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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璞沖著那些鄉紳對丁一說道:“不若請鄉紳先到下層憩息?”這就是要開始和丁一商談實質性的東西了。連那些趙輔的親兵,也被胡亂包裹了傷口,拖了下去。在這二層船樓上,便只有石璞、丁一、趙輔、石璞的親信幕僚、文胖子五人。
“老夫記得兵部的公文里,大明第一師的新軍就是安置在肇慶府和懷集吧?”石璞很清楚丁一的要求,而這要求可以說遠遠沒有觸動到他石某人的底線,當然,要是趙輔這三品武官敢來開這個口,石璞當場就叫打上一頓,再扔他進江里泡上兩時辰,然后問他酒醒了沒?
要知道丁一可是文官,正三品的左副都御史,原本是總督廣西軍務的,一個知府不過四品啊。肇慶府除了府城之外,下面的縣丁一都沒有提,也就是說,丁某人只要了肇慶府城和懷集作為駐軍之地。三品大員,手下還二萬多新軍,開口要一個府城一個縣來做駐地,真的是不算太過份。就算沒有趙輔這檔子事,石璞也不會拒絕的,當然不會和現在一樣,由他主動來提出,并且如此爽快。
丁一點了點頭:“是,玉公好記性。”
石璞喝了一口茶,抖了抖袖子,伸出那生滿了老人斑的手出來,輕撫著灰白長須:“唉,老夫雖帶了數萬邊鎮軍馬南來,但如晉你看…“他指趙輔罵道,“這等蠢材于軍中算是伶俐的了,著實是無人可用。如晉參知軍務,卻須為老夫分憂,肇慶府城與懷集縣的軍務,如晉還要擔起來才是啊!”
“學生年幼無知。恐難荷重任,不若跟隨玉公鞍前馬后,也好得蒙提攜…”丁一現時扯起這種假惺惺的套話,倒也是頗為自如了。石璞怎么可能叫一個正三品大員給他鞍前馬后?要知道大明朝,基本二品就到頂。再往上,大致上就是榮銜了。
石璞便板起臉上,恰到好處把丁一說了一通,不外乎就是枉自菲薄啊,皇帝教石某人來督廣西,卻也不是信不過丁一。只不過是四海大都督府是件大事,要分去丁一的大部分心力,所以才有這樣安排…最后自然再點一下,風霜雨露皆是君恩,丁某人要齊心協力,以報圣君云云。
聽著之后。丁一便做如夢恍醒狀,略加思索,便咬牙作我以我血薦軒轅的表情,應承了下來,不過卻是說道:“玉公所命,學生只有聽之,只是侯大茍奸滑無比。學生卻無玉公的本事,若要學生擔起這兩地軍務,卻無論軍馬調拔或是其他,無事先通報知會者,于此兩地均不得行,違者視為附逆,當場格殺無論!非如此,不能擔此任,侯逆詭計多端,屢次以精兵陷城。防不勝防。”
丁一不是憑空說的,廣西不就是致仕的布政使,被侯大茍以數百精兵殺入梧州府,直接弄死了這退休的高官,朝廷臉面下不來。才會差丁某來廣西走這一趟么?當然,這也自然是屁話,說白了,丁一就是向石璞索要這兩地的絕對轄權。
因為工地大體已搬到懷集,礦場也在懷集,此地若是讓趙輔這樣的軍馬入內,哪里得了?至于肇慶,與廣東的水路運輸就在肇慶,西江上丁一還弄了個小小的船舶試制點,看看能不能弄出行駛在河道上的高速軟帆船、裝備在船上長身管小炮等等…若是能成,那就不是西江之上,侯大茍的水師望風而遁了,而是西江流域的兩岸,也將成為丁一夾袋里的私產了。
現時的舟師是不行的,不論火炮研制成與不成,這噸位就很難承受起后座力,搞不好放一炮這戰船就翻了,而象他和石璞坐的這種大船又太過笨重,行駛江中,對于水戰來就,根本就是個靶子——追別人又追不上,設計也不合理,真研制出火炮來都不好安裝。
所以,肇慶府城,丁一也不準備讓石璞涉足的。
“這個自然,托予如晉,自當授予當機立斷之權。”石璞這老得成精的人,很顯然是知道丁一要什么,條件談好就教幕僚去取紙筆來,以兩廣總督的名義,把肇慶府城和懷集縣的軍務,指認由丁一擔當,并且按丁一所說,加上若無事先知會,擅入兩地的軍馬,丁一可按附逆兵馬處置,格殺當場。然后石璞看了一遍,取筆署了名,又加了兩廣總督關防印信。
一切弄妥之后,石璞厭惡地望著還跪在那里的趙輔,對丁一說道:“如晉,你且寬坐,老夫料理了這厭物再來述話。”他所說的厭物,自然指的就是趙輔了。看上去似乎很給丁一面子,事實上,不過是和丁一交割清楚。
蓋了兩廣總督關防印信的公文,給了丁一,也就是把肇慶府城和懷集縣劃到丁某人的地盤里,那么,他就要從丁一手上,拿回趙輔的處置權了。而且丁一還得給石璞一個臺階,讓他不用擔心rì后官場或是士林有什么風言風語。
丁一要是剛來大明,肯定是聽不懂這話,但所謂物以類聚,這些時間里,來往的是皇帝、瓦剌太師也先、太皇太后、于謙、李賢等人,把一頭豬放歸山林,過些rì子都會長出野豬的獠牙,何況一個人浸泡在這樣的環境里?
