距離,相對而言是更為消耗體能的事情。要知道丁一的目標都是敏安手下沙場喋血的老兵,不是剛剛放下手上鋤頭的農民。
所以丁一需要休息,至于這顆手榴彈的戰果,是完全出乎他意料的豐碩,原本以為能炸傷三兩個人就不錯了,誰知道瓦剌軍士這么配合地列出一個近乎完美的挨炸陣型――如果正面對抗的話,就算雙方都是步戰,丁一也根本沒有把握,能把十幾個沙場老兵全都干掉,而自己毫發無傷。
“啊!明狗!我要殺了他!”敏安勃然大怒地吼叫著,他擎出彎刀招呼著幸免的二十多個手下,根本無理會巫都干的勸告,似乎在憤怒之中,他的腦子反而比平時稍為靈光,“滾開!巫都干!那是什么?為什么十幾個殺老了人的兄弟,會被天雷劈死?這是你們薩滿間的斗法么?”他對手下呼喊道,“搜!搜不出來就放火燒!大家散開,那明狗是個會召天雷的狗賊!聚在一起就他娘的都給劈死了!”盡管他第一次見到手榴彈,盡管他理解不了手榴彈殺傷的原理,但長于沙場養成的敏銳,卻讓敏安一下子就找到了關鍵。
丁一同樣聽著敏安的大聲吼叫,他從背包里扯出弩弓,仰躺在地面上了弦,然后半蹲著,如等待著撲出的獵豹。這時候有瓦剌軍士發現了更多的尸體,他們呼叫著,但敏安大聲吆喝著他們散開,不要聚集在一起。
“唰!”一根從長草間射出的勁矢,釘在敏安下意識揚起的盾牌上。他絕對不是見到弩矢才揚起盾牌,那樣的話他很難來得及舉起盾,這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直覺,沙場之上磨礪出來的第六感。
丁一很遺憾這一擊沒有奏效,因為敏安絕對不是好解決的對手,而丁一也不是武癡式的人物。不過他馬上就把弩弓塞進背包里,將戰術直刀插入綁在腿上的刀鞘。然后左手拔出了那把大馬士革彎刀,右手抽出百煉秋水雁翎刀。
正面搏殺的話就用不上戰術直刀了。
擦過泛黃的長草帶起“沙沙”的聲響,丁一不再以犧牲速度來達到藏匿腳步的目的,他反持雙刀,低伏著身體在長草間奔行,有好幾個瓦剌軍士看到了長草如波浪起伏,立馬就向這邊沖了過來。
當頭奔到的瓦剌軍士大喝一聲:“殺!”以氣催力,手中長刀斜斜斬下,他曾一刀把敵人的半邊身子和馬頭一同斬開,這不是單純手臂的力量可以達到的效果,而是從腳跟到腰椎再到肩膀,如同一條鞭子般甩出的力量。這一刀凝聚了他在沙場征戰十數年的所有經驗和技巧。
丁一減少了奔跑的步距、加快了步速,向前揚起了左臂,貼著左臂的大馬士革彎刀削出,連金屬交擊的聲響都沒有傳出,然后丁一與這個瓦剌軍士擦身而過,繼續向前奔跑。當頭一個瓦剌軍士突然看著長草分開露出丁一身形,還沒有來得及反應,丁一已躍起,反持著百煉秋水雁翎刀的右手揮出,貼在手臂上的雪亮刀鋒,快速切開了這個反應或者僅僅慢了半息的瓦剌軍士的咽喉。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