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的規則是很難違背,通常來說體型削瘦的人就是要比胖子能更好的適應高原,正如大體上女人會比男人更少地引發高原反應一樣。這也是胡山當時為什么讓撻馬赤伊基拉塔帶隊去救援工宣隊,因為他對高原的適應要比其他人強得多。
“準備好彈藥和藥品了?那么,老曹,我想你也不用我說更多了,這西來的一路上,該說的事,都已說了好幾次,現在,馬上出發。”丁一對著曹吉祥下達了命令,這也是他選擇曹吉祥而不是文胖子的原因。
曹吉祥臉色有些不好看,他不是什么熱血的青年,他有些磨蹭,實話說,他看著不象丁一麾下的新式軍人,在這樣的場合里,他并沒有斬釘截鐵地應答,而是涎著臉道:“少爺,能不能換個人去啊?老奴舍不得少爺啊!”
這讓邊上一個女性的營長看著感覺很惡心,她是容城書院出來的學生,而且也是書院里,丁一眾多的崇拜者之一,她覺得面對先生的命令,就應該用生命去完成,所以她一并腳后跟,向丁一說道:“先生!學生請求替代曹處長…”
“善!少爺,咱家看這位,便是巾幗英雄、女中丈夫,這事交給她,當能圓滿完成啊!少爺,六奶奶就要生小少爺了,咱家還要服待小少爺啊,您就讓老奴留下(吧?”曹吉祥聽著有人愿意替他出任務,那是高興得不行。
丁一搖了搖頭,沖著曹吉祥輕踹了一腳:“滾。”
“那。少爺您保重,老奴就去了,以后小少爺、小少爺。定要尋個可靠的侍候著才行啊,可憐老奴這就要去為國盡忠,見不著小少爺了…”說著竟毫無節操地干嚎起來。
“嗯,我突然覺得這么讓你進藏,許是不太好的。”
“少爺英明啊!太英明了!”曹吉祥聽著大喜。
丁一撩起袍裾笑道:“我想是不是,咱們來單獨教練一下格斗課目,然后再讓你進藏…”
曹某人一聽臉都綠了。退也幾步到了馬邊:“少爺保重,老奴去了,有道是。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安能拋同袍生死于不顧?此去縱有險阻,咱家自有丹心一朵,敢教群丑易辟!”
看著曹吉祥帶人策馬而去的身影。邊上那個容城書院出來的女營長。不禁對丁一說道:“先生,這曹處長,只怕是不太靠譜;學生喝了熱粥,已恢復了不少,不如讓學生帶上一隊人馬,跟隨其后…”
丁一搖了搖頭道:“你以為自己是鐵打的?趕緊帶上你兵,把守好這城門,輪流休息才是道理。快去。這當口,我著實沒心思給你做思想工作。服從命令!”這最后四個字,對曹吉祥來說是沒有效果的,但對于容城書院出來的學生,卻已經是可以讓她咽下一切的意見,立正敬禮然后執行命令了。
這位營長的請戰丁一沒有應允,那是因為女性也不是就在高原上無敵,不論是丁君玥剛上高原的病倒,還是丁如玉現在昏迷不醒,從丁如玉的幾個女性勤務兵口里,丁一都了解到,她們倒下的時間,恰好就是天葵來臨的時間,在每個月的這個時段,女人總是特別的脆弱,也更容易倒下。而曹吉祥要比他表面上看起來更有本事和能力,這一點在他跟隨丁一在雨林的那日子里,已經很好的體現了這一點。
胡拱辰對丁一很不客氣,但是成都這西邊城門的守將,在左右布政使走后,卻就流露出和胡拱辰全然不同的態度來,他一點也沒有因為大明第一師接管了西城門而憤怒,不單是給丁一搬來了椅子,還弄了個爐子在邊上煮水泡茶,更夸張的,是支使了親兵去操辦了不知道什么東西,此時那兩個親兵提著碩大食盒,熱氣騰騰奔了回來。
“公爺、公爺,您老人家還沒用午膳啊,這人是鐵來飯是鋼,小人也沒什么好東西,這抄手也就個熱乎勁,公爺您老人家…”他一邊殷勤地張羅,一邊小心翼翼地組織著措辭,因為兩者的地位差得太遠了,他真的生怕說錯了一句話,冒犯了丁一那就不美了。
丁一看著這守將,搖頭道:“你就不怕胡藩臺知道了,給你難堪?”