所以丁某人馬上起身伸手扶住石璞,好聲安慰著道:“玉公息怒,不必動氣,趙將軍年少不經事,您閑來多點撥就好了,這里又沒外人,何必較真呢?”大丁某人十幾歲的趙輔,又不蠢,先前只是看不慣丁一這么點歲數就身居高位,又覺得丁某人圣眷不再,所以才存了打壓的心思,事到如今,他老老實實跪在那里,一臉虬須仰頭而望,幾乎臉上每條皺紋都深刻寫著“年少不經事”的表情。
“安能如此縱容這等武人!”石璞一拍案子,卻對丁一罵道,“如晉你什么都好,便是心太軟這點要不得!”說罷沖身邊的心腹幕僚吩咐道,“去把方才那兩個直呼如晉表字的狗才提上來!”丁一看著,微微向文胖子點了點頭,示意跟那幕僚一起下去,要不然后的,這幕僚要能從丁君玥和楊守隨手上提出人來才有鬼。
片刻那兩個被反剪了雙手的親兵就被押了上來,那兩人說來也是硬漢,一個大腿上挨了楊守隨一棍刀,看著不淺的創口,胡亂包扎著的布上,現時還在不停滲著血,整條褲管都染血了;一個剛被文胖子直接撞飛,右肩膀tuō了節,整條右手軟綿綿搭拉在那里,但兩人卻都是一聲沒吭。
“這兩個狗才,竟敢直呼如晉表字,別說你們,便是趙輔,也配稱如晉表字么?趙輔,汝好自為之!”石璞說罷便不再理會趙輔了,后者不可能就這么算了,若是就這樣順坡打滾,rì后丁某人要是撩拔起來,這事是難了的,別忘記還有一堆鄉紳在旁邊看著呢。
不得不說,也許趙輔于官場來講,尚且還有些嫩,并且自視過高又看不慣丁一,所以一開始就是很沖動、蠻撞,但此人絕對夠狠也絕對夠聰明,他是完全聽明白了石璞的意思,從靴筒里拔出一把解腕,將刀尖按在船板,將左手尾指一邊往刀下遞,一口說道:“容城先生,輔無禮沖撞了先生,悔不當初,現時方醒今是昔非,此后必洗心革面…某趙輔,向先生賠罪,斷指為誓…”
場面話交代完了,咬牙就往下一壓刀把。
邊上文胖子得了丁一示意,早早就盯著他的,一腳飛了過去,正中手腕,那刀tuō手飛出,斜斜正插在艙頂的天花板上,丁一起身搶了過去,用力將趙輔攙起來,嘴里責怪著他道:“安得如此?年輕人,做錯了事,知道錯了,改了便好。再說,取得表字,不就是給人叫的么?多大的一個事?行了,沒事,你的路還長著,好好為玉公效力,奮勇殺敵報國就好了,這等事,不必放在心上。”
趙輔一副感激涕流的模樣,但當丁一回過身準備落座,他卻飛身躍起握著天花上那把尖刀,生生把他拔了出來,文胖子下意識想要去搶,卻見丁一背朝著他,微微搖了搖頭,文胖子自然樂得不管,卻見那趙輔單腿跪在船板上,高聲泣道:“先生仕厚,可末將想起自己做的事,真個豬狗不如,心中卻是不得安寧!先生,輔向您賠罪了!”說著手起刀落,便往自己大腿捅了下去,鮮血飛濺猶不住手,把刀拔出,那血真個如一股小噴泉飛濺,卻聽趙輔又喊道:“容城先生,趙輔錯了!”又是一刀下去,“趙輔錯了!”第三刀刺下去,他一張紫紅臉皮痛得煞血,卻咬牙把刀拔起,還作勢要下去叩頭。
丁一轉過身,再次過去攙著他,示意文胖子過來止血包扎,一邊還責怪著趙輔:“安能如此不愛惜自家的身體?為國珍重啊!年少,便是沖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