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之前,進駐松江城的愿望,丁一還是沒實現,盡管下午大約四五點,正是金烏西斜的時分,明軍已然奪取了全部城墻,連北近江守護也擒獲了,城中主要的建筑也攻下來了。☆※書荒閣www.shu
花ngge※↑︽但在徹底肅清殘敵之前,無論是曹吉祥還是魏文成,也無論是蘇欸或是李秉,沒有人敢冒險去讓丁一進城,連劉吉這最好邀功的,都老老實實帶著宣傳隊,在城里巷道巡回宣講著:“倭王及幕府將軍,指派兇手行刺天朝太后在前,殘忍殺害王爺派出的使臣在后,犯大明天威者,必誅之!凡與倭王、幕府將軍無瓜葛者,不必驚慌,只要不窩藏軍兵,大明天朝的將士,不會無端去打擾你們的生活。但若敢與幕府、倭王同流合污,坐誅九族!”
一遍遍地用日語不住宣講,以讓城中居民百姓安定下來。
等到李秉、曹吉祥、魏文成和劉吉、蘇欸等人匯總之后,認定城中已得到完全的控制,教人去請丁一過來,已是明月初升。秋夜風高氣爽,那輪近圓的明月,把凍冷的光芒從蒼穹灑落,于城門口處,宛如一地寒霜。
丁一在警衛擁簇之下,來到了松江城的城門口,卻就是一排倭國官員跪在城門前,為首的就是北近江守護京極持清,赤足無冠、含著飯團、赤膊縛荊于背、牽羊、草繩縈首,邊上更是用車子拉著棺材,跪于城門前,手捧近江國一應戶籍名冊、地圖官印,高舉于頂。
切腹,也不是人人都做得出來的。特別是這些大人物,他們比下層武士。更能找到籍口說服自己,麻醉自己。從這投降之中,找到一條曲線救國的道路,不論哪個國家都差不離,很少會有例外的。
不論是武士道還是什么道,往往宣稱這些東西,傳播這些東西的人,是為了他自己的政治目的,下層武士信奉著這種信奉,如同被洗了腦一般。但洗別人腦的人,卻是清楚得要緊,知道這玩意是當不得真的。
“罪臣倭國北近江守護京極持清,萬死!”然后這倭國的北近江守護大名,京極持清,就伏于丁一馬蹄之前,啼哭起來,不是嚎啕大聲,是抽抽泣泣。象被大人責打的小孩一般那種哭法。
這是有講究的,托著地圖、戶籍,這個不必說,自然是投降的一方。交給政府根底,因為這年頭繪制地圖是一件很費人力物力的事情,人口統計同樣也然。所以此節一看就是分明的。
本來這個儀式之中。含飯應該是銜壁的,即是嘴里含著玉壁。所謂“用含壁意,示不生也”。表示自己是死人的意思。古代死者入棺大斂,有身份的諸侯之類,是以口含玉壁來做為“飯含禮”,平民百姓就是含飯了。
但李秉以北近江守護大名,不足以諸侯之禮,不準他含壁,所以就只能含飯。
脫光上衣負荊,就是請求丁一鞭打責罰;
牽羊,羊在這年代,被認為最為恭順的動物,表示自己和羊一樣的溫順,真心降附,感恩至極,決不反抗;
草繩縈首,就是把繩子綁在脖子上;
不穿鞋而且不戴帽子,也就是喪禮上“徒跣”的儀式;
然后于丁一馬前號哭,自然也就表達自己溫順,和先前對敵的自己作一個切割。
棺材就不必提,無非就是表示自己知道罪該萬死,帶了棺材來,丁一把他殺了之后,好扔進棺材里埋掉。
丁一并沒有下馬,去為京極持清解開繩子,而是對文胖子道:“收了,嚴加看管。”
當文胖子接過那戶籍、地圖、印信之后,丁某人一勒韁繩,駿馬揚蹄,便嘶嗚著奔進了松江城,踢起的泥水,把含著飯團的京極持清濺得頭臉皆是,卻聽丁一笑道:“后日此時,出云諸郡有不降者,即誅京極持清一族!”
身邊蘇欸和文胖子便將這話復述了一次,充任警衛的數百精銳虎賁,又再傳一次。
直至城墻上軍兵再齊聲音咆哮,一時之間,“后日此時,出云諸郡有不降者,即誅京清一族!”的聲音已若虎嘯,松江城無處不聞,聞者無不膽寒!
