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單單是把李賢逝去的這樁事體瞞下來,于謙還在做別的安排:“汝上旬、下旬便在是總督衙門學習政務;中旬去營里巡巡。”營里,自然不是指團營,那是成化改元就撤了編的。也不是提蘇伊士總督衙門的標營。
于謙說的營里,是在蘇伊士運河總督衙門、開羅、亞歷山大里亞、伊斯梅利亞,開設的外籍兵團訓練營。他是有呈了條陳給丁一的,要了兩個外籍兵團的師級建制。丁某人現在倒不為這點錢擔憂,因為外籍兵團的待遇,比華夏籍士兵要低很多。
養多兩個師,基本上也就差不多等同于兩個華夏籍士兵的營級單位。
再說戰爭紅利不提,單就華夏本地經過十來年,已開始有了規模的工業化,在柳依依操作運營之下,也足夠支撐丁一這邊的運作。所以對于于謙的要求,他是很痛快的答應了。不過如果丁一過來這四個訓練營看,他就會發現問題。
因為于謙根本不是在訓練外籍兵團。
李東陽對于謙的指派自然是不敢違抗,只是苦著臉道:“老大人,這邊廂東陽自是按著老大人的章程來辦。不過…”他放心不下的,還是截流了華夏來的信件,擔心丁一發現之后的可怕后果。
“老夫指派汝巡營,汝還不明白么長風文學,ww↑w.cf→wx.ne★t?”于謙皺了皺眉道,“不必再議!此事便如此定了!”
“是。”李東陽看著于謙下了結論,他自然也不好再爭執下去。
他當然明白,于謙的意思。就是指派他去訓練營巡視,這樣的話。就算丁一知道了這事要怪他,李東陽便也多了一個為自己解脫的籍口。
但于謙很快就叫住要辭出去的李東陽:“營中事。萬萬不能輕視之!萬循吉有撫民之能,楊維貞、李迂齋能督軍民事;劉祐之有參贊之責;王世昌更是帥才,杜展之也足獨當一面。汝好自為之。”
丁一手下這些人,都各有各的出色,于謙是在提醒李東陽,要用心去辦差事。不然的話,他雖是丁一的過繼的兒子,如果一無是處的話,只怕也是很難找到自己的定位。
“東陽謹記。”這神童出身的人物。當然是分得清好孬,知道于謙是為了他好的。
看著李東陽出門去,于謙臉上卻就浮上了憂慮的神色。
“于先生。”這時公事房外卻有人低聲輕喚,于謙抬起頭來,卻是在莫蕾娜身邊的興安。
這曾任過司禮監太監的興安,在埃及數年,可謂是游刃有余的。
畢竟馬木留克在埃及的統治就是一種近乎奴隸式的架構,而丁一的強勢入主還有租界的存在,讓興安有了很強大憑仗。更不要提還有運河總督衙門的存在了。所以這位當年的大明內相。手腕是不缺的華夏的官僚,別管外廷內廷,這琢磨人的功夫要不成,想爬到首輔還是司禮監?做夢吧!
加上有著強勢后盾。興安現在幾乎把握了近半埃及事務。
不過他對于謙,仍舊如當年一樣的客氣。
陪在興安身邊的吏目有些尷尬,喃喃道:“少保。公公…”興安硬要闖入來,身上穿著華夏的蟒袍玉帶。品級在那里。又拿出一個單筒望遠鏡,說是丁一賜他的物件。雖說上面沒有“如朕親臨”,但有丁一自己刻在上面的名字,吏目也不好硬攔;興安又說事關重大,就這么硬沖入內來,那七八個吏目,也真沒辦法。
都是在華夏過來的舊吏,于謙也不想太過難他們。
所以揮了揮手,示意那些吏目退下:“下不為例。”
那些吏目如蒙大赦,連忙磕了頭退下去。
“興安公公,怎么有閑過來老夫這邊?”于謙是仍舊不冷不熱,士大夫對于閹人的歧視,在于謙身上,是有著充足的體現了。當年王振權傾一時,于謙都敢不低頭。何況于就是景帝在位,那也是要對于謙稱“先生”的,別說興安這景帝的奴才。
“于先生,開羅那邊的訓練營,咱家來的那日,又死了三十一人。您看能不能緩一緩?”興安也不在意于謙在態度,這位向來都是如此的。他專門從開羅跑來蘇伊士,是有不得不來的原由,“這日日有練死了的尸體抬去焚燒,開羅的百姓是頗有一些不好的傳聞啊!”
