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陰城中單論繁盛熱鬧,自然遠遠不及地球上的大都市。甚或連一個角落都比不上,要知道徐樂他們所在的南京,也是常住人口六七百萬。
而整個岐陰城中,常住居民能有三四萬就已經頂天了。
可是東華風物,別有動人之處。
岐陰城中,黑石鋪就而成街道,為數百年來行人磨得光滑平整。而城中房舍,多為石墻瓦頂,墻石都為白色,瓦頂則是深青近于黑色。顏色對比分明,顯得別有一種干凈樸素的美感。
沿著街道兩邊,都有溝渠,清澈岐水引入,在溝渠中嘩嘩流淌。陽光下顯得波光嶙峋,倒映在白色墻石上,整座岐陰城似乎都浮動在水光之中。
沿街那些石墻瓦頂居多的建筑,外間多有一圈木制廊柱,支起伸出屋外的拱檐,拱檐之下,沿街各家都擺出了攤位。或者在做木工活,或者在紡麻績布,或者就為食肆,各種各樣的香氣,各種各樣的聲音匯聚在一處,就讓這座東華城市顯得是活生生而有生命力的。
秦人男兒按劍而在街上穿行,城中這些男子,明顯比起在城外莊園封地中或督奴客耕作,或領子弟私屬習戰技,終日辛勤的人們看起來要閑適許多。想必家世要更高一些,在史家有更高的地位。
有些年輕子弟身邊,甚而還能看見秦人年輕女子,這些城中秦人年輕女子看起來也比城外風氣開放許多,穿著裙裾同男兒一樣乘著車馬,系著多為白色的腰帶。黑發或者扎為兩髻,或者就簡單垂下。與這些年輕子弟談笑而過。
這些秦人年輕女子多是眼睛很黑,鼻梁甚高,眉目頗為靈動。就是手腳都顯得大一些,腰身也結實。不是那種娉婷女子,卻別有一種健康的美感。
城中為奴客之輩,也頗不少。跟在秦人身后亦步亦趨,隨時侍奉。這些顯然是史家轄下甚有身份地位之家所用奴客,看起來也比城外終日勞作的奴客們要齊整一些。至少衣服穿得完全了,有些看來是貼身服侍年輕主人的女奴,頸項間系著的牌子為玉石所制,面容姣好,腰肢纖細,有些女奴垂著一圈小辮,額扎錦帶束著小辮不致飛散,膚色略黑,高鼻棕目,明顯就是柔然女奴。此刻卻沒了柔然女子的野性,只是在主人身邊垂手低眉的侍奉奔走。
城南明顯有些建筑高出一頭,這些建筑卻不像秦人建筑那樣多以石為質,線條簡單,莊重樸素。而是以木為質,雕廊畫棟,顏色鮮麗,裝點繁復,另有一番富貴氣象。
而在城中,就是一座聳起的小丘,而一重重建筑就沿著小丘鋪設上去。水渠也以巨石為柱,架在空中,不知道用了什么法門,引入岐水就盤旋而上,為水渠送到高處。史家黑底白紋的家旗,就在最高處飛舞飄揚。
不問可知,這就是史家府邸了。最高處一座小樓獨立,前面有闊大的露臺伸出,置身其上,岐陰全城,城外湯湯岐水,方圓百萬畝良田,成千效忠史家的莊園,成十萬為史家奔走的封地子民,數千樸素尚武的忠心戰士,就能盡收眼底!
自己已經下定決心要在東華拼出一番天地來,而如此史家,正是目標!
徐樂看著史家府邸,半晌未曾轉開視線。
劉軍比起徐樂他們幾個,對東華見識更少一些,看得都有點頭暈。不過好歹牢牢記著自己是要負責主持象林邊上那個自家田莊的,巴不得早點賣了東西籌集些在東華的資金將田莊一切置辦起來,這個時候就開口道:“是不是這就去北市了?”
賴文臻沉吟著搖頭:“還是去南市,那邊是齊商主持,我們的東西,說不定在南市才賣得出價錢。”
蔡恒文搖頭:“南市為齊商把持,我們沒有市帖,怎么販賣東西?”
