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謙不待見錢初九這小胖子,不是沒原由的。。X。領俸祿時這廝算得門清,到了要出關就來說自己是個孩子,這不純胡扯么?所以丁一真是沒心思去跟這小胖子撕擼不清了,聽著下人稟報道,張懋也來了,正在陪著劉吉說話,丁一就很不客氣地說道:“叫張懋給我滾過來!”
張懋倒是出來得利索,一見著丁一便跪下磕頭,開口好懸沒把丁一嗆死:“先生,初九這小人兒能濟什么事?還是弟子隨您出關殺敵吧!不是弟子夸口,便是展之師兄,如今論起騎射…”他邊說邊爬起來,因為丁某人一言不發,越過他身邊就往里走,“…論起騎射,展之師兄怕也不如弟子的!這火銃弟子也是有練習,十步內這左輪五發能打出至少四十九環…”槍法嘛,除了現代射擊冠軍或是精銳狙擊手之外,一般這種二十米五發打出四十九環,只要肯下苦功練習,有足夠的子彈來堆,視力沒問題,那也就是個時間關系。
何況張懋原本在歷史上,就是能三發連中的、賜金帶,而名聲鵲起的人物,也就是說,他在射擊上,也是有天賦的。有天賦,有時間,有子彈來堆,就算他接著說:“長槍七十步內,用去年先生從廣西送來的那狙擊槍,弟子十發也能打出至少九十九環,便是夜間移動靶,十發通常也能全中的!帶弟子出關吧,絕對不給您老人家丟臉!”錢初九那廝在邊上聽著,樹起大拇指贊道:“師父夠義氣!好!卻不愧是鐵錚錚、頂天立地的好男兒!徒兒感動啊,師父您放心地去吧!徒兒每天都會去給您頌一番往生咒的…”這亂七雜八的、分不清是馬屁還是詛咒,張懋聽著也不為怪,反而覺得這徒弟很不錯。真是一對活寶,連丁府侍候的奴婢下人,在邊上聽著也忍得全身顫抖籍故跑開,以免當場笑出來。
“你要出關,可以。”丁一停了下來。卻對張懋說道。“叫你姐姐來跟為師說;其二,朝廷現時就要錢初九領兵,你以權謀私來給他弄了官身。這回好了,倒是害他哭得要死要活,你趕緊把這事弄妥,不然的話,出關之前。為師少不得把你罰上一頓板子!”
說罷丁一就黑著臉入內去了,懶得去理會這兩個不知所謂的活寶。
“學生見過先生。”劉吉笑容滿臉迎了上來,長揖及地之后,卻對丁一說道,“聞先生督師出關,學生自請督辦糧草,吏部那邊已然批復了。若無他故,公文應很快就下來,學生便得以到先生膝前聆聽教誨,不教萬循吉專美于前!”萬循吉就是萬安了。丁一沒什么心思跟他扯,伸手一讓教他坐下。落了座方才對他道:“這局勢,他人避之不及,劉祐之你也是水晶玲瓏心肝的角色,為何卻還自己湊將上來?不怕與你實話實說,這當口,某也未曾定計,當如何應對,還得待得推敲之后,才有章程,你最好還是去吏部走走,別讓那公文行下來,不然的話,只怕是會誤了你。”
這不是丁一對自己沒信心,而是現時事態緊張是一個不爭的事實,劉吉是什么人?奸臣啊,有名有號的奸臣,不怕彈劾的劉棉花,這時節放個奸臣在身邊,丁一覺得那真不是爽利的事,都到這關頭,誰不希望身邊都是得力的伙伴?
但很顯然劉吉卻不愿意如丁一所說的離開,居然極是鄭重地起身又再次長揖及地:“徐元玉于丁總鎮軍中,得以洗脫怯戰之名,而今高居布政使之職;萬循吉追隨先生于云遠,也得一展所學;王世昌偷天之幸,列入先生門墻,如今已是士林中少有的翹楚…吉亦自束發便發奮立志,先生何以厚彼薄我,一點機會也不愿賜予學生?”…
丁一苦笑搖了搖頭,真的奸臣就是奸臣,這玩意有天賦的,丁一原本心情極燥,只希望快點把這廝踢走,以便自己可以召集人手,開始謀劃。眼看他不走,便就要發火,聽他這么一番話下來,卻是連火氣也消了三分,不得不認真跟他說道:“現今之局,安是晉身之途?祐之,還是去吧,莫要自誤。”
誰知劉吉居然把胸一挺,毅然吟出一句丁一無恥抄襲來的詩句:“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當日得聞此句,學生便以此自勉,此時正是‘疾風知勁草,板蕩見忠臣’的時節,吉不才,便愿于這死局中,追隨先生鞍前馬后,但為天下蒼生,縱百死亦無憾矣!”
