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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出身

  昨日岐陽城的大熱鬧之后,今日一早,數百銳士軍戰士就簇擁著秦銳等人而出,直奔岐陽水關碼頭乘船而去。這數百銳士軍中人,從秦銳以降,人人都黑著一張臉,短短一段路途,都披甲持劍,殺氣滿溢。數條張掛著河陽君家紋大旗的巨船也早早就停在碼頭,將數百人裝載完畢,然后就毫不停頓的揚帆向河陽方向而去,在船頭甚至都沒有一人回望岐陽城一眼。

  在碼頭左近居住討生活的岐陽秦人,都默默看著這一幕,誰都知道,以河陽君現在在秦國的薰灼氣勢,今日之事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將來還不知道要生出多少風波來。而現在秦國,又能經得起這即將到來的狂濤巨瀾么?

  現在史家雖然支持秦侯,可實力比起河陽君方面還是太過單薄了一些。卻不知道嫣侯女主持重建虎衛軍,什么時候才能恢復一定實力?也不知道那位重入虎衛第一人,一日間就得了岐陽秦人之心的徐樂,又會不會辜負岐陽一城的期望?

  隨著昨日之事,還有今日銳士軍上下的離去,即將到來的西出節似乎都沒了什么味道。整個岐陽城,還有關注著秦國局勢的有心人,都在等待著下一步的波瀾。

  也不知道是河陽君繼續保持強勢,還是嫣侯女這孤注一擲能夠重振秦侯聲威,讓秦國能夠安然渡過眼前一重重的危局?

  西出節獻捷已經成了最不重要的事情,潛流之下,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奔走謀劃,在觀望思量,在飛快的向四下傳遞秦國現在所發生的一切。

  而徐樂這個原本陌生的名字,至少在戎岐以西,秦趙兩國,必然也將一舉名動天下。

  一行車馬,在岐陽的上城區內,直向史晟所在的中尉府邸而去。

  兩匹柔然健馬所拉的黑色單轅馬車兩旁,是皮甲上有樹形家紋的孫家護衛。

  馬車中端然而坐的,正是秦國翼城孫家當代家主孫陽。

  孫陽今年三十三歲,父親隨秦襄侯沒于千海原之戰時,他才十八歲,就挑起了孫家這個擔子。壓在他肩頭的責任,不僅有恢復翼城孫家的實力,還要支撐起自己為秦侯夫人的姑母,在姑母也在幾年后故去,孫陽還得維護著姑母留下的一對兒女。

  孫陽不是才智超卓之輩,也不是武力超群絕倫如史烏居那般劍鎮西荒,無人敢犯。他只能用勤勉小心細密踏實來盡力做好每一點一滴的事情,自家享用,已經被壓縮到了最低,幾乎每一枚銅方,都用來重建孫家輔弼軍,才三十三歲,就已經鬢邊有了星星點點的白發,不知道有多少次,孫陽都覺得自己快要支撐不下去了。

  幸得姑母留下的那個妹子秦嫣,早早就顯露了聰慧之資,在宮中在容夫人的逼迫下護持著幼弟秦釗,對外拉攏了岐陰史家為臂助,這些年來,才讓孫陽稍稍緩了一口氣。在秦嫣的主持下,秦侯直領范圍內收入逐年增長,以輔弼軍為骨干組成的岐陽城衛也讓秦侯稍稍有了一些自保之力。

  可不管秦嫣和孫陽在內,史烏居在外如何殫精竭慮的經營手中實力。作為國中最大敵手的河陽君的實力仍然是如日中天,有趙人相助,更有河陽這塊富饒的封地。銳士軍越發強盛,更無數次的想立秦镕為秦侯世子之位。

  趙國前些時候舊貴族變亂眼見已經要接近尾聲,趙人必將拿出更大的力量來壓迫秦國。而柔然又突然深入秦國邊境,將史家實力死死的牽制住。而如南宮家這樣的實力派,卻始終態度模糊,在兩方當中保持中立。

  這些年的苦苦支撐和竭力經營,到最后似乎也只是一場泡影。所以嫣侯女才決定如此孤注一擲,借著昨日那場城中變亂鼓動起岐陽秦人民心士氣,突然昭告天下將重立虎衛軍,并將那徐樂作為重入虎衛第一人。

  銳士軍負氣而去,而河陽君絕不會對此事忍氣吞聲。嫣侯女這件事,孫陽實在不知道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而嫣侯女如果不做孤注一擲行此手段的話,又有什么法子應對挾趙人而來的河陽君之逼宮?

