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戰!”哪怕只有兩人,哪怕要面對近百馬術極強悍的瓦剌人,只要跟隨著丁一,他們也敢視死忽如歸,從容赴國難!
這就是士氣,如虹士氣。
不過沒有那些瓦刺人并沒有因此而開懷,也沒有調轉馬頭去砍殺丁一他們,或是彎弓搭箭。因為在他們面前的是弩矢的雨,四十余人在胡山的指揮下排成三列,瓦剌人與胡山他們距離不足三十步,潰兵潮里騎兵并不見得比步兵快多少。
這伙瓦剌軍要比英宗帳前那一隊更兇悍,在前面七八人被第一波矢雨射倒時,他們沒有猶豫也沒有拔轉馬頭,他們甚至沒有一個人去取弓對射,三十步,不過六十米左右,摘下雕弓還不如握緊戰刀,因為戰馬瞬息便至!
但連綿而來的第二波、第三波矢雨又將十來個瓦剌人撩倒馬下,他們仍然沒有退縮,能跟著也先入侵大明的,都是精銳,都是好手,盡管面對著每波十多枚的矢雨,幾乎沒有間隔的矢雨讓他們損失慘重,但現在已離胡山他們不到二十步了,也許一次呼吸,戰刀就能斬上對方的脖子,就能用馬蹄將那些明人的錦衣衛踐踏至死;
第一列的軍士在射第一發弩矢之后,馬上就踩住了弩前的拉環,這時第二列開始射擊;
而當第三列的軍士擊發的時候,第一列的軍士已掛上了弦。
所以第四波矢雨也只是比第三波慢了一息左右,因為距離拉近,這一次十數枚弩矢幾乎無一虛發。
十步,那怕損了三四十人,盡管胡山他們那如同連綿不絕的弩矢,讓瓦剌人感覺到了恐懼。但也沒有讓這些瓦剌人退縮,他們是精銳,他們是剛剛吞成國公朱勇五萬騎的精銳啊!他們有血性,有長刀,有烈馬!
“槍!”胡山沉聲喝道,單腿跪下將長槍尾部頂在地上,那三列軍士馬上拋下弩弓,沒有人猶豫,也沒有人遲疑,立刻握緊了方才將尾部戳在地上的長槍。第一列如胡山一樣單腿跪下,第二列半蹲著將長槍從第一列伙伴肩頭伸出,第三列將長槍從第二列的肩膀上斜斜伸出。
薄薄的槍陣,潰兵潮中提不起來的馬速,前頭十來匹戰馬面對雪亮的槍尖。長嘶著向旁邊奔去,于是后頭十來匹戰馬就生生撞上槍陣。第一列鋒利槍尖洞穿了戰馬。而第二、三列的長槍迎上了馬上的瓦剌騎兵。
劇烈的撞擊,槍陣從一條直線變成了弧線,至少第一列有四五人被長槍上傳來的力量震得向后飛跌,又撞倒了身后的同伴;就算沒有被震倒的,也大多失了身形,屁股著地。騎兵之威,在這冷兵器時代之中,就是戰場的王者,絕對不容輕視!
“刀!”胡山噴出一口血來。從地上爬了起來,腳步有些踉蹌,但他抽出長刀沒有任何遲疑吼出了命令。那些軍士并非不恐懼,并非不吃力,并非冇不膽怯,只是他們習慣了服從,對于命令的服從,這就是現代軍隊操典每天都要操練形成的紀律優勢了,服從已成為骨子里下意識不需要思考的烙印。
他們紛紛抽出了長刀,沒有遲疑,五人一組向前掩殺了過去。
瓦剌人先被丁一那十數騎射翻了七八人,又被胡山他們的四波矢雨撩倒了三四十騎,又有十幾騎串在長槍上,其后還有七八騎撞在被槍陣所阻的戰馬上,所余的也不過二三十騎,此時已失了速度,被胡山他們掩殺過來,立時砍翻了七八人。
丁一那三騎掉頭殺來,余下幾騎瓦剌人與先前繞過槍陣的十數騎,根本連回頭都不敢,慌忙策馬四散逃竄而去。
“有我無敵!有我無敵!”丁一揮刀勒馬,瘋狂吼叫著。
四十余人,殲敵近百,看似輝皇。但不論胡山乃至其他士卒,哪個身上不帶傷的?戰馬沖擊的威力,已使得方才列陣的軍士,包括胡山在內,過半人嘔出血來了。只是他們看著橫刀立馬的丁一,看著被自己殺于馬下的瓦剌人尸首,卻有熱血在胸間沸騰,禁不住隨著丁一高呼:“有我無敵!有我無敵!”
