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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交易(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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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一苦笑道:“看來小娘子今日是定然不許丁某藏拙了。也罷,如此丁某便現丑一番就是,只不過這種玩法實在太無新奇,丁某有幾個新曲子…”

那丫環聽著吐了吐舌頭,連忙道:“喂,你可不許唱些什么妹啊郎啊的大白話山歌來充數!不許唱那些淫詞爛調來污耳!”只因她看丁一的樣子,怕真是有點底氣的  這可真把丁一難住了。

  好吧,大白話全歸進山歌了,丁一會的那些曲目,放這大明朝里哪首不是大白話?丁一不覺立時對這丫環盡是滿滿惡意了:本來想借個琵琶當吉他使,唱首小情歌還是隱形的翅膀呢!給這么一整,真就不知道怎么搞了!

  好吧,不能大白話,丁一想了半晌卻終于浮出了笑臉:“還請借我幾件物件。”丁一終于想出一個辦法,便向那女郎比劃著尺寸,要了四個小鼓、一只大點的鼓,一對半——也就是三個鈸,還有兩枝鼓錘。

  那女郎聽著有趣,立時便教下人去取,不一刻便已齊備,那丫環恨恨地咕嚕著:“看你這廝怎么出丑!”

  丁一按著架子鼓的位置,教三個下人提著鈸往邊上站好,又把五個鼓擺好,他把鼓錘在手指間一旋,雖然有點青澀,其間還脫手跌了兩次落地,卻是熟悉了幾下,還是能找回感覺的。

  鼓點一起,丁一便開始踏上了剽竊的不歸路,無他,丁一前世的少年時節正是搖滾風起的年代,不是大白話的歌,一個喚作輪回的樂隊還是唱了好幾首的,這也是丁一為什么要找鼓——他本來在樂隊里就是鼓手,加上鼓是不在意音高的,也就是他跑調了沒人知道!

  一首烽火揚州路便在急促的鼓點之間,被丁一用那嘶啞的嗓音吼了出來,好不好聽姑且不論,跑不跑調在這年代也沒人知道,只是原本19世紀才出現的架子鼓被丁一提前弄出來,加上大明朝玩搖滾,絕對是獨一份!

  那女郎是懂音律,一時不禁聽得失神,不論她是否接受這曲風,新奇,自成一派的唱法,是絕對不容否認的,至于詞,辛棄疾的詞誰敢說是大白話?

  丁一一曲唱罷不禁大有意猶未盡之感,興起之際把帽子也抹掉了,抖開一頭長發披散在青衫上,鼓點一起,依舊是剽竊輪回樂隊,嘶聲裂肺吼出一首滿江紅,在“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的歌聲里,那女郎終于不得不承認,丁一的確有資格,沖她揚著下巴說話。

  一首詞倒也罷,第二首也是這種風格,很明顯,她意識到自己是在見證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流派出現。

  丁一唱罷拋下鼓錘,挽起頭發戴好帽子,卻對那女郎抬手一揖道:“見笑了。”然后點了點頭轉身離去,他沒有去問那女郎叫什么名字,這一點他還是極為清醒的,正如他沒有把雪凝收入房中一樣,現在這時節他真沒空來整這種事,方才只不過男人的一點自尊在作崇,不愿在美女面前丟了份兒罷了。

  那女郎待得丁一拐過花徑,卻幽幽嘆了一聲:“若是大姐聽著,定然是喜歡這曲風的。只可惜大姐…”

那丫環是個機靈鬼,立時在邊上說道:“方才那廝自稱丁某,不如奴去門房問問,今日來府中拜會的,姓丁的是什么人,打聽著奴便去學會他這曲子來就是,下回娘子若是進宮,便好唱與敬妃娘娘聽!”注  “你說跟老夫也要提三個條件,卻有沒有想過老夫一刀把你殺了,斬成十數段喂狗,世上便從此無了丁一此人。”英國公張輔送完了曹鼐,使人把還在賞花的丁一喚了過,陰森森地這般對他說道,哪里有半分在曹鼐面前的老態?

  丁一望著英國公張輔沒有說什么,他倒知道眼前這老頭可是真的做得出這等樣事的。別說他是當朝太師、勛貴大佬,單是他早年縱橫江湖能把丁父收為記名弟子這一節——張輔和丁父在江湖上是怎么樣的行徑丁一不知道,但忠叔對于人命的態度丁一是很了解的,按忠叔那性子放現代來說,就是漠視人命的連環殺人狂,而丁父和張輔江湖地位還在忠叔之上,可見這種事,張輔真沒什么心理阻礙的。

  只不過丁一很快就收回了望向張輔的目光,只是緩緩地吹著手中的茶盞,似乎英國公所發出的威脅,遠不如這盞茶給予他的吸引一樣。這讓張輔愈加憤怒,不過此時的張輔卻并沒有先前表現出來那樣暴跳如雷,反而倒是話語間帶著一些笑意,若是忠叔在這里,大約會馬上扯著丁一逃離,張輔當年在江湖有個名號,就是喚作“閻王笑”。