每一日都有死人,不是說一個月,是每天。
人都是有父母妻兒的,這么死法,再怎么隱蔽處理,也難免會有風聲漏出來。
但于謙卻毫不在意,仍在批閱案上的公文,連頭都沒有抬起來:“蘇伊士這邊,每日傷亡的人數,也差不多是這個額度。這檔事,值得公公專門跑這么一趟?”開羅到蘇伊士,別說這年代,就是現代,也不近啊。這么一趟過來,不單時間,體力消耗也是很大的,興安也不是壯年了。
“于先生,埃及這邊都有些賤民在底下說,女法老王用鮮血沐浴,以期永葆青春,以博少爺的喜愛!也有些賤民在風傳,說是少爺授予六少奶奶法老王的頭銜,惡了歷代的法老,這是法老們的詛咒!”興安無奈地取了手帕,一邊抹著汗,一邊向于謙陳說著。
聽著這話,于謙終于抬起頭來,擱下手下的毛筆,活動了一下手腕,取起案邊的涼茶喝了,方才開口道:“公公是在這埃及熱昏了頭么?”然后于謙又拿起筆,繼續去看那堆公文,似乎連說第二句的興趣都沒有。
興安坐在那里,連杯茶也沒有,他是渴得要緊,無奈只好自己走到公事房門頭喚了聲,看著有吏員探頭出來,方才道:“取些湯水來用!沒點眼色!”畢竟也是做到大明司禮監太監,現時也是埃及勢高權重的人物,來討杯茶水,也真是郁積。
誰知那吏員不敢應他,卻小跑過來,得了于謙首肯,才下去操辦。
“公公,學生這邊的官吏,皆要事務在身。”于謙頗為不滿地說了這么一句,便又不理會興安了。其實他是故意的,再怎么不通人情,也不至于人家上面來,連杯茶水都不給啊。他這么做,是因為他覺得興安昏了頭。
興安終于喝上口茶,喘息了一陣,開口道:“于先生,這四大訓練營,每日都有二三十人生生操練致死,長此下去,如何得當?”他之所以會專門跑這一趟,就是覺得這情況無法坐視了。
每天死人,每個訓練營,每天都是少則二十,多則三四十的死人。
死因幾乎都是一樣,就是生生操練致死!
于謙終于再次放下筆,不過這回他的臉色變得很嚴肅:“總督衙門標營,有一個陸戰旅,還有三個黑人師,一個騎兵旅。陸戰旅絕不可輕動,必需隨時保準待命,例若上回有海盜搶奪兩西西里王國商船,之后遁入陸地,驅逐艦隊若無陸戰隊隨行,奈之若何?”
“騎兵旅更不容輕動,無論是亞歷山大里亞或是開羅有事,包括萬一埃及有變,要護如晉家小,騎兵旅也必須留居中軍。如此便只有三個黑人師可用。可這些昆侖奴,實則擔些運河疏堵清泥之類的役務,倒是能勝任的;剿清小股盜賊,也算仍可。但若調其與奧斯曼對陣,一旦陣列于前,興安公公,汝以為彼等可持乎?”
興安聽著不住苦笑,拿手帕印著額上滲出的汗:“于先生啊!我的于先生啊!這里離奧斯曼人十萬八千里啊!先前按您說的,派了數千騎過去勤王了啊!少爺那邊的章程,您也知道,您坐鎮這里,咱家陷在開羅,把這埃及安定下便是了。開疆拓土的事體,自有少爺乾綱獨斷啊!”
這是不敢直說,要不然的話,興安很想直接罵一句:于某人真是純粹咸吃蘿卜淡操心!
跟奧斯曼人怎么打,關運河衙門什么卵子事?興安覺得,丁一把他和于謙放在這里,就是要把埃及控制住!就是要限制法老王莫蕾娜的權力延伸!把這點辦好了就成了,搞那四個訓練營,每天來活生生操練死人,這何必呢?
可是對于謙來說,事情不是這樣的,很簡單:“陛下以執政相委,謙不敢自外!”
執政官原本在古羅馬是通過百人會議選舉出來的最高職務,原本是有軍事權無行政權。
盡管到丁一這茬,不是用選舉,而是把這個職務當成加銜,授予了于謙和許彬,但仍保留了執政官本身的職能。也就是說,對于宗教、軍事,原則上于謙和許彬都是有著雙重責任的。這是許彬敢于不離開士麥那的一個原因,因為他有這樣的權力;也是于謙辦四大訓練營的初衷,他認為自己接受了這職位,就要擔起責任。
“公公可曾想過,一旦陛下轉進埃及,以色列、馬木留克諸藩若何?”說到國事,于謙就沒有稱丁一的字了,“干傷枝全,主弱臣強,狄夷之輩,何以論忠義?若無一支勁旅在手,何以安撫四夷?”
于謙在擔心著丁一受挫回師之后,以色列人和馬木留克的反噬。
事實上,當他看到前線的傳回的戰報,他就開始操辦四大訓練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