丁一真的被嚇了一跳,這還是劉棉花么?這么憤青的貨,是劉棉花?難道說丁某人來到大明,教得原來精于經營、善于結黨的劉吉,變成一腔正氣的憤青;使這本來啥事也不干的紙糊閣老,變成勇于任事的干才?還百死亦無憾…
這時外面來報卻是有宮中的人過來傳旨,那太監匆匆入得內來,便對丁一說道:“奉圣喻:免跪接,朕聞如晉萬里返京,加之前番于是云遠征戰,積勞成疾,竟臥床不起,朕頗心憂…督師之事,若如晉不能視事,便快些遞條陳上來,或是舉薦他人,此國家大事,不得兒戲…”這是口喻,很明顯,就是景帝給丁一下臺的臺階,但卻不見得是孫太后點頭的事。
丁一如果按著景帝所說上了折子,那就尋求景帝的羽翼庇佑了。
“臣雖抱恙,然尚能支撐,若不能視事,自當啟奏圣上。”丁一這么對著傳旨的太監答道。
宣旨的太監顯然沒有想到丁一會給出一個這樣的答案,但他也只能記下來,去回復景帝。
在這個小小的插曲之后,劉吉就愈加的來興致了,他行近了對丁一說道:“先生!風蕭蕭,旌旗如火,長刀在手,便在今朝!吉不才,愿附驥尾從龍!”他看著丁某人滿臉愕然,連忙說道,“魏武雖是漢臣,卻亦是魏之太祖!”他說的是曹操,曹操一生都是漢臣,但在他死后,他的兒子曹丕就取漢而代之,立國號為魏,以曹操為魏之太祖。
劉吉的意思很明白,他也是參與了立憲密議的,敢于在這死局里來追隨丁一,是他認為丁一退無可退,必定要起事的了!一旦丁一起事,就算不坐在龍椅之上,自然按著劉吉的想法,也當是“奉天子以令不臣”的曹操角色。他看著丁一愕然,便以為丁一不忍反明,所以提出曹操一生是漢臣的典故,取明代之,可以留給丁一的后代來做,關鍵是實權所在。
“今朝發作,縱是事成,邊鎮如何?”丁一冷靜下來,卻是這么向劉吉說道,“若邊關震驚,使韃虜入關,生靈涂炭,我輩當如何自處?再則如韃虜至,何以抵擋?神州失器,華夏亡國,安是你我背負得起的?”
說罷他長嘆一聲,孫太后的章程高明便是在于此處。
她看透了人心。
很清楚什么是對方的底線。她一點也不在乎把丁一逼到角落里會有什么反彈,現時便只有兩條路給丁一選擇,一條是回廣西去,在孫太后認為張輒已掌握了大明第一師的局勢下,卸去所有兵權和實職,老老實實去當米蟲勛貴,遠離政治中樞,只怕一眾工場,在丁一黯然南下的同時,也要收歸皇室所有了,之所以先前景帝教張輒不要去動丁一的產業,是因為大明第一師還沒被張輒掌握,按著這近來的奏折,張輒已將大明第一師如手使喚臂,如臂使指了,只要丁一卸了云南的督師之職,滾回廣西養老,哪還有什么忌怛的?自然如此重器,不能操持于丁一之手了;當然還有另外一條路,就是出關去,死在關外。
“可若不發動,事到如今,先生如何自處?五日之后,那支劣軍出關去,又濟得了什么事?”劉吉這可就著急起來,他原以為丁一必定是會發動的,誰知道丁一來問他,一旦發動之后,若是神州陸沉如何背負得起?
他顯得極為急切:“先生!縱是史筆如刀,但也要過了眼前這坎才是,若是能得大明之力,以先生之能,到時開疆拓土,自然可以補償百姓,立下萬世之基業!”華夏向來對于信仰來說,是普遍性缺乏的。自古就有著獨有的狡黥,例如給灶王爺吃糖,教他上天說不了話之類的對策。譚風和吳全義這樣備有真正信仰的人并不多,更多的,還是利已的關系。
事實上,連譚風和吳全義也不是一同樣的人,吳全義本質上和丁君玥、李云聰這些人是一樣的,應該說,他信仰的是丁一,而不是丁一所提倡的理念。幾千書院學生,數萬士兵里,譚風這種原教旨信奉者,其實是少之又少的。
所以對于劉吉的言辭,在反應過來之后,丁一也就并沒有太過的震驚。
“某將出關。”丁一平靜地對劉吉這么說道。
于是便輪到劉吉驚愕地望著丁一,嘴唇哆嗦著說道:“先生竟要為蒼生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