  這個時候,也只有希望一切都順利了。天佑秦侯一脈,天佑世代忠心輔佐秦侯一脈的孫家!

  車馬粼粼,已經來到史晟所居的府邸之前。

  秦國在強盛之時,國中所設如中尉,如司禮,如司寇,如司空,如司馬等中樞官吏,自然有朝會制度,每日商議國家大事,但要調動分封各家的兵財物,中樞有所決斷之后一紙詔書至后分封各大族自然奉命行事。而且分封之家,每年還要納三成封地收入輸入中樞。

  可隨著現在秦國中樞衰弱,中樞設官,已經差不多成了擺設,不僅朝會沒有了,而且對各大世家也基本失卻了統御能力。對于史晟這等德高望重的人物,哪怕秦侯遇事也不敢一個號令就讓他入宮中問對,但有什么事情,不是嫣侯女,就是孫陽這等小輩來恭恭謹謹的拜候。

  不過孫陽今日所來,并不是來拜候這位老中尉的,而是來和住在史晟府邸的史烏居面會商議。

  重立虎衛軍之事雖然鼓起了岐陽的民心士氣,可具體下來,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著手去做!史家到底能提供多大力道的支持,對河陽君接下來的手段如何戒備應對,人事如何安排,林林總總,全都要細細安排好。昨夜當中,孫陽已經和秦嫣幾乎商談了整整一夜,然后今天就頂著一雙紅眼睛趕緊登門拜候了。

  此時此刻,還確保史家對秦侯的絕對支持,是至關重要的。讓嫣侯女擔心的是,在徐樂事情上,史烏居雖然答應了將徐樂從史家脫籍轉而依附于秦侯直領,可仍然要先帶這徐樂回岐陰——脫籍之事,一紙文書便可辦妥,何必還要奔走這么一趟?

  徐樂在陰差陽錯之下,為重入虎衛第一人,儼然就成了新虎衛軍的象征之一。對于這個來岐陽一日就鼓起全城秦人與他一起并肩對銳士軍而戰的年輕人,秦嫣對他實在寄予厚望。

  這等才出茅廬便能硬抗銳士兩杰的人才,想必是史家精心培養出來的。嫣侯女突然將他要過來隸屬于秦侯直領,想必史烏居多少也有點意見,所以才有這般遷延的舉動。

  昨夜孫陽和秦嫣兩人商談,至少一半都是在談及怎樣固結史烏居的支持,安撫下這位史家家主的一點怨氣。現在秦侯實在少不得史家的支持!

  今日孫陽已經是準備恭謹到了萬分,哪怕在史烏居面前有些卑躬屈膝也無所謂,怎樣也要將史烏居這最后一點怨氣打消。確保徐樂一定會來到岐陽。

  現下史家,對于秦侯實在太重要了,用盡什么手段籠絡都不為過。

  難道嫣侯女真的打算在合適時候下嫁給史烏居?不管怎么說,史烏居畢竟是史晟從烏居河畔揀回來的鬼方種啊!

  而昨夜一夜,在徐樂經歷須彌幻境,見到那月下精靈一般身影的同時,史烏居和南宮安也并未入睡。也是商談了一夜,而史瑤也露立門外,為他們值守了整整一夜。

  昨夜商議,史烏居和南宮安倒沒提及徐樂什么事情。而基本上都是史烏居在掰著手指頭一樣樣算。在抗住柔然逼近,趙人可能犯境的威脅之余。史家到底能拿出多少戰士,拿出多少資財糧食軍械支援嫣侯女重建虎衛軍之事。

  這些數目字繁瑣無比,史烏居這一向有點大而化之的家主卻算得無比認真,聽著南宮安報出的一個個數字,然后決定拿多少出來。有的時候南宮安覺得拿出來的實在太多了,還和史烏居爭論,而史烏居低頭又算一陣,最后還是一咬牙:“就拿這么多出來罷,只要我在岐陰,什么都頂得住!”