“公爺是大英雄,難得真能見著,這是得寫進族譜里的事,再說小人就一個螻蟻似的人物,便是藩臺真想起這茬,小人便說公爺之威,連藩臺老大人都扛不下,小人一只螻蟻,哪里扛得住?”這守將倒也詼諧,說得丁一也不禁露出笑意。
看他說到這份上,丁一也不拒絕,端起那碗抄手,對這守將說道:“承情。”但他卻沒有吃,而是站了起來,對那守將說道,“跟我來。”卻是示意那守將把兩個碩大食盒都提上,丁一便端著那碗抄手,行到把守城門那些大明第一師的士兵那里,打起一個抄手對士兵說道,“來,嘗嘗。”
那士兵哪里肯吃?丁一見著,便故意板著臉道:“嗯,試毒,幫我試毒好么?”
看著那送到嘴邊的抄手,那士兵是含淚咽下,卻見丁一又走向另一個士兵,又對他道:“來來,試毒。”這么一路走下去,一碗抄手也不過十來個,很快就分光,于是丁一便又從食盒里拿出一盤雞肉,又是這么一路地給士兵喂過去。
丁一這么做,卻不是跟當年幫陳三和杜子騰那幫弟子挑水泡一樣,為了收買人心。
若是他身邊有數十個弟子,甚至數百弟子的時候,那是可以這樣的方式來贏得人心,但丁一現在不提海外,單是大陸上,已是兩廣、云遠、關外大草原的實際控制者,用這種行徑來收人心,就太低級了。
他之所以要這么做,是為了讓大明第一師的軍魂不滅。
不論怎么說,從藏地撤下來,這不是一個勝利。
就算在山南前線留下對方以十萬計的仆從軍或是裹脅的民眾,就算是內部在扯皮拖后腿等等,不能否認的就是,大明第一師不得不轉進了。從一次勝利走向另一次勝利,自然可以維持氣勢如虹,但在現時的處境,又被高原氣候拖得如此凄慘的情況下,一個不慎,這支部隊沒有了那種一往無前的自信,失去了有我無敵的血性,那真的就完了。
所以丁一在用這種方式,告訴這些士兵,他們仍是值得信任的,他們仍舊是優勢。
他是兵王出身的人,他清楚士兵的心理,知道他們需要什么。
右布政使馬昌和鎮守中官陳清的轎子到了城門下,看著這一幕,愣在那里,陳清喃喃道:“古之名將,解衣衣之,推食食之,不過如此啊!”
邊上有胡拱辰派來的心腹幕僚,聽著酸溜溜地說道:“不過沽名釣譽罷了…”
馬昌聽著失笑,向那幕僚問道:“聽藩臺說,你是宣德年中舉的?”
那幕僚聽著右布政使問話,便點頭道:“是,學生是宣德…”
但沒等他報出中舉是哪一科,馬昌就截住了他的話頭說道:“他是景泰年的探花。”
只一句就夠,就讓胡拱辰的這個幕僚低下了頭,低聲說道:“學生妄言了。”
宣德年的舉人或者需要沽名釣譽,但丁一是景泰年的探花。
進士已是翹楚,一甲探花,絕對的學霸,對于讀書人來說,已是絕對的仰望。
單單這一點,丁一就不需要用到親手推食的地步來沽名釣譽,沒必要,軍兵在大明是極底的地位,而探花絕對是士林光芒四射的明星。
更何況,探花,只不過是丁一身上,最為不足道的一頂冠冕。
當那兩個食盒空了之后,丁一走下了城墻,跟在他身后的守將哽咽著說道:“老大人,可您自己還沒用膳啊!”
丁一聽著,端起食盒里,那碗吃完了抄手的湯,喝了一口,笑道:“味道不錯,謝謝。”
那守將看著,淚水就垂了下來了,他突然自己先前三十年白活了。
人是有需求層次,一個將要餓死的乞丐,通常很難會去考慮氣節之類的問題。
一個底層的軍戶也很少會去思考尊嚴的問題,他們想得更多的,是如何讓上面的百戶、千戶看自己順眼一些,看著丁一的舉止,那些被大明第一師的士兵,驅趕到城門邊的軍戶,他們只是感動,只是落淚,只是喃喃道:“咋沒讓俺們遇著這等好的大人啊!”
但能把守一門的守將,他也是千戶職銜的人了,他會考慮自己人生的定位。
他跟著丁一走了這么一圈,看到的是平等的尊重。
不是愛兵如子,丁一就象是這些士兵里的一員,他與這些士兵有著如兄弟一般的尊重和融洽。
這倒是丁某人所沒有預料到的附帶效果,那就是城門推食食之的一幕,讓成都的百姓、士子,看到了一個真實的丁一,這個年代的華夏的百姓,往往對于品行好的人,有著先入為主的信任感,通常會認為清官主張的不會壞,而對于丁一,在看到這一幕的成都人,便覺得人品這么好的人,自然就是好官!
“見過容城先生。”右布政使馬昌向著丁一拱手行禮。
而鎮守中官也作揖道:”見過少爺。“
他們的神色與之前有所不同,有著一種不忍的感覺。
如果不忍告訴身患絕癥的親人,他已無藥可醫、不日西歸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