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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爪哇(十六)

  似乎為了加重注碼,景帝捉著丁一的手又說道:“我還會燒竹瀝!”這倒是有的,他上山去給于謙弄這玩意,雖說不見得親手施為,至少還是指揮著宮中人等操辦,一時丁某人有點接不上話來,不知道怎么往下說了,因為景帝又說道,“我讀過《傷寒論》!”

  這架勢似乎景帝打算當場背誦《傷寒論》,丁一連忙阻止他:“王爺,這戰地醫療室,里面都是傷兵,有截肢的,有傷口化膿的…你不怕?你不怕我怕!你要把人治死了,是不是算瀆職?然后捉了你去殺頭償命啊?”丁一最后忍不住了,直接就爆了。

  景帝被他這么一發作,他這人,本來就不擅長這種正面對抗的,一看就想縮卵走人,然后再從長計議吧。但回過頭去,門外興安一個勁地給他擠眉弄眼打手勢,示意他按著來時商量好的腔調,怎么也得爭取個機會啊,然后這二十多歲,就當豬養到死么?

  在京師時想著能活命就好,但跟著丁一出了海,看著那各色人等,朱動領兵在爪哇橫行不說了,連何鐵蛋這海賊出身的人,都實際上領了呂宋總督的差事,自個二十多歲,就要當豬一輩子?然后他的兒子朱見濟,長大后也是當一輩豬子?他不甘心啊。

  其實這親王在大明,成祖以后就是當豬養的,景帝這私生子出身的人,本來結局也是當豬養到死。但所謂若沒見過光明也能忍受黑暗,就是這樣的條件,他坐過那椅子,當過皇帝,他受不了這結局啊!

  “我至少讀過《傷寒論》!我識字!我還治好了見濟!我怎么也比你手下那些個連字都不識的士兵強吧?憑什么他們當得了醫生,我便當不了醫生?這事我真能幫你!你不是說人生而平等么?到了我這里,就不算數了?”似乎他今天就跟丁一扛上了。

  丁一只覺一個頭兩個大,景帝說得不是沒道理,他識字嘛,這不是說笑,至少現時在爪哇的醫生,就識不到二三百字,更別提什么傷寒論了,提取凝集素,也是在梧州那邊死記硬背下來的流程,現時整個世界的文盲率就是這么高,大明算是好了的,要是在歐洲,那只會更糟,至于爪哇本地?這個還是不用提了。

  “你想當一國之君?行,我再從阿拉干那邊給你調二十個衛生員、三個外科醫生,你就在爪哇弄一個戰地醫院,若是干得好了,等我打下這里…”丁一指著地圖上的北美洲后世加拿人的界域,對景帝說道,“你要立國就立國!不過軍事權你想也不要想,軍隊得由四海大都督派駐。”

  景帝二話不說,在案上找了張紙,蒙在地圖上,拿起炭筆就把剛才丁一比劃的界域描了下來,又對照著華夏本地端倪了好一會,點了點頭道:“雖說蠻夷之地,但單就疆域來說,卻也不相上下…”

  “都八字沒一撇,你就開始意yin了?”丁一聽著真是哭笑不得,直接就向景帝問道,“也不怕跟你直說,那地頭可不比大明,沒幾個人的!再說了,現在還在東南亞,你就確定我能把那里打下來?就算我能打下來,你確定你能管理?搞不好當地土著半夜就把你腦袋割了!我看你還是安心跟在我身邊吧,至少富貴一生,病死榻上,丁某人只要有一天在,還是能保你個平安的。”

  景帝搖了搖頭:“你肯定打得下,至于治理,爪哇能治理好,我到時照搬著就行了…你趕緊給我醫生,我幫你弄那太醫院,噢,不對,是戰地醫院去!讓你看看我的本事,別沒來由的看不起人!”

  他真是一副工作熱情高漲的樣子,丁一馬上就潑了他冷水:“你不要急,你要真的有心去操弄這戰地醫院的話,我得找個人跟在你身邊,跟你同吃同住,興安老實在家呆著吧。”景帝毫不猶豫地點頭,表示自己愿意跟普通醫生一樣。

  那張用炭筆描出的紙,他很鄭重地收起來,對丁一說道:“只要這戰地醫院辦好了,如晉莫要忘記今日之諾!”看來他是真把這當成念想了。

  不過景帝離開之后,丁一想了想,除了他的身份不提,這廝當個醫院院長,一時身邊還真找不到比他合適的人選啊,當即把文胖子找過來,叫他去淡馬錫把王振弄到爪哇來,沒錯,丁一就是要用王振來盯著景帝,這是死對頭啊,景帝要敢在傷兵里透露自己身份還是啥的,王振那是不用叮囑,絕對不會放過的。