  一夜計算爭論,最后史烏居決定,除了徐樂和他幾個私屬之外,再暫借出史瑤和一百義兒軍戰士,甲胄五百,各種軍械二千,匠韓木牛四頭,船只八條,糧草三萬石,金方錢五千枚,軍中所用天道宗符紙六百張。另外還給出一千名柔然奴客。

  史烏居是個不大會經營產業的人,岐陰也不算富饒,拿出這么多東西來,實在是掏家底了。

  看著南宮安猶自在喃喃算著這些數字,史烏居倒大度得很,拍拍南宮安肩膀笑道:“我是鬼方種,被拋棄在烏居河畔不知道什么時候就給狼叼走了。當時阿爹隨襄侯出兵深入西荒,才將我揀了回來,襄侯還將身上袍子脫給我御寒。誰也沒想到我現在居然能為史家家主,東西沒了,再掙就是,還有什么好心痛的?”

  南宮安淡淡一笑:“你不管自己家務,都是讓我在打理。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當然不知道心痛了。”

  史烏居心虛的笑笑。

  南宮安嘆口氣:“我再給你添二千枚金方,天道宗符紙五百張,三百名奴客吧。都是我自己的私蓄,不關南宮家什么事情。虎衛真的站穩了,你的壓力就少許多。”

  史烏居想搖頭拒絕,看著南宮安平靜如水的眼睛,最后只是搖搖頭:“就如此吧。”

  正在這個時候,史瑤身影在門口出現,輕聲道:“孫城衛來了。”

  南宮安和史烏居對視一眼,南宮安輕聲道:“嫣侯女還是想把副尉答應支持虎衛重立的事情再確實一些啊…到了現在,嫣侯女還是不深知你副尉這個人。”

  史烏居一笑:“嫣侯女是個可憐女孩子,心思自然重點…想必對于我要將徐樂帶回去之事,心下難免有些想法吧,以為我還是心有怨氣,舍不得這么個驚才絕艷的私屬…”

  南宮安笑笑:“那就將那徐樂留下就是了。”

  史烏居搖搖頭:“只是在我身邊倒也罷了,我也懶得管徐樂來歷到底如何。可是虎衛是秦國根本,襄侯和阿爹將我揀回來,給了我現今地位,我豈能讓這難得重立的根本動搖!回去就是為了好好查查他的底細,要是不明,我也不惜殺了這個人才!”

  冉厚陵中,羅睺七仍然坐在神道碑上,將一個包袱在自己腿上攤開,在里頭翻翻揀揀。

  包袱里面都是徐樂幾個人從那頭帶來的食品,半盒子松露巧克力,一包薯片,一份在淘寶上買的中國軍用單兵自熱式口糧——雪菜肉絲面。這都是昨夜設下須彌幻境的同時,羅睺七順便從房間里面摸來的。

  羅睺七珍惜萬分的取出一塊松露巧克力,岐陽這幾天挺熱,需要低溫保存的巧克力有點化了,黏得她手指上都是。羅睺七將巧克力吃下去,左右看看無人,又開始舔手指。

  正在伸出粉紅小舌頭舔得開心的時候,她只覺得袖口里藏著的一張煙鏡符突然跳動一下。羅睺七一驚之下,才將煙鏡符取出一半這張符紙就突然化作飛灰。

  半空中突然凝聚出一團煙氣成圓,圓心似有水波。國師那戴著兜帽的身形就在這水波中若隱若現。

  羅睺七躬身下拜:“國師。”

  國師聲音在煙鏡中飄渺響起:“你昨日做得很好…徐樂自昨日之后,自然是名動秦國了,遇到的危難自然更多,求到我們頭上的事情也就更多了…終有一日,他會身入羅睺,為復國大業奔走…”

  羅睺七輕聲道:“那徐樂的出身…”

  國師淡淡道:“我已經有所安排,到時候來人還是聽你號令…你還是不要太露痕跡。驚動計都盯上徐樂的話,到時候就是麻煩事…不過不論如何,怎樣也要保住他的安全!”

  羅睺七躬身領命。

  國師舉手就要收了煙鏡,突然間又頓住,輕輕道:“你嘴邊的什么東西,擦干凈了。”

  這句話說完,煙鏡就驀的憑空消失。羅睺七一擦嘴角,正是殘留的松露巧克力。她望著手上巧克力殘渣,最后還是含住手指。

  沒辦法,的確有點好吃。跟著這個總是能將事情鬧大,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家伙。總能從這家伙身邊看到點新鮮玩意兒大概就是唯一的福利了吧…

  也許還有從這家伙笑臉上,不時能感到的那絲暖意。

  終于從臺灣回來了,肋骨碰傷,冷熱交錯差點感冒。精疲力盡傷痕累累啊…最要緊的是,幾天沒碼手生了,找狀態好難。

  欠大家三章,這個月一定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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