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連弩也一并有了實物,自然不會如原來那樣的條形把手,丁一必然要設計了手槍握把的,不過射程就真的只有二十余步:“十步,只需要十步,然后增加準確性和殺傷、破甲。”歷史上它是用來發給沒經過訓練的婦孺守城用,殺傷主要靠涂毒藥的矢簇上。丁一是拿它當手槍代替品,十步就足夠了。
那些工匠得了賞錢,紛紛拍著胸膛應了下來,只有李匠頭沉默不語,等得眾人都去喝酒了,他示意丁一跟他走到角落里:“英國公有塊天外隕鐵,準備留給小公爺打造兵刃的…當年取過一小塊去王恭廠試鍛,那玩意比百煉鋼還強…聽說有這么大一塊,大人您要能搞過來,用那東西做偏心輪,估計就是射個三百發也沒鳥事…這輪子的名字也太慫了吧?咋叫偏心呢?它還真是個偏心玩意…大人,您說我要能給你弄出幾十具弩弓用的偏心輪,能給我個官身么?”
丁一哭笑不得望著這李匠頭,這倒是沒想到,不過也不出奇,哪個時代都有官迷啊,當下安慰他道:“哪能這樣就有個官身?你發夢么?這玩意還得出塞之后,用過了,才算數。再說現在弄幾十個樣品倒罷了,真想要個官身,你用隕鐵哪行?天天等著天上掉隕鐵么?你還是趕緊琢磨一下,怎么用普通的鋼鐵來做這偏心輪吧。不妨跟李家嫂子多合計,你知道…”
“以德服人,以德服人!咱記著,大人放心!”
沒有什么東西能夠一夜之間從無到有,不論是弓弩還是丁一的聲望;也不論是那些軍戶還是第二次旬休之后回到丁家宅院,得意交給丁一那塊隕石的小公爺。時間會改變一切,兩個月過去,盡管小公爺張懋有時仍管他的六師兄叫“死軍戶”,被逼急不時也仍舊嚷嚷“信不信小爺弄死你!”,但他也會在旬休之后,偷偷摸摸帶回來一個食盒塞給陳三,“趁熱,快吃!唉,小爺拖累你了,他媽的要是我有十歲,十歲的話老子不信扔不到十步!那咱們成績加在一起就合格了…”這也是英國公張輔唯一對丁一抱怨的事情,臟話和粗口,張懋不知不覺學了一肚子,每一次回家旬休差點沒把他的母親、姐姐們嚇死。
陳三一邊吃著在衛所里做夢也不可能夢到的佳肴,一邊樂呵呵地笑道:“沒事,聽說那手榴彈要減重,感覺要減點份量,我說不準能扔個六十步…”
“得了吧,先生那人精明得要死!”張懋撇了撇嘴,拈了一塊鵝肝扔進嘴里,含糊不清地說道,“到時候標準肯定就會改高了,怕就得四十步才合格了…”說著他拍了拍陳三的肩膀,“對了,老六,你知道不,坊間說先生能斷陰陽,有人不知道怎么死了,別人斷不了案,請先生過去,把魂拘過來問了,結果就問出死因,那人魂魄招了,是自己吃撐了,生生脹死的!老六,你說這會不會是真的?”
陳三用力咽下嘴里的肉,笑道:“我哪懂?反正,先生是有本事的人!對了小張子,明晚要考文化課,到時你幫我…”
“不許叫我小張子!死軍戶,幫你個球毛!小爺睡覺去了…”
其實他們并不清楚,丁一就在門外不到五米的地方,靜靜地聽著他們的交談。
聽到這里,丁一無聲笑了起來,慢慢地向外走去,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也許這支小部隊該再拉出去郊外進行實彈訓練了,上個月做過一次實彈訓練,有好幾個士兵嚇得當場失禁的,也有跪拜不止的…先前制造那幾百個手榴彈,因為工藝不過關都偏重,消耗掉它們,也讓這些士兵多熟知一下顆粒火藥爆炸的威力,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胡山跟在丁一身后,行了百十步方才開口道:“先生,明日馬球之邀我等是否該避嫌?”馬球是由郕王發出的邀請,按理說,藩王與官員來往是大忌的,所以胡山方自有這么一問。
丁一聽著不禁失笑,搖了搖頭道:“無妨。”縣丞,在藩王這級別的人物,算是什么官?只不過丁一近來京師之中,聲名日燥,郕王大概也有所聞,或是勛貴圈子里,英國公吹捧自己兒子,隨帶吹捧丁一這老師,所以才引得郕王想見一見丁一罷了。
其實和幾百年后是一般無二的,尋常人家離異,除了自己親友,其他人大約是漠不關心的;但明星離異,卻就不同,搞不好還能上得了頭條。
官府斷案,不管是宛平縣還是順天府都不是新鮮事,看過也就罷了;
但所謂漢人后裔丁如晉,拒高官不就而寧屈領縣丞之類的,得益于趙知縣臨場發揮的吹捧,卻是就讓圍觀百姓有了大大的談資;而丁一極快速地破了案子,連話都沒問上幾句,更讓圍觀者覺得丁一是名士風流云云…這年頭又沒給平民百姓看的報紙,這種噱頭哪能不流傳?
