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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立儲(八)

  因為是其他人拿不準主意的事,所以本想到廣州府與丁一會合的曹吉祥,不得不留下在廣州府,去主持這件事。︾,劉吉掏出一份信箋,默然無語,雙手舉著遞給了丁一,雖沒開口,眼角已然泛紅。

  丁一有點猶豫,伸出了手又僵住,愣了半晌才接過那信。

  入眼就是張玉那筆娟秀的字,信箋上只有短短的幾句話,丁一在推行白話文,張玉是身體力行,所以句子很簡白:“那厥歌我很是喜歡,于詩詞上的才情,我是貧乏的,萬幸與先生相知,由先生信手寫來,聽丫環唱來,盡是我的心意。我眼看要走了,先生遠赴直隸,這撒手瞬間的不雅之態,便匪留于先生心中,這于我來說,便是絕好的事,此生無憾。”

  她說的歌,是丁一上京時,憑著記憶寫下的一首《選擇》,她很喜歡里面那一句“這是我們的選擇。”盡管直白,但配上曲韻,卻有說不盡的情意。

  “張玉走了?”丁一強按著心中悲痛,向著劉吉問道,“不是打了青霉素之后,便已見著好起來了么?”他說著,拈著那張信箋的手,在微微的顫抖著,那是一種無法自控的表示。

  張懋和丁君玥都嚇得不行了,連忙過來攙著丁一,因為沙場之上,以步對騎也好,十倍強敵也好,甚至率著數百弟子,就從貓兒莊十萬瓦剌鐵騎之中接出英宗也好,丁一的手從來不會顫抖,手抖了。怎么握得穩槍?怎么把得住刀?

  文胖子也嚇到了,不論是朝鮮、倭國、埃及。成千上萬條人命,丁一也可以冷靜地權衡利弊。穩定地下達命令,從來沒有看見過他這般失控的情緒,在文胖子的心目之中,丁一是永遠也不會慌亂的。

  “醫務兵!醫務兵!”文胖子大聲地叫喊道,又對身邊警衛道,“去尋御醫來!不來就綁了過來!”御醫平素自然是住在宮外的,以天地會在京師的實力,若連彼等住在何處也搞不清?那是不可能的事。

  “是,四師母走了。”劉吉說著。便垂下淚,他是發自內心的悲傷,好不容易和曹吉祥,搭上了張玉這條線,原本以為有張玉照拂著,也算有了同盟,誰知她卻這般就去了!劉吉和曹吉祥、萬安,與丁如玉的關系是不見得有多好;對于柳依依,他們下意識地看不起。因為她是商賈出身啊!張玉就這么撒手去了,如何教他不悲從中來?

  丁一聽著,悶哼一聲,卻就當場昏厥了過去。

  還好丁君玥和張懋扶著他。連叫著警衛過來幫手,于冕也跑過來,指點著教人把丁一抬起廂房里去。兩個醫務兵本來正在吃飯。奔過來有一人唇邊還帶著飯粒,但這關節誰也無心去理會這滑稽了。只是催著他:“趕緊給先生看看!”

  御醫倒是不用綁,聽著丁容城氣急攻心。不是太妥,兩個被丁一警衛員尋上門去的御醫,轎子都沒坐,叫了徒弟下人,提著藥箱,就隨警衛員騎了馬過來了。

  這邊醫務兵剛用聽診器聽了一下心跳,兩個御醫就入內來了。

  于是兩名御醫、兩個醫務兵,有人掐人中,有人取了銀針出來,有人在準備做人工呼吸,卻是一個醫務兵老道些,把手墊在丁一心口,然后擂了兩拳,這簡易的心臟起搏急救術,卻就起了效用。

  丁一還沒起身,一口血痰就噴了出來。

  “見諒。”丁一對著御醫和醫務兵這么說道:”我沒事了,先讓我靜一靜。”

  這是一個許多人無眠的夜晚。

  丁一倒是沒有嚎啕大哭,吐了那口血痰之,其他人就很難從丁一身上,找到悲傷的痕跡。

  除了臉色有些蒼白之外,其他的言行舉止,都無異樣、

  甚至丁一自己坐了大約十幾分鐘之后,還出來到院子里,讓丁君玥派親兵去把她的丈夫叫過來,因為丁一想看一看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丁君玥的丈夫倒是眉清目秀,舉止有禮,見著丁一對他來說,無疑是件很激動的事。

  “什么殿下?”臉色有些蒼白的丁一,微笑著糾正了丁君玥丈夫的稱謂。

  直到對方醒悟過來,改口:“小婿磕見泰山大人!”丁一方才點頭教他起身坐著。

  說了一陣子話,又教劉吉這邊賞了不少東西,便教丁君玥夫婦先歸家去,明日再去向英宗討那差事,追查投毒案。

  安置了一眾相關人等,又去看了一回于謙,丁一才回到廂房憩息,方自坐定,一口血便噴了出來,劉吉嚇得就要去叫醫務兵,文胖子更要已向外奔,卻被丁一扯了回來,又揚手止住他們,示意不要聲張。