  “如晉,老夫…”他就這么帶笑的開口,卻是已真真切切生了殺意。

  丁一并不知道那古昔的江湖往事,不過就算知道丁一也不會有什么改變,殺人?殺人的手段?或許在忠叔這等江湖兒郎眼里,就是評價一個人高低的標準吧。但丁一卻知道不是,這世間,終究不是屬于江湖的。

  在特種部隊期間丁一所殺的人絕對不少,論殺人?殺人的手段?丁一是絕不會露怯的,但退役之后又如何?若不是老上級還記得他的名字,又恰好有那么個政策,恐怕連個刑警都不一定能當上吧?這是舉世皆然的道理,美國那些經歷戰火的大兵,又能好到哪里去?若真是殺人多,會殺人就牛逼,大約也就不會有第一滴血這類電影拍出來了。

  這世間,誰的拳頭大,是在于所握的權柄,而絕不是殺人的本事或數量。

  “公爺,您沒看出來,學生在學方才當朝首輔曹公的姿態么?”丁一有些不爽放下茶盞,清了清嗓子對隨時就要暴走的英國公張輔說道,“我倒真沒想過公爺會一刀殺了學生,再砍成十幾段的。”

  “你有何憑仗?王振?哼,你也未必太高看自己了,殺了你,王振便敢與老夫翻臉么?他有這能力跟老夫翻臉,便不必等到此時了。”英國公那帶笑的腔調,有一股說不出的陰森讓人感覺到不寒而顫。

  丁一望著這七十多歲的老人,突然笑了起來:“您想岔了,學生的憑仗,乃是當朝太師英國公,卻不是那王振。您,已經不再是那江湖大豪張老俠了…不,應該說,您從來都不曾是那江湖豪客張老俠。”

  英國公張輔聞言一震,他沒想到丁一這十八歲的秀才,居然一言切中了問題的癥結;他卻不知道,丁一雖然不是江湖人,卻也已經歷過許多的事,看清了許多的世情。對于殺人本事與朝廷官員、勛貴之間的關系,因為親身經歷又再世為人,是看得極清楚的。

確如丁一所言,張輔如今已不是張老俠,英國公的眼光現在重點是在朝廷大局之上,為一暢胸中之氣殺人的豪俠行徑已離他很遠,他更注重的是利益,殺了丁一是否對他所處的勛貴集團有沒有足夠的好處,這好處是不是要比丁一活著更大?而丁一接著又再往深處推了一層:張輔從來就不是什么江湖豪俠,他昔年在江湖上敢殺人、能殺人,也許的確殺了許多人,但那是因為他當時背負的政治目的需要殺人,而不見得他張輔真的是快意恩仇的豪俠  英國公張輔那挺直起來的腰背漸漸松弛下去靠在椅背上,一口氣從胸腹間緩緩吐出,半晌開口道:“你的條件最好別太過分。”一些事,一些話,點到就可以了,并不需要繼續虛張聲勢。

  “不能被別人接受的條件,只能叫做威脅,而學生不認為自己有能力向您提出威脅。”丁一說著又端起那盞茶,模仿著首輔的姿勢慢慢地喝著,他是發自內心覺得曹鼐的舉手投足真的很有風度——能沒有風度么?幾千年自有科舉以來,有過舉止猥瑣、鼠頭獐目的狀元嗎?何況養氣到了首輔這層次,要沒風度真有鬼了。

  好東西就得學啊,丁一感覺那曹鼐別管放在哪個時,絕對一堆女粉絲尖叫的帥大叔,只要學得人家幾分神韻,至少以后有空走馬章臺也能引得紅牌們給多幾分笑臉不是?他便拿腔捏調地這么學著曹鼐的姿勢,對張輔說道:“我想請王恭廠的匠師打造幾件兵刃,每件長不過七尺,只不過鐵質要求比較高,手藝方面也得精細,除了王恭廠別的地方造不出來…不對,方才那位曹公必不會說這么話,他大約只會說:不過想整治幾件兵刃罷了。對,應該就是這樣…”

  張輔咬牙切齒瞪著丁一說道:“多大的頭戴多大的帽子,小子,等你有本事當上首輔,再拿首輔的派頭不遲!”

  丁一聽著點了點頭,露出幾分微笑思索了片刻,宛如千百句話去到嘴邊又咽下,方自緩緩擠出一個字來:“善。”

  “你他娘的夠了沒有!”張輔一下子拍桌站起,指著丁一罵道,“你給老夫再裝首輔試試?便是不好殺你,扇你幾耳光你說老夫能不能干得出來?”

  注:張敬妃是仁宗的妃子,仁宗死后沒有殉葬,萬歷野獲編補遺卷一:“仁廟殉葬諸妃…又上未崩前之兩月,曾封張氏為敬妃,為榮國忠顯王之孫,今太師英國公輔之女,冊文中贊美甚備,亦不從殉。蓋以乃祖、父勛舊特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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