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去把這件事告訴丁一,丁一也沒有再提起這件事。也許并不見得是因為他的心里,也同樣存在著黑暗的一面,而是他在繁瑣的事務里,接到了一份請柬,來自卡斯提爾的請柬伊莎貝拉的婚禮。
她希望丁一能去參加她的婚禮,以一位父親的身份,替代她過世的父親,祝福她。
丁一很痛快地接受了邀請,并吩咐劉吉把這件事安排入行程。
這是騎士對于皇帝效忠的表現,是臣子對君主服從的體現,連于謙、楊鼎這些華夏士大夫,都很贊成丁一的行程。于謙做為泰西大明的總理大臣,甚至提出,由財政部拔一筆款子,來作為丁一給伊莎貝拉的賞賜,還有這次行程的花費當然,于謙他們所希望的是,婚禮應該在士麥那舉行,而不是丁一跑到卡斯提爾去。
伊莎貝拉方面很爽快地接受了士麥那的行文,她和新郎阿拉貢的國王斐迪南,都接受了泰西大明的這個提議。這讓于謙那一眾大臣,特別是于謙、姚夔、楊鼎、楊善,以及從華夏過來官吏,這些舊式的士大夫興奮得快要瘋了。
他們認為這就是萬邦來朝,兩個國家的王者的婚禮,放在了泰西大明的首都,并且是為了得到丁一的祝福!毫不掩飾的說,這是泰西大明的舊式士大夫,集∧↓長∧↓風∧↓文∧↓學,ww≠w.cf≌wx.ne▽t體在精神上達到了GAO潮,而這種亢奮隨著來往的艦隊傳到華夏,華夏大明的士大夫,又亢奮得不行。那是后話了。
單單說起對伊莎貝拉的婚禮,丁一是很高興的。
不單單是她希望得到丁一的祝福。不單單是因為她希望丁一象父親一樣,把她的手交給新郎。更重要的是。她沒有和勃艮第的瑪麗一樣,不肯嫁人,而堅持守在丁一的身邊。盡管丁一不是個自戀的人,但他也曾疑心著伊莎貝拉對自己有著某種情縤。
所以他有點害怕,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的念頭,丁一也不是沒有想過。
但他真的不是一個種馬式的人物,或者說,當物質層面上。女人已經不缺乏的時候,丁一的追求,早就到了精神層面上了。他需要一位可以溝通、能互相理解的伴侶,如逝去的張玉,如現在的安娜。
為了讓安娜留在身邊,他甚至已經默許了錢初九的掀起一場漫延歐陸的革命!
所以,他對伊莎貝拉是有點擔心的:“實話說,我寧可自己掏軍資,招募一支志愿軍。幫她打下卡斯提爾,如果她的王位繼承有問題的話!”丁一曾對地中海艦隊的提督黃蕭養這么說過,“只是希望千萬別再出來一位勃艮第的瑪麗,那太可怕了!”
因為對于瑪麗。不單丁一,連柳依依都頭痛,人家小蘿莉也沒什么犯錯的舉止。總不能說,人忠心也是錯吧?
所以在確定了伊莎貝拉要結婚。要在一年之后來士麥那舉行婚禮之后,丁一干了一件事。他發出征召令。
兩廣、云遠和安西大都督府所轄草原等地,退役的老兵都收到了征召令:“我需要你們,不為天下,不為百姓,只因為我個人的原因,需要打一場仗。可能沒有撫恤金,也沒有軍烈屬的撫恤,而我也只能支付一倍的軍餉。如果你愿意,請到四海大都督府或安西大都督府各地守備處報到,他們會把你送到我面前。”
出乎丁一的意料,他計劃只招募一個營,也就是四百人左右,但實際上第一批到士麥那報到的老兵,就有四千人。其中至少有一千多人,是接到征召以后,從明軍里申請退役或是當了逃兵,然后響應征召而來的。
“先生,這邊是四海大都督府那邊的行文,天津守備處,已經滯留了三千草原上來的男兒;廣州府更有二千多老兵等著運送。而且傷殘的老兵都被勸回去了,要不然還有更多。浙江那邊不知道怎么也聽說了這征召令,有許多良家子紛紛到守備處報名;兩廣報名的民兵就更多,編兩個師沒問題,還有咬指寫血書的…”
丁一也只好尷尬地撫須道:“這個,你去找你師母,讓她再借我五十萬兩吧,其中三十萬兩,發到四海大都督府去,讓楊維貞分發給老兵和天津那邊的都音部落男兒,然后勸他們回去,說人夠了。至于其他報名的良家子,讓楊維貞妥善處理一下。”
四千老兵,對丁一要辦的事,是絕對足夠了。
特別是裝配上新式步槍、機槍、迫擊炮的四千老兵,只通過半個月的合練,基本一個旅的建制就搭了起來。而丁一的目標,很明確:“有一位視我如父親的女孩,我需要在她的婚禮上給她一件禮物,這完全是我私人的事,如果現在你們之中有人想退出,他將得到一筆報酬,作為我對你們響應征召的謝意,然后有船送你們回華夏。因為這件事,真的就是我的私欲。”
“愿為先生效死!”這是老兵們,氣壯河山的回答。
丁一聳了聳肩,他覺得這有點危險。這是一種極為盲目的個人效忠,不過他很快又釋然了,也許打完這一仗,就解散這支部隊,那么問題應該就解決了吧?
