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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風吹海不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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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羅道北靠忠清道,東臨慶尚道,西南靠海。東部的茂朱、鎮安、長水是高山地區,被成為全羅道屋頂。臨海這一面就是河口平原,而位于東津江與萬頃江游域的全州平原,說來就是整個國家的糧倉了,土地特別肥沃,糧食收獲量很多,大抵近似于是華夏的湖廣之地。

  艦隊就在全州這邊的港口引水上岸,因著有大明四海大都督府開具的官憑文書,高麗這邊的官佐倒是收了一些銀子,還是沒有過于刁難的。丁一并不打算去大張聲勢,或許是出身的問題,盡量不怯正面對戰,但如果可能,他更喜歡在陰影里,給予對方致命的一擊,無論是個體還是對軍隊的指揮,都不例外,而楊守隨和劉吉身上,很明顯也受了丁一很大的影響。

  “艦隊諸般事務,汝兩人自決之。”丁一說放手就放手的,門下弟子總有成長,他總不能一世都護著,所以把事務交給了楊守隨和劉吉之后,他便攜著張玉和莫蕾娜,自行去游全州了,蘇欸領了一個連的士兵要去充任警衛,卻被丁一笑著制止了,“你們要左右開道的話,看著作派,這全州官吏眼瞎了,也知道是華夏來了人,卻沒去通傳彼等來迎,倒顯得我小氣了。”最后只是帶著曹吉祥、文胖子兩人做個伴當,又當了個奶媽和兩個丫環侍候著小人兒。

  李氏王朝的全州,說來也算是李氏開國太祖龍興之地,不過便是最為喜好華夏物件,每每被張玉帶出去轉轉。就流轉忘返的莫蕾娜,走了不到一刻鐘。卻就向著丁一說道:“偉大的公爵殿下,莫蕾娜不想在縣城里轉了。”

  若說張玉體弱倒罷了。這莫蕾娜可是打小就受過劍術訓練的,在木骨都束遇著土著,還能支擋幾個的女人,卻不是弱不禁風的角色。她不想轉,是因為真的沒什么好轉——全州有個慶基殿,那許類似于華夏太廟之類的概念,反正級別是夠高的,到現代還成史跡,總之里面供奉著李氏開國的太祖。列代的國王之類的牌位、畫像,并陳列遷移牌位時使用的神輦等等。

  但真的憑心而論,沒見比江浙淳安的芹川村氣派到哪里去,大約會比芹川的祠堂大上些許吧。反正和雄壯巍峨之類的感覺,全沒一點沾邊。要不是人多些,真連華夏的縣城都不如。

  “那就找個地方祭一下五臟廟吧。”丁一到了異國他鄉,倒是整個人都精神煥發起來,似乎拋掉了某些心境上的沉枷鎖也似的,這秋風里。還執著一把折扇,指指點點,不時剽竊幾句還沒面世的詩句,硬把那一身殺氣都收斂了。好一副濁世翩翩佳公子的派頭。

  張玉聽著,便使了個眼色,教曹吉祥先行去前面酒肆布置。畢竟還帶著個奶娃子,總得安置好了才是。再說張玉不是天然呆的性子。要她跟丁一蹲路邊小檔,只怕很難如天然那么愜意得起來。

  這時卻就聽著莫蕾娜驚呼了一聲。用著已頗為流利的大明官話,拉著張玉的手說道:“我的親愛的姐姐,您看那女人,她是遭了難么?我想,給伊些錢,教她好過生活,可好么?”莫蕾娜是很有眼色的人,她很清楚張玉在府里的地位,所以自在廣州府上岸,做什么事,卻是從來都不會妄有主張的,總是要同張玉商量過之后,才會去辦。

  丁一望了過去,卻就聽著邊上文胖子重重吞了一口唾沫。

  街那頭行來的是一位當地的婦人,她把裙子系到胸下,上身穿著一件短襖,沒錯,中間那女性生理特征,就這么袒露出來。若是不太豐滿,許是就不很顯眼,偏生那婦人體態豐滿,所以看著鮮目。丁一伸手往文胖子頭扇了一巴掌,冷聲道:“人家習俗便是如此,你這是歧視啊,大明不還纏小腳?又高明到哪去了?”

  至于莫蕾娜以為這婦人遭難,是因著她身上的衣裙質地都不差,不是窮到衣不遮體的人,所以才會以為她是被搶劫了還是遇了別的不好的事。

  “上國貴人請了。”這時卻就聽著邊上有人開口,丁一回過身去,卻見一位身著儒衫的男子,拱手行禮。這人倒是一表人材,三十出頭的模樣,行止有禮,“學生這廂有禮了。”他的大明官話說得很好,沒有什么生硬的感覺。

  在異國他鄉見著執華夏禮節的儒生,丁一倒也覺得親切,拱手還了一禮笑道:“幸會,聽足下口音,仙居齊魯?”因為在他的大明官話里,是聽得出一點山東的腔調。

  那儒生又是一揖,笑道:“不敢當上國貴人‘足下’之謂,學生金某,卻是朝鮮人氏,不過開蒙先生卻是圣人故里。”然后姓金的儒生左右環顧了一下,卻向丁一說道,“相遇便是緣分,不知學生可否有幸,請貴人小酌一杯?”