  又吐了一口血,丁一苦笑著道:“無礙的,不用太擔心,都去憩著吧,胖子把崗哨安置好。”又對邊上兩眼通紅,臉有淚跡的張懋說道,“捫心自問,我并不愧對國家、百姓,卻是很不起她。”

  張懋聽著,淚水便止不住涌出,他與這姐姐感情是極為不錯的,想不到就這么去了,連最后一面都沒見著。先前報信說張玉身體不好時,張懋正在整肅京師駐軍,根本也不可能抽身去看,現時倒是上了軌道,但等到他南下廣州,早也入土為安了,這年代又沒有冷凍的技術,要不然,曹吉祥也不用留在廣州府,去操辦喪事了。

  “回府去吧,想開些,她不希望把最后的容顏,留在我們這些她在意和關心的人心里,始究還是女人啊!就遂她的意吧。”丁一凄然地笑道。不過張懋倒沒有回府,盡管悲傷,盡管親人逝去的不舍,但他遠沒有丁一這么嚴重的悲痛。

  服侍了丁一躺下,劉吉便把他所了解的事情,一一向丁一匯報了:“二師母那邊,聽說是把從罌粟里,把先生列出的止痛劑提煉了出來,不過還沒有做臨床試驗。那日注射了青霉素,并不見好,趁著先生起身更衣,四師母便懇著二師母,給她打上一針,故之看上去是有所好轉,事實上先生還沒上船,四師母的病情便又反復…到了弟子與曹公第二日到廣州時,卻是時光返照,還與弟子、曹公說了幾句話。”

  “弟子原是艦隊要做補給,還有從埃及運回的物件,想向四師母稟告的,四師母笑道‘不聽了,若是著急,與你五師母說吧。’又問’曹公在宮中,是辦過白事的吧?善。祐之北上去吧,把這信箋交與先生;曹公,我身后之事,就相托于汝了’。然后笑逝。”

  丁一聽著,又垂下淚來:“萬幸有她在,萬幸有她相知,我方自得以馳騁七海!她這一生,倒是處處操持得齊整,便是撒手而去,也把家里的事都安排妥當…”說著泣不成聲,鐵打的漢子,終歸是有心里柔軟的所在。

  去到第二日,宮里也聽知了,英宗派了夏時過來,在門口便稱不具圣命,不是欽差。

  入得內去對丁一道:“圣上聽著三爺嘔血,卻就要出宮來,皇后勸了也是不聽,說是不備車駕,微服出行也要來探望的。但有貴妃勸說,雖然相交知心,但總歸是九五之尊,一旦圣駕親臨,于三爺是不好的,圣上只好作罷,教奴婢前來探望。”

  這年代似乎有種潛規則,就是臣子病了,要是皇帝來看,或是派遣天使,那皇帝走后,這臣子不死也得死了。這就是夏時入門之際,主動說明不具圣命不是欽差的緣故。

  但丁一開口,卻壓根沒去接話茬,反而說起毫不相干的投毒案來。

  “丁君玥是狙擊手的出身,是我在大明所見到的,最好的、最有天賦的狙擊手,不要懷疑,單從天賦而言,比我更強。”丁一躺在病床上,對著夏時這么說道,他似乎從不諱言弟子比他更有本事,“她不但有過人的直覺,而且對于分析和判斷來說,也很有水平。”

  “數年以前,于罪案堪查,丁君玥也曾學習過我寫的筆記,對答之余,頗有所得。”

  “若是圣上要查投毒案,便以我掛名,教君玥去辦差好了。”

  “公公可記得清楚?”

  夏時連忙將丁一的話又復述了一番,丁一點了點頭,揮手教他速回宮稟報。

  之所以丁一要掛名,是擔心這投毒案,真如于謙所說,牽扯出許多的問題,那么他擋在前頭,怎么也能為丁君玥遮風擋雨。

  丁一又教其他人退下,只留下張懋:“君玥去查這案子,是必定能查得出來,你老實跟我說,這事你有沒有參與其中?有,或沒有,不要說廢話。”

  “沒有。”

  “很好,你去叫萬貞兒過來見我。”

  萬貞兒雖在深宮之中,但天地會、忠義社的耳目,發展到此時,當真傳個信不是什么難事。她很快就化裝成采買的宮人出宮,看著丁一這模樣,卻就撲在丁一身上哭了起來。

  “你可有參與其中?”丁一教她起身,盯著她的眼睛,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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