他決定不去想那么多:“格拉納達,這是我要送給那位女孩的禮物。”
格拉納達,就是伊比利亞半島上的最后一個大食教的國家。
只需要征服,而不需要占領,卡斯提爾支持伊莎貝拉的貴族們,會跟在后面完成占領和守備的事務,一個旅,簡直就是牛刀殺雞,這也是為什么本來丁一只計劃需要一個營的兵力。
所以對于這次出征,丁一并不認為能起什么風浪。
但他所不知道的,志愿軍旅出征的這一天,也是伊莎貝拉的使者,到達士麥那的時候。
這夜,伊莎貝拉的使者在士麥那和曹吉祥秘密見面,很直接提出了請求:“這是來自波塞冬的三叉戟騎士團,團長伊莎貝拉閣下的請求。”
“你說便是,咱家聽聽,能答應的,咱家不會拐彎抹角;不能答應的,咱家當沒聽過。”曹吉祥站在黑暗里,壓低著聲音這么說道。
于是使者很快說出了他所要請求的事:“如果斐迪南沒有跟英王亨利六世一樣不幸的逝去,那么也許他應該變得和您一樣,以保持對陛下的敬意。”使者重復了兩次,直到曹吉祥表示明白。和曹吉祥一樣,就是閹人。
“咱家會思量一下這個提議的。”曹吉祥笑了起來,揮手教使者退下。
但使者沒有退下,他喚來了跟自己一同出使而來的同伴,然后向同伴說:“我已完成我的使命。”他又對曹吉祥說,“這個世界,到現在為止,只有三個人知道這件事。”
三個人,指的就是使者、伊莎貝拉、曹吉祥。
“現在只有兩個人了。”使者這么說道,然后向他的同伴點了點頭,他的同伴拔出匕首,一下就割開了使者的咽喉。
曹吉祥終于認真起來,對那剛剛殺死了同伴的人說道:“回去告訴你的主子,這事咱家點頭了。”
士麥那夜空黑得象絨布,星星點綴在上面,照不亮,這漫天的黑色。
巴黎的夜空,也一樣黑得象絨布,但對于抱膝仰望著蒼穹的斯通來說,星星點綴在天際,卻是明亮而燦爛,如此的耀眼,如此的華麗。
‘斯通,整天看星星,有什么好看的?’老婦人向自己的兒子這樣問道,
年輕人回過神來,對著他的媽媽說道:“我的媽媽,叫我石頭,是的,這是我的華夏名字,我喜歡它。”
“華夏名字?那是好東西,但是,這樣摩登的玩意,那是貴族才能擁有的,我的孩子。”
石頭握住了他母親布滿了裂口的手,和他的手一樣,粗糙:“不,媽媽,我可以擁有它。”
他沒告訴他的媽媽,這是共和組織地區領袖給他取的名字,他擁有這個名字,因為今晚他將是巴黎總攻第一梯隊的成員:“媽媽,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是的,我會的,你不必再為面包發愁,也許我們還能在餐桌上放上一杯茶,來自華夏的茶。”
石頭的腔調,有些急促了,他幾乎就要忍不住說出來,但組織嚴密的紀律,還是讓他控制住了自己。
“斯通,我的孩子,你的嘴巴真甜,象你那見鬼的父親…是的,當年他活著時,總能逗人開心…華夏的茶啊,那是好東西…華夏的東西,都是極好,我想,那里的月亮,也許比我們頭上的這個月亮,更漂亮…”她漸漸的乏了,打起了磕睡。
石頭輕輕抽也手,幫母親掖好被角,然后走到墻角,用力地挖了起來,直到把一件長條形的、用嚴密地用破布包裹的物件取出。
他看了一眼母親,然后夾著那條件東西,走到了破爛的家門。
“嘿,斯通!”他的哥哥叫住了他,“一定要去嗎?”
“你說呢?”石頭罵了一句粗口,然后對他哥哥說,“照顧好媽媽。”
然后他就頭也不回地走了,破房子里的老婦人,有一滴眼淚滲出,在重重疊疊的皺褶里游走著,還沒滴下,便已風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