  原來以為這么折騰,王振必定是不快,誰知道王振過得來,見了丁一,就得意地道:“如晉也察覺出這回回教義的不是了吧?”說著他掏出一份折子,遞給了如晉,上面主要就是就《古蘭經》的教義,例如“他們中不信道的人,必入火獄,而永居其中;這等人是最差的生物。”這樣的句子,以此破題,又舉歷史上穆斯林作亂什么的,大意是非得煽動佛教、道教,把穆斯林趕絕了不可。

  丁一看著肝兒顫,這伊斯蘭教義再怎么著,現時爪哇上的穆斯林又不折騰,弄這種類如民族滅絕的事做什么?那些喊著偷東西得斫手,然后自己又去偷東西的偽穆斯林,才是丁一要肅清的對象。只要他們真的守教義,不去侵犯他人利益,不跑去砸人家的酒攤,就算天天在家里叫喚著“他們又不肯信道,又不肯去死”這類話,丁一都不想去理會這檔事。

  “不要弄成宗教戰爭,一定不要這么干。”丁一很鄭重地對王振說道,“不論是黃巾之亂,還是白蓮教,世叔你都看在眼里的,一旦搞成宗教戰爭,最后一定是不可收拾;西方也有過十字軍東征,還弄出什么醫院騎士團、條頓騎士團…千萬別弄這種,他犯事,就依律治他;要是信教的人以教義來犯事,那當是邪教辦他;他不犯事,愛信什么,就由得他信什么。”

  王振又想開口,被丁一按住,把景帝的事仔細跟他說了一通,又對他道:“我看是請世叔來看著他為好,只是這個度要拿捏好,他辦事時不要干涉,但若是有什么不軌的意向,世叔就要制止了;若是世叔盯著他,始終無事可做,那便是最好。”

  “是,他要老實在番邦折騰,當個夷酋,也算全了皇帝的同胞之情;若是敢起了心要回大明,哼哼,咱家這官面上死過一回的人,卻是不能教他如意的!”王振冷笑著這么說道,當下也就忘記了先前熱忱的宗教計劃了。

  這人就不是個安生的,若是丁一不給他找個事做,真怕他不知道又在背后折騰出什么事。

  從阿拉干調來的四個陸戰第二旅的營,由朱動帶領著,很快地加入平亂的隊伍,用曹吉祥的話說,就是用錢砸,每一顆子彈,加上研發成本來算,都是不菲的銀子,就算拋開研發成本,算上運輸成本,也絕對價值不低,這么砸著,那是很快就把爪哇各地的火頭鎮壓了下云。

  景帝當皇帝的時節不見得如何出色,但當起醫院院長來,倒是很稱職,至少醫院是運作起來了。人員也安排著輪值,不再出現先前的情況。一個原因是陸戰旅的士兵過來之后,壓倒性的火力優勢,跨時代的裝備優勢,而使得傷員少了;另一個原因是景帝征募了大量的臨時工,現時戰地醫院在編制上是四個醫生和二十七個衛生員,事實上還有二百多個不在編的當地人在充當臨時工。

  這廝是個沒底線,他決心做一件事時,根本就不存在拉不下臉,他每月都跑去找朱動、李云聰、文胖子他們募捐,甚至找到郭勁這些分了采邑的軍士長,也沒提自己的身份,就說戰地醫院如何無人無錢,不請臨時工,傷兵就照顧不過來。然后又去跟這些仰慕大明的土著大吹法螺說是:在這醫院干活,包三餐,雖沒工錢,但干滿五年,就有機會讓他們入大明籍。

  李云聰和朱動這些人倒也罷了,知道這貨也是當過皇帝的人,盡量還是多少給點。但郭勁那些軍士長就不干,有人給了一兩次,就不想給了。于是景帝便雇人把醫院的傷兵抬著來募捐,這能不給嗎?都是袍澤啊。后來還是丁一聽說了,每月拔了一筆糧食給他去養這些臨時工,郭勁那些軍士長才松了一口氣。

  去到十一月,爪哇基本情況得到控制,丁一和陸戰第二旅,才得以啟程前往阿拉干王國,準備開春之后,借著海風繼續西行。原本以為,戰地醫院的二百多個臨時工是不肯跟著西行的,因為景帝模仿著梧州戰地醫院的舊例,都是招收女性來當護士,大部分是末婚少女。

  誰知居然有上百個臨時工愿意跟著明軍西行,丁一去問景帝到底許了她們什么?“除了爪哇醫院留用的人選之外,其他遣散的人,我下了令,要把白袍子、千層底布鞋等等衣物都歸繳了,若有人私留的,醫院也不與彼等多說,自有軍兵上門去收繳…彼等舍不得這物件,便紛紛自請跟隨西行…”丁一聽了不住搖頭,爪哇土著窮就不提了,這洗膿拭血的活計干了大半年,還是沒工錢的,最后連套工衣都不給人留?這事丁一服了,換他是真干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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