賴文臻還是搖頭:“我們這些玩意兒,都是要走精品路線。而東華的精品是什么,都是匠韓的器物!不去了解一下匠韓器物的究竟,看看是什么價格,客戶人群是什么,難道去北市看農產品去?說不定還能和齊商接觸上,齊商這個團體,看來是東華最有力的渠道。什么時候都是渠道為王嘛。”
劉軍扯扯徐樂:“老大,你說呢?”
徐樂啊的一聲反應過來,笑道:“老四說得對,我們去南市。咱們身負兩個世界的資源,去北市有什么花樣,咱們可不是來這兒老實種田的!”
劉軍嘟囔一聲:“還是種田安穩些…”
不過徐樂做了決定,大家就準備照著行事。王登科更是興高采烈,原因無他,因為他正看見負著一亭白紗帳后女孩子的木牛,正沿著城中主路向城南而去。想必城南就有傳說中的東華青樓了!
城南果然是岐陰城的菁華所在,熱鬧之處,遠過于他們經過的西門。
這里全是二層三層的木樓建筑,人口密度也要高得多。估計整個岐陰的外來人口都聚居于此了。
沿街全是攤位門面,上面擺放著各色各樣的貨物。而徐樂他們一個個的逛過來,一樣樣的打聽。看到什么新鮮的,還要好好把玩揣摩一下。
城南這些商人,一多半都是秦音,基本都是咸城過來的。雖然天下最大的商人團體出自于齊,可這并不代表其他諸國之人不做生意了。
秦國商人多出于咸城,打聽一下,就是那個給人印象很深,對徐樂他們還有療傷之德的南宮安家族的封地。南宮家也是秦人三大夫之一,咸城顧名思義,就是產鹽的地方。咸城鹽池,供應整個秦趙兩國,甚而鬼方柔然都需要咸城出的鹽。
咸城出身的商人,就把持了整個秦國的商路。或者向諸處販鹽,或者向諸處販售從齊國大商家批發而來的各色商品。而秦國的奴市羊馬市也都設在咸城。而各地產出,除了直接售給遠赴秦國的齊商之外,也多是咸城商人收購,然后轉賣到戎岐兩山以東。
在這些咸城商人的貨攤上或者門面里,出售的商品多是食鹽,針頭線腦,農具,一些不算是太精利的兵器。還有些從齊地販來的綢緞,不過銷路很有限,對于絕大多數秦人來說,衣物都是自家土布就能裁剪出來了。
真正齊商,在南市中只有極少一部分。但是這些齊商所販賣的商品,卻是其他任何地方商人都難得提供的。
最重要的,自然就是匠韓器物。而匠韓器物,也只有齊商有售!
東華匠韓出產的東西,大大出乎徐樂幾個人的意料,比如有類似打火機的自生火筒,竹節大小的筒子,輕輕一磕便能引火,怪不得彭麻當日會錯認徐樂的打火機為匠韓器物。有各種玻璃制品,包括近視眼鏡,不過玻璃在東華被當成水晶的一種,也只有匠韓能制,量還頗為不小。
不僅衣食住行無所不包,樣樣都精巧出奇之外。匠韓最重要的就是軍國器物,那曾經見過的木牛流馬不必說了,木牛可負重極多,還不須草料喂養,在軍中到底有多重要,不問可知。岐陰城頭那種巨型弩機,也只有匠韓才能出售,據說威力極大,四座弩機分守四角,岐陰城就難得讓敵人靠近撲城。還有只要訂貨就能準時大量提供的兵刃甲胄,史家所有人燒炭打鐵辛苦半年,未必趕得上岐水上幾船送過來的數量。
還有些更神奇的軍國重器,在岐陰城這個地方是見不到的。
看到匠韓這些器物,徐樂幾個人心涼了大半,穿越者幾大殺器,在這兒都能找到。價格也不算特別的貴。這倒買倒賣發財大計,看來要狠狠打一個折扣了。
而徐樂也是越來越好奇,東華大地上居然有匠韓這個一個生產力極高的國度,說什么也要去看看究竟!不知道還有什么難以想見的神奇事物!