  正好莫蕾娜說想憩息一陣,丁一也想找個地方坐坐,便點了點頭道:“那便叨擾足下了。”

  這金姓儒生很客氣地向張玉和莫蕾娜也行了禮,方才在前引路,往著曹吉祥先去打探的酒肆而去。誰知去到酒肆門前,卻就看迎客的伙計皺著眉迎了上來,沖著這金姓儒生低聲急急說了一番話。

  丁一是對于西歐語系倒是還好,朝鮮話和日本話卻是真的不會,文胖子是個有眼色的,在邊上就低聲同步翻譯著:“小二說,金先生,你怎么還敢來?若是給做公的看著,把你害了,可如何是好?先生您要少了盤纏,俺入內去和掌柜說上一聲,怎么也能給先生籌辦妥當。書生說,無妨,我已心如冷灰,不會再望拔亂反正,你不必擔心,我只是請一位偶遇著的上國貴人過來,招待一番罷了,不會給你這店里生事。”

  就這對話,聽著就覺得內里透著詭異,連這位儒生本人,也是極為詭異的,因為他太有文化,太懂禮儀了。丁一稱呼他為足下,這個詞出典是從晉文公憶介子推那里,沿用到這時代,基本就是朋友同輩之間的尊稱。

  但金姓儒生當場就稱不敢了,很明顯,他不敢與丁一平輩論交,為什么呢?

  丁某人連艦隊也沒打著官方旗號,四海大都督府那邊出具的文書,也是按著一般商船的憑據來做的。引水入港,依足規矩給了小吏銀錢,半點沒有擺出上國人物的派頭,這金姓儒生聽著酒肆伙計的話,只怕是朝鮮官方的要捉拿的人,而在民間似乎又有著不錯的聲望,這樣的人,為什么會對街上偶遇的丁一,不敢平輩論交呢?

  此時曹吉祥從酒肆里出來,張玉看著,卻就對丁一笑道:“先生,我帶莫蕾娜先過去,看著這金某,尋先生怕是有所求。”看著丁一點頭,除了文胖子侍候在丁一身邊之外,張玉便帶著其他人等,入了酒肆,在曹吉祥定好的二樓雅閣里安坐下來。

  “曹公,還得勞您走動一下,看看蘇欸他們用了飯沒有,您知道先生的性子,要是回去發現袍澤餓著肚子,卻又要累得自責了。”張玉輕聲對曹吉祥這么吩咐,盡管又是稱“曹公”,又是用“您”,但這話在她嘴里說出來,卻教任何人聽著,都是主子使喚奴仆的腔調。

  盡管京師的布置,因為英宗親臨忠國公府,而最后沒有發動,但是曹吉祥他們,卻都默認了張玉在丁一的這個利益集團里的地位,此時聽著她的話,曹吉祥馬上應道:“四奶奶您莫折了老奴的狗壽,您請安坐,老奴立馬就去。”曹吉祥這跟石亨也是平起平坐的人物,對著這位,卻是不敢有絲毫作大,按著禮數回了話,提著袍裾便急急出了酒肆而去。

  聰明人說話,總是有許多話外的意思。

  張玉這話四平八穩,但聽著曹吉祥這人精子的耳里,馬上就明白了意思:她不是擔心蘇欸他們有沒吃飯!她又不是丁一,對底下軍兵,哪有這般關切?她說的是,讓蘇欸他們靠近一些,以恐有什么突發情況不好應付。

  這時那金姓書生和丁一入得酒肆,伙計大約是怕這書生鬧騰出什么事,專門給他們安置到角落里去,伙計剛一走開,金姓書生就起身持壺為丁一斟上茶水:“不敢相瞞貴人,學生請貴人移趾此處,卻是想請教上國事宜的。”

  丁一把折扇在掌心敲了敲,笑道:“原來足下是請包打聽,這樣的話,學生也不客氣,這一頓飯卻至少要有一道人參燉雞才行,。”

  “貴人詼諧。”金姓書生聽著笑了起來,喚了小二來,叫了菜肴,又向丁一拱手道,“區區菜肴何足道,倒是貴人賞臉,已是學生莫大福份。學生想請教的是:貴人可有門路,幫學生把書信投寄到上國容城先生處?貴人面前重酬之辭,只恐有污清聽,但事若成,學生愿以性命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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