京極持清伏在地上混身發抖,這回他才真正心如死灰,因為任誰都看得出,大軍之前發出這樣的命令,絕無轉彎的余地,而這位大明上樣,的的確確是有實現這命令的實力啊!什么虛與委蛇,什么委屈求全?京極持清不敢再想,只是深深深深地把頭按著地面。
“倭國,總是需要有人來打理的,你明白嗎?”丁一在馬上望著京極持清,沉聲說道,“抬起頭來,嗯,你,聰明丸六郎、山名宗全,都是我考慮的人選。”聰明丸六郎就是細川勝元的幼名,“若是聰明丸足夠聰明,那么你就沒機會了;若是山名宗全,懂得為自己謀個機會,那么聰明丸和你都沒有機會。”
京極持清聽著,眼中就流露出熾烈的狂熱,原來一副行將就木的模樣,卻被丁一這么一句話,重新注入了生機,他重重地把頭磕了下去:“哈依!靖海黑卡,板載!”他不是武士,不是抱著一把武士刀,維持著最后一絲所謂國人尊嚴的地方武士,他是守護大名,應該說,他是倭國的政治家,他很快就把效忠的對象,從天皇改向丁一了。
“后日此時,北近江境界,所有地方豪強,自縛于此,等候發落,如果不想來,就讓他們的家人,把他的人頭帶來。做不到的話,你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板載?我不需要一頭只會吠的狗,你明白嗎?”
“哈依!”京極持清再次重重地磕下頭去。
然后丁一沒有再多說一句話,連形式上的解繩焚木都沒有,縱馬入城時,高聲吟誦:“彎弓射日臨東海,猶未搶灘敵膽寒。松江城下初遭遇,脫手斬得小樓蘭!”卻又是無恥地當了一回文抄公。但正是這氣勢,正是這倭國北近江守護大名,跪在城門外的情景,真真教這剽竊,恰如其份!
立時便贏來城頭李秉這等進士出身的,又是兩眼小星星亂冒,情不自禁地喝彩道:“好!主公真大才哉!好一個脫手斬得小樓蘭!”這能不好?能被丁一記住的詩句,便是平仄不太對,也絕對是極有氣勢的好句啊。
陪著京極持清跪在城門外的和尚,漢學的造詣也是不錯,聽著不禁落淚:“靖海黑卡,真雄主!出云何其不幸,當其兵鋒;出云所其幸,附其驥尾!”
接下去丁一就沒有再理會兵事上的問題,更多的是由楊守隨和李秉他們去自行決定。
京極持清原本絕望的心,又被煽得熱切起來,當夜就請示了守城的曹吉祥,派出二十余騎,奔馳向北近江范圍內的地方豪強,召集他們過來松江城,又教親信如何對那些豪強大名,述說丁一的不可戰勝,明軍的威武之勢。
本來曹吉祥是不許倭人軍馬出城的,但是這事報到楊守隨那里,李秉圈了個可字,楊守隨也同意簽了字,于是那些京極持清的手下,就四出傳達京極持清這北近江守護的書信去了。
不用等到第三日,第二日的晚上,北近江一眾豪強頭領,就匆匆趕到松江城來了。
利益,永遠是利益,最為動人心弦。
如果京極持清能成為這位大明靖海郡王的垂青,那他們何止于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如果宗全能登錄倭皇之位,那他們在倭國的地步,可就真的是飛黃騰達。
所以他們愿意賭,這是一個出頭的機會,不可能就這么眼睜睜看著它溜走!
更為重要的是,松江城都守之不住,他們怎么敢期望自己那點城防能有什么意義?
但丁一卻沒有空閑去理會這種事,因為李秉又開始發作他的噴子個性了。
主要是對于九州戰場那邊的擔憂,他始終到了此時,仍是不放心巫都干所率領的部隊,能把筑前守將下來,所以他一再地向丁一晉言,希望能讓艦隊帶著一個旅的精悍老兵去回援。
盡管丁一不表態自己的意見,但李秉仍是引經據典地來勸說丁一。
最后就算丁某人受不了,李秉依舊很不放心,仍堅持他的意見:“還是教艦隊回九州去,以防萬一巫都干所部潰散,好阻擊一下倭人,接應朝鮮兵上船撤退!”
“先生,弟子以為,做一個萬全的打算,卻也是不壞的。”連向來溫和的楊守隨,提到這個問題時,神色也變得凝重起來。
曹吉祥等人也紛紛附議,大家都覺得這次丁一只怕是走了眼的,要是丁如玉倒也罷了,這巫都干,領著那點兵馬,如何能在九州站得住腳?不說征平九州,她能在筑前扛住九州那些豪強的進攻,真的就謝天謝地謝人了,那必然是十倍的兵勢,而且巫都干這邊,真的是連個支援火力都沒有的。
這時卻就有通訊兵攙扶著一傳信而來的使臣:“報告。九州巫都干部戰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