除了為齊商所壟斷的匠韓出產的器物之外,居然還有各種符丹出售。徐樂幾個這才知道了東華有四大宗門,天道宗制符第一,方士宗煉丹無雙,云臺宗傳承極久,據說實力還遠在天道宗和方士宗之上。還有什么什么南澤的宗派,本身就避世獨處,就是齊商也很難和他們打交道。
這些符丹神奇之處,更超過了徐樂幾人的想象。
那南宮安曾經用來給他們療傷的青色符紙,叫做青木符,只要不是危及生命的傷勢,燃動符紙引動天地元氣,生機自起。這青木符紙在一家裝點富貴的店鋪中六張裝在一個盒子里,不是豪客,都沒法靠近。
還有可以用于遠距離通訊的水鏡符,引動離火之精的烘爐符,追蹤人形跡的心鏡符,加快周圍天地元氣匯聚速度的天還符…林林種種,無奇不有。
方士宗所煉丹藥也是頗為驚人,那些號稱可以生死人而肉白骨的丹藥不必說了,還有什么可以加快內蘊真元速度歸元丹,什么可以助武者順利闖關的天助丹…這些看得徐樂眼睛都發亮!徐樂現在最關心的,就是如何提升自己的實力!
看到這些東西,徐樂幾個人才越發清晰的感覺到,這東華到底是怎樣一個神奇的世界!
岐陰還算是個不大的地方,在戎岐以西都不算富庶。在那些更為富庶的所在,齊商又能拿出多少好貨色?
能經營這些貨物,齊商如何不能在東華幾乎居于商業領域的絕對統治地位?如何不能在除了糧食之外幾乎什么都產得少的岐陰居于壟斷地位?更不必說齊商每年還在岐陰收購大量糧食還有在柔然繳獲的生口羊馬!
所以岐陰城南市市貼,只發給齊商,那些咸城商人,只能在齊商手里領些分貼,繳納重稅,在這里經營。如此重利,岐陰史家也只能讓齊商收取。
連自以為滿肚子商業知識,充滿了商業頭腦,更不必說有超越東華時代的商業理念,本來信心滿滿,要變成東華的比爾蓋茨的賴文臻,在如此龐然大物的齊商團體在岐陰露出的冰山一角之前,都有些灰溜溜的情緒不高。
感受到賴文臻的沉重情緒,徐樂和另外幾個家伙都不禁有些沉默了。
只有王登科還興高采烈的東張西望,尤其對一個不時傳出女子嬌笑的精致小樓關注度最高。
那兩頭滿載妙齡少女的木牛,現在也乖乖的停在小樓一旁,木牛背上的白紗亭早已空空如也。
這些妙齡少女入小樓的景象,徐樂他們幾個卻沒趕上。
不過看這小樓作派,看著樓外那些衣衫光鮮的仆役迎客,看著在四下里抱著胳膊戒備的北蠻諸部保鏢,甚而那小樓的招牌齊芳樓三個字,就說明了這樓中從事的是什么行業。
徐樂正準備扯著滿嘴口水的王登科從樓前經過,帶著幾個貨趕緊將南市逛完,看看能不能將手里那些貨物出手之時。
小樓中突然走出了一行人,一人面目白皙,五縷長髯,雖然穿著秦人袍服,卻做工精致,更有彩線裝點,腰間全是環佩,面上自有一種齊商慣見的傲氣。想必正是南市中的一名齊人巨賈。
而他此刻應該是為主人,正送兩名招待的客人而出。
這兩名客人明顯是喝了一晚上的樣子,臉色有點發青,眼袋發腫,走路也有些輕飄飄的。為幾名手下所簇擁著,正和那齊商言笑晏晏的準備告別。
其中一個人白衫青發帶,就是滿臉堆笑也有一種刻薄意味。徐樂幾個不認識。另外一個卻認得熟,猿臂蜂腰,身形矯健,臉有獸斑,一雙狹長靠近的獸睛。正是將徐樂幾個人安置在鳥不拉屎的象林左近,那個始終看徐樂不順眼的史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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