三人成虎,這事情一經流傳,便是愈來愈神奇,故之丁一尋思著,郕王要見自己,怕也是這道理。
“明和陳三帶上十個會騎馬的士兵隨行就好,老七就別讓他去了。”丁一想了想對胡山這么吩咐,因為張懋的身份,一旦參加這種聚會,他就會顯出自身與其他士兵的不同來——郕王必定會讓這小公爺坐到自己身邊吧?這對于培養張懋的歸屬感是極為不利的。
又查看了一下入睡的士兵,丁一也有些乏,沖著胡山點了點頭,便離了后院,教著劉鐵挑了燈籠,往柳依依那院子里走了過去。誰知行不到幾步,便見風三公子連滾帶爬奔了過去,上氣不接下氣地叫道:“快!如晉兄,快!”
丁一被他嚇了一跳,都不知道他到底要說什么。
風閑也是個能屈能伸的人才,干著宅院里最臟最苦的活,十天過去,不但沒自殺,還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有人問起他,他也光棍,老老實實把自己對丁一做下的事——除了他爹出錢買兇這節之外——全都說了出來,末了笑道:“贖罪,蠻好,每晚睡得舒坦。”
丁一真的也拿他沒什么辦法了,風家鏢局現時改了個名,叫做大明皇家鏢局,王振在皇帝跟前還是頗能說得上話,倒也不枉史書上記載英宗常以先生相稱。而日常的事務基本是柳依依在掌總,風家浮財基本被榨干之后,縮回容城去老老實實當小地主,守著幾百畝地過日子。
風閑就是這么不自殺扛了個把月,這還真的擺明了打算做奴才,丁一也沒法子,只好打發他去門房跟那小孩做伴。不是丁一心軟,商輅有一句話打動了他:“若三弟不甘終老于八品,那不妨千金買馬骨。”
丁一明白商輅的意思,那怕是做給別人看,只要忠心,便是再大的仇丁一也可以放下。難道會有人希望每個敵人都和自己死扛到底嗎?而如果丁一不甘心在八品官的位置上致仕,肯定會有敵人,越來越多的敵人。
倒是李賢,提了好幾回:“姑息養奸!”他認為敵人就是敵人,絕對沒有和解的可能。
丁一也是想了很久,最后還是聽從了商輅的勸說。
劉鐵對風三公子是不客氣的,搶上前去一腳就把他踹倒,罵道:“狗才!話都不會說了么?”倒是丁一攔下了劉鐵,過去把風閑扶了起來,讓他有什么事好好說。
“福伯讓如晉兄立即過去!原話如此,原話便是如此!”風三公子緩過了氣急沖沖地說道。
福伯帶著十幾個番子早在客廳候著,連一頂兩側無窗的小轎都抬了入內,見得丁一便笑道:“細舍,有人想見你,且隨老奴來。”說罷那些東廠番子便遞上一塊黑布。
丁一只覺心臟跳動加劇,用指甲掐著手心才使得自己平靜下來,向福伯問道:“我給拙荊交代一聲…”
“不必了。”福伯搖了搖頭道,“老爺讓你一刻也不要耽擱。”他說的老爺,自然指的就是王振了,王振要丁一不能耽擱,連夜去見還要蒙上眼的人,這個世上并不會太多,也就許只有那么幾位,除開那不可能在這時間召見丁一的后宮,那么便只有一個人了。
丁一笑著接過黑巾,對劉鐵說道:“跟她們說一聲音,抱歉,王世叔邀我過府飲酒。”事實上他跟柳依依與及蕭香蓮在一起纏綿的時間不是太多,柳依依倒也罷了,現在接手大明皇家鏢局,各種事務忙得不行;天然呆卻就不止一次抱怨丁一不陪她玩。
但這個時候,丁一真不是情種,絕對不會推掉去見那個人的機會,而去陪她玩耍。
沖著劉鐵交代了之后,他便把黑布蒙在眼上,那些番子過來幫他在腦后打了結,扶得丁一入轎,福伯壓低聲音對丁一說道:“那結有特殊記號。”也就是不能解開,如果到了目的地,發現那結的打法不一樣或是蒙眼黑巾松開,大約就會懷疑丁一有什么特殊企圖了。
丁一點了點頭,福伯把轎簾放下,不等吩咐,小轎都被抬起,向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