胡山原本繳獲了三四十匹戰馬,便想讓軍士上馬,但丁一卻制止了他的行動:“馬術好的過來!這里有馬,他娘的沒帶把就騎了逃命去,帶把的就跟老子去殺他娘的!”丁一在潰兵潮里左右馳騁呼叫著,因為他知道,不能讓手中的軍士上馬,剛才已是明證,除非是專業訓練過的騎兵,否則玩馬,絕大多數明國人,是玩不過瓦剌人的。
許是被“有我無敵”的嚎叫,喚起仍未冷的血;又或是剛才丁一和胡山將那伙瓦剌人殺潰的戰績,鼓舞了周圍潰卒的勇氣。總之那潰卒的勢頭又為之一緩,眼看許多明軍士卒望著被胡山他們控制的戰馬,躍躍欲試。
“敢跟老子沖的,就他娘的上馬啊!”丁一又吼了一聲,立馬有七八個有點羅圈腿的明軍就跑了過去,從地上瓦剌人尸身上取了弓刀,翻身便上了馬,看那身手,只怕原來干的就是騎兵的勾當。
胡山根本就沒空去理會這些,他在尋找剛才跟著丁一和瓦剌人對沖,被斬下馬來的同袍,還有沒有活著的,可惜,刀借馬力,被斬下馬來的,不死也是重傷,又被潰兵潮踩踏過一回,哪還有能喘氣的?
刑大合默然在收集著那些同袍的背包,一個個的數著,終于數齊,將那些背包里的弩弓滑輪狠狠砸碎了,又將手榴彈分給還活著的兄弟,沉默地回到隊列里自己的位置,握緊了手中的鐵槍,有淚水,無聲地淌下。
那些空鞍的戰馬很快都有了騎士,三四十騎在這幾十萬大軍之中,真的連個浪花都算不上,但丁一便帶著他們,艱難的逆向而行,胡山領著那四十余人的隊列緊跟其后。
“團結,就是力量!”這直白簡短的歌聲,在胡山那小小的隊列之中響起,誰都聽得懂的歌詞,誰都聽得出血性,這歌聲便如一把鐵錘,將那周圍的潰兵,心頭的驚恐與慌亂一點點的擊碎。
漸漸有更多的潰卒停下了腳步,跟在丁一的身后,向前而去,開始也許他們不過是想在這慌亂失措的戰場,靠近這個一看就依舊保持著建制的小隊伍,來尋找庇護罷了。但當他們開始也跟著胡山的歌聲吼叫起來,更多的士兵加入了隊伍,便成了力量,團結的力量。
如同滾雪球一樣,丁一在前進了三四百步的時候,感覺身后的歌聲有些不對勁,絕對不止是四十余人吼出來的音量,回首竟發覺自己的身后跟了怕了千把人的隊伍,而且還有越來越多的明軍在加入。
明軍并非沒血性,特別是在明初的明軍,對于草原上的軍隊并不見得就如明末年間那么畏敵如虎的,畢竟漢人剛把蒙古人趕出中原才沒多久。丁一回頭看著那一張張幾無血色的臉,枯干開裂的嘴唇,這些明軍顯然是剛去喝了一肚子水略為回過氣來,被丁一這個小方陣一煽動,便重新握起刀槍,讓人看著真是心如刀絞一般,這多好的兵啊,要不是被王振這么來回折騰,至于這樣嗎?
哪怕是丁一也不得不承認,這些明軍,至少跟隨在他身后這些千多明軍,是當得起悍不畏死四個字冇的,但丁一同樣也知道結局,這是野戰不是守城,依靠這樣幾天沒米下肚,嚴重脫水,剛才去喝了一通水的士卒,不可能拼得過瓦剌人的軍隊。
“回京師去!保衛京師!”丁一用刀鞘拍打著身邊的明軍,驅趕著他們離開,“本官宛平縣丞丁一,命爾等返回京師效命,留有用之身保衛京師!”他把一個個明軍推回去,那些明軍士卒,脫水得很嚴重,被丁一輕輕用刀鞘一拍,都站不穩了,“本官給你們斷后,快回去!”但他拉轉馬頭,卻見剛才被他推開的那幾個明軍,從地上爬起來,撐著槍站在他的身后。
“大人您都不怕死,小的怕個球!”開始是一個明軍在馬邊說著,然后漸漸的,許多的明軍在叫喚著,“大人俺不逃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讓小的跟著您去吧!”、“大人,俺們也是條漢子!”、“丁大人,黃泉路上咱還跟您鞍前馬后!”沒什么悲壯的言語,哪怕慷慨赴死,他們也守著自己的本份。
跟先前在英宗大帳前方,看著皇帝在那里,依舊還想搶馬逃生的那些明軍、文官,截然兩樣,似乎那些明軍跟這些明軍,不是同一支軍隊出來的一般。
其實他們都是一樣的人。
只不過先前是恐慌和求生的本能支配著他們的行為,而現在是丁一和丁一的弟子們,用胡人的血,用不屈的斗志,喚醒了他們。
也喚醒了他們身為士卒的本份。
丁一的淚水無聲地淌落,他舉刀咆哮:“死戰!戰死!”
身后的明軍回應著丁一的話:“死戰!戰死!”他們沒有旌旗,只有策馬向前的丁一,手中雪亮的長刀,映照著太陽的光芒。以至在后面的人看上去,丁一如同手持雷電,沖向瓦剌陣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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